第700節
而她如今只想知道,那個她執意要嫁的人,究竟是不是從一開始便騙了她,從始至終都只是在利用她—— “女郎,我們不管那些爭斗……”蘭鶯態度堅定目的明確:“我們離開,離得遠遠的!” 她和其他人不同,她只有一個想法,那便是讓女郎活下去。 女郎救過她的命,讓她讀書教她認字使她明理,對她的恩情比天大,相爺忠于天子,而她只忠于她家女郎。 “好,我們離開……”馬婉向蘭鶯勉強一笑,讓蘭鶯去收拾東西,并特意交待將榮王妃留下的那只金鎖一并帶上。 蘭鶯退下之后,馬婉忽然又忍不住干嘔起來。 這時外間傳來行禮的聲音,近來在外忙碌的李錄回來了。 馬婉強壓住嘔意,忙拿帕子擦拭嘴角,整理形容起身。 但李錄還是看出了她的異樣,上前扶過她的手,關切問:“婉兒可是病了?” 說著,留意到馬婉過于消瘦的手腕,神情微變,轉頭便讓人去請醫士。 “不必!”馬婉連忙阻止。 李錄看向她:“婉兒……” “蘭鶯已經抓過了藥……”馬婉盡量鎮定地道:“我只是太過擔心祖父他們……” 李錄留意到她眼尾微紅,似是哭過。 馬婉反握住李錄的手,順勢往下延伸話題:“我有一事想與世子商議,盼世子能夠答應?!?/br> “我想隨世子一同去京師……”馬婉的眼睛更紅了些,消瘦的面龐沒了往日的精致沉穩,看起來無助可憐,如同即將溺水之人:“世子,我不想一個人留在益州?!?/br> 察覺到妻子的無助依賴,李錄抬手將她半擁入懷中。 “我本擔心行軍奔波,會叫你受苦,所以才想著讓你留在益州等候?!彼曇魷厝嵊H密,極盡尊重保護:“但婉兒既然不愿,那便與我一同?!?/br> 聽得如此口吻,馬婉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多想這一切是真的,哪怕她在這場政治爭斗中注定無法全身而退,但至少她付出的真心不是一場笑話,那她便不悔…… “只是軍務繁多,我只怕無法時時陪在你身側,你自己要照料好自己?!崩钿浀吐晫捨康溃骸斑€有,你要記著我說過的話,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全力保下馬家……” 他輕輕拍撫著妻子的肩頭,對她說:“婉兒,別怕,有我在?!?/br> 馬婉如置身迷霧之中,眼淚墜落,啞著聲音應了個“好”字。 既疑心已起,真真假假,此去京師,且觀他是何作為,便該有分曉了。 若是假的,那她與他之間,便也該有一場了結。 室外夜色深濃,風過無聲,室內李錄依舊柔聲寬慰著。 動兵之日,李錄親自將系著披風的馬婉扶上馬車。 送行的李琮看著那夫妻情深和睦的畫面,想到馬婉背后的馬家,心中泛起一聲嗤笑。 他母親說得對,他這位長兄未必如表面看來那般簡單,動手之前,他務必要多加了解才行。 車馬緩緩駛動,最前方的隊伍間,“李”字大旗與“榮”字旗一同隨風招展著,往東面而去。 中間的車隊中,李錄盤坐于一輛寬敞的馬車內,車內另有兩名文士,幫著李錄處理公文事務。 李錄抬手鋪紙間,隨口問:“李琮母子可是查到什么了?” 這兩名文士皆已成為李錄心腹,其中一人在榮王府多年,自有根基與手段。 這名文士此時道:“回世子,那邊并未查到什么人?!?/br> “哦?”李錄有些意外,又幾分恍然:“以李琮為刀,我還以為父王另有珍視的幼子,原來竟沒有嗎?!?/br> 看來他的父王也并沒有私下向其他人展露慈父心腸。 他的父王,大抵就沒有那所謂的慈父心腸。 所以,不是未曾給他,而是根本沒有。 李錄覺得有些諷刺,卻忍不住笑了笑。 于他的父王而言,未登基前一切都是空談,手中有兩個兒子做棋子已經夠了。余下的等登基之后再行栽培,才更加省心合算。 “世子借李琮之手探明了此事,也算一舉兩得?!蹦敲氖恳残α诵?,道:“那李琮生母自以為手段高明隱晦,到底婦人而已?!?/br> 李錄取筆蘸取墨汁,漫不經心地應道:“同婦人還是男子無關,女子之流也有成就大事者,先生不可輕視女子……” 那文士笑著點頭應“是”。 李錄提筆寫信:“身為男子的李琮,不是和他的母親一樣,也一樣不知道他被留下的真正緣故么?!?/br> 他的母親探查是否有其他孩子的存在,已被他們的父王看在眼中。只是他們的父王體面又無情,連拋棄也這般沒有聲息,甚至讓人無從得知自己已經被拋棄了。 本就沒有了多大利用價值,偏偏還如此不知進退,不肯安分守己,怎會不叫人生厭呢。 