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節
“咻——” 忽有冷風掠過。 那舉刀之人身體一顫之后,陡然停下了動作。 有一支箭不知從何處飛來,刺穿了他的眉心。 第235章 這么囂張這么莽嗎? 那支箭正中眉心,箭尾仍在輕顫,箭頭已經完全沒入額骨之內,此刻只洇出些許血跡,但已然觸目驚心。 中箭者瞪大眼睛,雙眸瞳孔往中間聚攏,似想看清刺中自己的是何物,然下一刻,便再穩不住身形,“嘭”地一聲往后仰倒墜地。 云回滿是絕望與悲恨的臉上,神情一時凝滯。 隨著那人倒下,他猛地轉頭往身后看去。 有人策馬而來,身上穿著的兵服與他們和州士兵不同,那是一張非常年輕、或者說是年少的面孔,策馬靠近間,手中挽弓,又射殺一人。 很快,對方身后又現出一人一騎,馬上之人身形魁梧,披著大將盔甲,蓄著絡腮胡,周身氣勢矚目,揮刀間如狂風過境,掀落三名徐氏騎兵。 看著那柄不同凡響的寬背大刀,云回想到聽過的關于“斬岫”的傳聞,腦海中陡然閃現答案——常闊常大將軍?! 緊接著,一隊披甲的騎兵出現在云回視線中,先是十人,再是百人,再是千人……聲勢浩大,正往此處奔襲而來。 馬蹄聲震耳,似將大地都要踏出裂縫,廝殺聲仍在繼續,血水殘肢亂飛,云回呆立原處,一時竟分不清這是真的,還是自己臨死前癲狂的臆想。 直到身邊有士兵欣喜若狂地大喊出聲—— “快看,是援兵!” “援兵到了!” 一瞬間,云回有些麻木遲鈍的五感歸位,猛然回過神來。 一名敵軍舉著長槍朝他刺來,他面容陡然一振,躲開那尖銳長矛,身形靈巧,從一側將那敵軍撲倒在地,摸出藏在靴中短刀,狠狠刺入敵軍心口。 而后,他忙將一旁地上的弟弟抱扶起身,護著弟弟往后方撤去。 身前的小少年發出虛弱的聲音:“我就知道……二哥不會騙人……” 他似放心了下來,靠在兄長身前,閉上了眼睛。 “阿歸!” “接著!” 一人一騎經過云回身側之際,朝他拋來一物。 云回下意識地伸出一只手接住,是一只小瓷瓶。 馬上之人與他道:“速喂他吞服一粒,剩余的分給急需止血的將士!” 說話之人目不斜視,亦未有停留,云回抬眼看去時,有寒風拂面,與寒風一同撲面而至的,還有馬上那年輕小兵眉眼間蓬勃旺盛的少年氣息,及隨風掠過的殺伐之氣。 常歲寧手中長槍刺穿前方一名敵軍身體,揚聲高喊:“常大將軍率十萬援軍前來,與和州將士共同守城退敵!” 已殺成了個血人的彭參軍不可置信地看過來,瞳孔劇震,舉刀應和,聲音因過于振奮而嘶啞顫抖:“……共同退敵!” 云家夫人眼眶紅極:“共同退敵!” “共同退敵!” 一時士氣大振,仿佛自黑暗彷徨的尸山血海中蹚出,陡見天光。 “……將軍!果真是常闊!”一名校尉來到葛宗身邊:“他們帶了十萬大軍!” 葛宗立時問:“可見李逸了?” “未曾見,應是常闊獨自率兵而來!” 葛宗罵了句娘——若有李逸那個拖累在,或還好些! 此次朝廷派兵征討,經都梁山一戰已可見那李逸渾然是個草包老鼠,真正被他們視作心中大患之人,唯有副帥常闊而已。 常闊出身玄策軍,乃先太子殿下的得力部下,早年因北狄一戰抗旨斬殺北狄可汗而受罰,又因落下傷殘,而在人前消失多年,但這數年來,卻又重新出現在了眾人視線中,才與崔璟一同平定了南蠻。 老雖老矣,然其作戰經驗豐富,于軍中威望更是不減當年! 看著那威武不凡的大將,葛宗眼神翻涌。 今日若能殺掉常闊,必是大功一件! 正是此時,只見那常闊手中大刀指向他,中氣十足地高聲問:“對面那個誰,你叫什么!” 戰場之上兩軍將領對陣,總要知曉對方姓名來路,知己知彼之外,也算一種戰場禮節。 葛宗便也高聲回應:“匡復上將徐大將軍麾下副將,葛宗是也!” 常闊:“好,葛宗是吧!” 葛宗正要應一句“正是”,只聽對方聲音拔得更高,聲若洪鐘傳遍四下:“今日取這狗賊葛宗狗頭者,重重有賞,記頭等軍功!” 葛宗:“……!” 娘的! 更值得罵的是常闊話音未落,便迫不及待朝他迎面飛來的一支冷箭。 葛宗神色一緊,抬刀擋下此一箭,同時看向那出箭的jian人。 又是起初沖在最前面的那個小騎兵! 