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節
大長公主這才帶著李潼去靈堂吊唁。 “走?!背i熇鹋畠?。 常歲寧未動:“……說好了要等大長公主殿下出來?!?/br> “等她作甚?她能有什么正經事!”常闊毫無顧忌地吹起耳旁風,“此人非善類,日后少與她往來,免得被帶壞了!” 常歲寧看著他,壓低聲音,好奇問:“這可是我親姑母,阿爹比我還了解?” 常闊神色一凝……竟一時忘了這層關系! 外人竟是他自己! “那我走……!”他松開閨女殿下,要自行離去。 卻反被常歲寧拽住了。 常歲寧將人拽去了一旁廊下,結合常闊表情,好似手中有繩,拽著一頭倔牛。 至廊下,常歲寧看著那頭倔牛:“大長公主此番親自帶兵支援和州,乃是幫了大忙的,阿爹如此避之不及,豈不失禮?” 常闊理直氣壯:”她幫的是和州,也是為她宣州著想,同我常闊有甚干系?” 那女人不都說了嗎,打狗還須看鄰居! 反正他可不是她口中那挨打的狗! “但人是我請來的啊?!背q寧看著他:“縱不提此事,人家此前還幫著救了阿兄呢?!?/br> “那不叫幫!誰讓那也是她自己的——”常闊說著,聲音戛然頓住一刻,才道:“誰讓她自己多事,我又沒求她幫忙!” 常歲寧無言一瞬,道:“阿爹若再這樣無理取鬧下去,我可就要忍不住多想了?!?/br> “想什么!”常闊神色一陣變幻:“我就是同她合不來……八字不合,話不投機!” “你還知她八字???”常歲寧盯著他:“怎么,偷偷合過?” “……!”常闊表情扭曲了一下:“什么八竿子打不著的話!” “我不知阿爹與大長公主究竟有何過節,但受人相助總是事實,阿爹如此,是會叫人笑話的?!背q寧無奈道:“這樣我也會跟著丟臉的?!?/br> 常闊神情復雜。 身為下屬若叫主公跟著丟臉,那不是不忠不義嗎?這樣的下屬豈還能要? “且不是說好了要為日后打算?”常歲寧又道:“如大長公主這般舉足輕重的人物,阿爹不說獻媚討好,卻也不宜推拒結仇吧?” 常闊再次捏拳,咽下了那些“不忠不義”的話。 此刻,宣安大長公主已自靈堂中走了出來,探頭往廊下看來,見常闊仍在,立即收回視線,氣態雍容,步伐優雅地走來。 “殿下?!背q寧行禮。 常闊側身看向廊外。 大長公主點頭,溫聲詢問:“傷可都好些了?” “好多了,皆是皮外傷而已?!背q寧道:“此番多虧有殿下親自來援,否則和州必已落入徐正業手中?!?/br> 道謝的話這兩日已說了許多遍了,但此刻總要找些話題來聊……畢竟她此刻的存在,不過是這兩人無聲較勁賭氣的其中一環罷了。 大長公主此行明為吊唁,卻多半是掐準了時辰來偶遇。 至于“有話與她說”,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話可不對?!泵鎸Τq寧沒話找話之言,大長公主卻也認真對待:“若非得知宣州兵動,那日徐正業也不會親自匆匆趕來,若他不來,那一仗便無懸念,你們本已是贏了的?!?/br> 常歲寧:“可若無殿下出面,徐正業不會就此輕易放棄和州,退守江寧?!?/br> “可我之所以能來,也是你那封信請來的?!贝箝L公主看著面前的女孩子,眼中有著真切的稱贊:“這功勞橫豎都是你的……你這孩子,小小年紀便有此周全謀慮,又這般明理重義,實在很了不起?!?/br> 常歲寧厚顏接下這稱贊,很有自知之明地搭橋牽線:“……皆是阿爹教得好?!?/br> 橋搭上了,大長公主便順理成章地看向常闊。 察覺到那道視線,常闊仍看著廊外,卻透出幾分無聲得意:“我閨女,天生的?!?/br> 大長公主:“是了,只能是天生的,瞧著也不像是家中長輩能教得出來的?!?/br> 常闊聞言扭臉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暗諷他這個爹教不出這樣的好女兒是吧? 大長公主悠悠問:“我能有什么意思?不過是順著你的話附和一句,竟也有錯了?” 常闊面色一惱。 大長公主瞥向他:“且悠著些,免得再氣昏過去,為此卻是不值當的?!?/br> 常闊伸出指向她:“你……” “啊……”李潼忽然發出恍然之音,忙與常歲寧道:“常meimei,我突然想起來,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瞧!” 說著,拉著常歲寧即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出了長廊,李潼在袖中摸索了一番,橫豎沒能摸出個什么玩意兒來。 