這是李錄早就預見的結果,而這一切僅源于他給李琮的那一句“提醒”。 “只會殺人的人能有什么頭腦作為?!蹦敲氖康溃骸袄铉褳闂壸?,今后世子只需往前看即可?!?/br> “是啊,要往前看?!崩钿浹壑泻?。 前路難行,好在他還有他的妻子,只要他與馬婉還是夫妻,他便有很大的機會爭取到馬家和馬家背后的文人勢力。 但是只這一條路,到底不夠讓人安心。 而只能在父王手下爭食,他總歸有那么一點不甘心……誰讓他已然知曉,這幅不知能茍活多久的殘軀正是拜父王所賜呢。 他想試著多一條路,多一種選擇。 所以他在寫信,在給他口中那“也能成就大事的女子之流”寫信。 她從不回他的書信,但他最不缺耐心與臉皮,這兩樣東西很合算,不需要付出什么,但堅持下去,卻往往會有意外收獲。 與此同時,有快馬入洛陽,過城門后,直奔洛陽府衙而去。 此處府衙早已被常歲寧的人占下處理政務。 馬匹被勒停,士兵翻身下馬之際,高聲道:“節使傳書!” 護衛精神一振,連忙放行,其中一人跟隨士兵快步入內。 “節使傳書——!” 一聲又一聲高呼傳入府內,一路上各官吏紛紛避讓,目光涌動熱切——節使的傳信終于到了,不知會是何示下? 第588章 迎天子,入太原 一行來此交涉的朝廷官員迎面瞧見這情形,在心中暗罵一聲“傳書而已,好大的yin威,堪比圣旨一般”,卻也急急跟著避讓一側。 見那送信的士兵快步走遠,那一行朝廷官員才暗暗交換起了不確定的眼神——常歲寧下一步會怎么做?她是否已經知曉榮王動兵的消息? 送信的士兵一路來到議事堂外。 堂中,駱觀臨與眾官吏們紛紛起身相迎。 這一封傳書,他們日盼夜盼,總算盼到眼前。 駱觀臨整理衣衫,肅容快步上前,雙手接過信箋。 信箋共有兩封,一封是給洛陽府衙的,一封是單獨給“錢甚先生”的。 駱觀臨將那封私人信件暫且收入袖中,坐回原處便立即拆看另一封公文信件,眾官吏謀士們紛紛圍上前:“節使是何示下?” “節使在北境是否安好?” “節使她何時返回洛陽?” “……” 眾人七嘴八舌地詢問著,卻見盤坐在那里的駱觀臨一動不動,持信的手指未動,視線仿佛也凝固住了。 一人試著喚道:“錢先生?” 駱觀臨忽而抬眼,半張面具之下,眼底一派涌動猶如火光燎原。 他持信箋,慢慢站起身來,聲音克制緩慢:“節使有令……” 眾人紛紛肅容凝聽。 接下來,隨著每往下說一個字,駱觀臨原本緩慢克制的聲音便愈發清晰有力,眼神愈發晶亮堅定:“……節使乃李氏血脈,不日將于龍興之地認祖歸宗,遂傳書請天子儲君移駕太原,同觀歸宗大典!” 堂內有著剎那寂靜,但也只是剎那,便如夏日雷聲般滾滾轟動嘩然。 節使——乃李氏血脈?! 有年長者只覺一股血流直沖腦海,視線一陣閃動,險些栽倒,幸而被身邊人扶住。 轟動間,有人顫聲問:“錢先生……此言當真?!” 駱觀臨遂將信紙抖開,示于眾人。 四下立時更加震動了,眾人相互傳達著震驚之情,也有人壓抑不住地激動起來,更多的人仍然沉浸在不可置信之中,只能將視線匯聚在駱觀臨身上,試圖得到更加肯定的印證:“先生,此事果真……” “先生事先……可知此事?!” 迎上那些詢問的目光,駱觀臨從容鎮定地點頭。 “節使竟是皇室血脈!”一名文士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眶都紅了,轉向身側身后,反復向同僚們道:“節使竟是皇室血脈!” “難怪……”有人猛地回神般,道:“節使如此龍章鳳姿,先前向北境贈銀七百萬貫,四下猜測節使身份之際……我等便早該想到了!” “節使身世成謎,本就是先太子殿下帶回……現下看來,先太子殿下必然早就知曉內情!” “如此說來,忠勇侯定然也是知情者了!” “難怪……難怪!” 聽著這些話,駱觀臨樂見其成,就這樣繼續“后知后覺”罷,聽起來越真越好。 “不過……節使既然早就知曉自己的身份,為何一直秘而不宣,直到此時才對外言明?”有人不解而又覺可惜:“豈非白白錯失了盡早累積聲望人心的機會?” “是啊,如此大事,節使為何至今才吐露?” “若能早些言明,說不定此時受天下人相請、以李氏正統之名出兵京師的便不是益州榮王府了……” “此言差矣?!瘪樣^臨正色道:“唯有此時才是最好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