對方大約年少氣盛,是個十足十的軍功腦,很急于搶這個頭等軍功,短短瞬間已經很快再次搭箭,微瞇起一只眼睛,將手中大弓拉得極滿,且此次乃是雙箭齊發! 葛宗再次揮刀砍擋,碎屑飛濺間,有木刺扎入了他眼眶,鮮血直流。 葛宗一手捂著刺疼的眼睛,舉刀怒道:“給我剁了他!” 這間隙,他身前士兵已經舉盾列陣,將他圍著護起,替他擋去各處效仿那小騎兵而來的亂箭,且他身邊很快也有騎兵端起弓弩。 “當心!” 云回暫時安置好弟弟,便再次提刀上馬,他邊揮砍那些迎面而來的羽箭,邊對那小騎兵道:“后退!” “退什么?!背q寧微抬下頜,故作出囂張之態,并大放厥詞:“我軍十萬精銳,對方不過是群半路參軍的烏合之眾罷了,今日我便要取那葛宗狗賊項上人頭!” 說著,收弓提槍,喝了聲“駕”,面對前方箭雨與矮身持槍攻來的敵軍,不退反進,驅馬上前。 云回驚?。骸啊?!” 這么囂張這么莽的嗎! 但他不能讓對方獨自冒險,于是也驅馬跟上! “駕!” 在常闊指揮下,一隊騎兵已緊跟而上,氣勢洶洶,士氣震天,勢如破竹。 鐵騎開路,長槍刀劍挑殺掃蕩阻礙,鐵蹄震踏,很快沖破對方臨時布起的防御。 布防被沖撞崩潰,緊接著常闊率兵涌上,徐氏軍中人心也隨之潰散慌亂,雙方短兵相接間,士氣高低已現。 葛宗看向越來越多奔涌而至的援軍,沙土塵煙漫天,看不到那群援軍的盡頭。 一桿長槍夾雜著“呼呼”風聲朝他襲來。 葛宗險險避開,咬牙搓齒:“又是你這小雜種!看來這死你是非找不可了!” 他眼中迸出殺氣,持刀駕馬而上。 兩匹戰馬眼看便要相撞,那馬上小兵忽然一躍而起,腳下輕點在馬背馬首之上,飛身上前,身形如流星,持槍朝他殺去,槍頭寒光刺目。 葛宗瞳孔一縮,驀地下腰仰身往后避去,見那小兵再次靠近,又緊忙翻轉身形,半跳半摔下馬去。 他反應迅速,應對得當,常歲寧雖未能傷到他,但一軍將領被敵方一名裝束平常的小兵打落馬下,在對陣中,難免會重傷士氣。 偏那飛身而至的小兵挑釁一般落坐在了他的馬背之上,一手握著韁繩,另一只手中長槍劃過地面,又朝他掠去。 葛宗在地上滾了幾圈,幾名下屬上前將他扶起,一群士兵端著長槍,朝著常歲寧一涌而上,要將人連同馬匹掀翻在地。 常闊握著斬岫,已率一隊鐵騎及時上前,雙方廝殺間,后退的葛宗見士氣已去,到底未敢意氣用事,狠一咬牙—— “撤!” 此時局面不利,待回營后稟明徐大將軍,商定良策后,再戰不遲! 徐氏大軍得令,邊戰邊退。 常闊率軍追出三里后,慢慢勒馬,抬手示意身后將士停下。 “常大將軍,為何不追了!”驅馬上前的云回不由問:“為何不趁機將他們一舉驅趕出和州境內!” 徐氏大軍在三十里外扎營,應趁著士氣高漲,一鼓作氣將他們徹底擊潰才是! 常闊看向他,眼底有一絲欣賞,不答反問:“你小子便是和州刺史之子?” “是!”云回于馬上抱拳,又急聲道:“還請常大將軍下令剿敵!” 常闊看向退離的徐氏大軍:“還不是時候?!?/br> 殺敵心切,一腔恨意急于宣泄的云回還要再說,卻被身后傳來的聲音打斷:“阿回,一切聽從常大將軍安排!” 聽得阿娘的聲音,云回似才從那滔天的恨意和戾氣中被拉回來。 “不著急,會有報仇之時的?!币坏狼辶恋穆曇糇陨韨软懫?。 云回看過去,只見正是那小騎兵,“他”騎著的還是那葛宗的戰馬,戰馬健碩,而“他”身形單薄,但云回眼前閃過“他”方才殺敵時的模樣,卻不敢有半點輕視之心。 對上那雙似半點不曾沾染血腥的清亮眸子,云回也慢慢冷靜下來,點頭向對方“嗯”了一聲。 看向所剩不多的和州將士,云家夫人紅著眼睛下令:“大勝,歸城!” …… 城門緊閉的和州城內,留下守城的士兵正阻攔著要出城的百姓。 這些百姓多是男子,手中都抄著斧頭鋤頭或其它農具,亦或是尋常棍棒。 為首的男人怒容急聲道:“我們要出城支援夫人和二位郎君!快開城門!” “不可!夫人與二郎君離去時有令,應讓城中百姓自后城門速速出城!”守城的士兵神情肅嚴,但眼底也浸著淚:“你們若不走,便是辜負了夫人和郎君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