常歲寧開始替她感到為難。 李潼心中焦急,眼神一轉,伸手抓了把雪,在手中匆匆揉巴一番,笑著捧到常歲寧跟前:“常meimei,瞧我給你捏的小兔子,喜歡不喜歡?” 常歲寧接過:“……喜歡?!?/br> 那邊廊中,隱有爭吵聲傳來。 李潼聽了忙道:“常meimei不必擔心,我從前便常聽母親身邊的穿竹嬤嬤說,母親與常大將軍交情甚深,吵嘴卻也是常有!” 不以為怪地笑道:“正所謂床頭吵架床尾……” 說著,話音一頓。 又改口:“咳,我的意思是,打是親罵是……” 至此,又是一頓。 她生動地詮釋了何為嘴巴在前面跑,腦子在后面追。 且腦子追得十分吃力。 四目相視,常歲寧默然,李潼嘴巴顫顫動了動,笑意訕訕:“…總之他們皆是刀子嘴豆腐心,拌拌嘴不妨事的?!?/br> 常歲寧點頭:“……了解?!?/br> 再說下去,這位阿姊的嘴巴和腦子,總要被逼崩潰罷工一個。 那邊,常闊不想叫小輩們聽到不該聽的,拽著宣安大長公主去了更遠處說話。 待常闊停下,大長公主才適時甩開他的手,怒斥:“你想作甚!” “我倒要問問你想作甚!”常闊怒道:“你趁我不在京中,便將我一雙兒女拐騙過去,如今又將我兒扣下……李容,你出爾反爾,趁人之危,可知何為禮義廉恥!” “我本就不知啊?!贝箝L公主似笑非笑:“你第一日認識我?” 常闊氣得面紅耳赤:“……我這輩子最造孽之事就是認識了你!” “怎么,莫非我讓人去京中救他有錯?還是接他去宣州養傷有錯?”大長公主穩穩當當占據情緒上風:“我這是好人好心辦好事?!?/br> “好人?”常闊被氣笑了:“可不是嘛,去廟里燒香只是圖個樂呵,真要拜佛還得看你……好人,你可真是個天打雷劈的好人!” 大長公主全不在意他的話,甚至還有心思擺弄賞看一旁壓著雪的臘梅。 常闊壓低聲音然怒氣更甚:“當年是你二話不說便將孩子丟給了我,我一把屎一把尿好不容易將他喂大了,你卻想撿現成兒,想把人搶過去,老子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眼看他氣得好似要撅過去,大長公主出于不好讓孩子太早喪父的想法,嘆氣安撫道:“我何時說要與你搶了?瞧你嚇的?!?/br> “我這不是眼見你忙于戰事,便暫時替你保管著嗎?那么大個孩子,他來日養好了傷要回去,我還能綁著不讓他走不成?” 梅花枝頭雪落在常闊肩上,她和氣地抬手替他拂去。 常闊一把打開她的手,臭著臉往后退:“裝什么呢,你擺明了就是想攻他的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骯臟手段!” 說著話后退間,他跛著的那只腳絆到一塊石頭,身子一晃,險些栽倒。 大長公主連忙將他扶住。 二人相視。 與李潼一起,“無意”間散步至不遠處賞梅花的常歲寧,見此一幕,不禁在心中感慨——世上還是好石頭多啊。 常闊將人甩開,拖著傷腿,一瘸一拐地坐在了一塊巨石上。 大長公主從袖中摸出一樣東西砸向他。 常闊接住,見是一只藥瓶,明知故問:“什么破東西!” “砒霜!”大長公主也沒好氣:“毒死你便省事了!” 常闊冷笑一聲,倒出幾粒硬吞下去:“毒不死我算你沒本領!” 大長公主斜睨他,這次是真的笑了:“一把年紀,還是這幅狗脾氣……” 常闊瞪她一眼,似懶得理她了,坐在那里不再說話。 藥丸吞服下去不久,腿上的疼痛即得到緩解。 大長公主走近兩步:“怎么不說話了?毒死沒有啊?!?/br> 常闊掀起眼睛看她一眼,冷哼道:“還沒死呢!” “沒死就好好說話?!贝箝L公主擠過來,緊挨著他坐下。 常闊皺著眉往一邊挪了挪,別過臉不看她。 “你接下來既要回壽州,便該知道,將歲安養在我那里才最穩妥?!贝箝L公主聲音緩和下來:“郎中說了,他這傷且有得養呢,若留下什么后遺之癥,可是一輩子的事,到時你后悔都來不及?!?/br> 常闊擰著眉,許久,才妥協道:“暫時放你那里也不是不行,且便宜你幾日,但你須得給我發個誓,不準同他說那些不該說的!” “好,我發誓,未與你商定之前,絕不與他多提舊事?!贝箝L公主無奈,卻又有些惆悵,當年之事是她有錯在先,她自己的確也不知該如何同孩子開那個口。 常闊不滿:“口頭一提這叫什么發誓,你給我發個毒誓!” 大長公主蹙眉看他:“……姓常的,你有病吧!” “……” 于是又吵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