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節
他奉密旨至并州,很快便查到了戴從與徐正業欲暗中勾結的罪證,今日已是戴從被囚禁的第五日,但此人至今不肯承認與徐正業有往來。 此時見到崔璟,手腳鎖著鎖鏈的戴從立時站起身來:“大都督,戴從絕無異心!” 崔璟抬手,令看守之人皆退了出去。 “大都督,屬下……” 戴從還欲再言,卻被崔璟打斷:“我知道,我已查明?!?/br> 戴從眼神一震:“大都督……” “有人暗中蓄意構陷栽贓,又刻意使圣人察覺,引我來此治罪于你?!贝蕲Z道:“此局是為你而設,亦是為我?!?/br> 他在中途,便已想到了這個可能。 戴從:“那您為何還要冒險來此……” “并州太原不可有分毫閃失,我即領并州大都督之職,此事縱只十中之一的可能是真,我亦非來不可?!贝蕲Z道:“對方必也看準了這一點,料定我為防打草驚蛇,既奉密旨,必只能帶少量輕騎趕來?!?/br> 所以,既是借刀殺人,亦是請君入甕。 戴從心驚不已:“屬下這幾日忽困于此處,便只想到是有人欲栽贓除去屬下……卻未曾想到此事也是沖著您來的!” 這是要一石二鳥了! “大都督府內必有內jian,大都督務必要當心提防?!贝鲝目聪蚰乔嗄?,一時只覺危機四伏,忐忑難安:“那幕后之人所圖甚大,既已布下陷阱,并州此時必已入危局……” “然中途察覺,或為時未晚?!鼻嗄暌部粗?,道:“只是敵明我暗,形勢不利,接下來便還要辛苦長史,與我做一場戲?!?/br> 戴從目色鄭重地點頭,等著青年往下說。 …… 淮南王尚未下葬,又有不利的消息接連傳回京師。 自都梁山首敗后,兩軍于各處大小交戰多次,李逸所領討逆之師勝少而敗多。 另一則,揚州一戰來得突然,此前大軍趕赴時,臨時籌措而出的糧草只夠維持三月,如今糧草已經告急,而朝廷命人護送的補給糧草,卻在中途為徐氏亂軍所劫。 天子震怒,然當務之急,卻也只能先行令戶部再次籌備糧草。 焦頭爛額的戶部卻稱如今已是無米之炊,國庫虛空,而需要戶部撥銀的去處遠不止揚州這一處,一時間實難再次籌措充足銀糧。 次日,教子無方、不久前曾在金鑾殿上撞柱尋死的應國公,頭上還纏著傷布,親自帶著家仆趕著裝滿了銀箱的馬車,來到了戶部,稱愿以明家大半家產,以資討逆大軍,略解燃眉之急。 有明家起了頭,其它官員權貴又豈能毫無表示? 戶部說得好聽,皆會記錄在冊,待日后國庫充盈時會再行返還,這話幾分可信? 看著數日間籌措而來的銀錢,戶部為如何分配之事,忙得不可開交。 銀錢自然不能直接如數送去軍營,需要換成糧食軍用之物,要備足這些,也需要時間,還需與兵部共議細則。 此一日,驃騎大將軍府有人前來,稱是變賣了常府一些田宅,也籌措了一些銀錢及現糧,但他們提議,不等戶部一同籌備,愿自請護送前往揚州。 一來,戶部流程繁雜耗時,二來,那些跟隨多年常闊的傷殘老兵認為,糧草被劫前車之鑒在先,接下來分多路押送糧草更為妥當,他們在前,正也可先探一探路。 相較旁人,常闊人在戰前,常家自然更多一份憂心,此舉也是情有可原。 戶部與兵部商議后,同意了此事,給了文書。 在常歲寧的安排下,常家人很快押送著錢糧出了京。 而隔日,朝堂之上便出了件大事。 第216章 賜封為公主 近來徐氏叛軍于江南之地大肆渲染李逸與常闊兵敗之事,并堅稱明后氣數已盡,揚言不日便要攻入京師,必使明后還政于李氏太子。 響應者越來越多,除了本就待明后稱帝不滿的官僚豪紳之外,亦有摻雜私心的各方勢力暗中推波助瀾。 加之徐氏叛軍于各處強行募召,自起事不過短短數月,如今得兵已有十萬余眾,勢力增長實在迅速。 朝野上下人心難安。 此一日早朝之上,圣冊帝與百官商議平亂對策,有人大肆彈劾李逸,認為此戰進展不利皆因李逸無用兵之能,應立即更換主帥。 亦有人反對,認為戰中易帥于軍心不利。 另有許多官員提議,廣集諸王與各方之力,共同討伐叛軍。 此提議也遭反駁,各路諸侯未必沒有異心,令他們出兵,或正給了他們借討伐亂軍而壯大己勢的機會,恐有養虎為患之憂。 爭執聲中,圣冊帝暫未表態,直到左相長孫垣出列,正色道:“諸位大人之法,只可暫緩表象之?!?/br> 他立于百官之前,微抬眸看向高坐龍椅之上的女帝:“而臣有一法,可永絕后患,徹底平息此戰,令各方歸心,只是不知圣人愿行否?” “只要可解大盛之危,無論何法,朕身為國君,自當從諫?!?/br> 長孫垣微躬身,其聲頓挫有力:“那臣便斗膽,請圣人還政于皇太子李智!” 金殿之上,諸聲倏然散畢,只有無聲悚懼戒備之感迅速蔓延。 太子李智面色大震,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位左相大人。 “須知徐氏叛軍起兵之名目,便是欲使圣人還政,其之所以能聚集十萬余眾,也正是因此,足可見天下人之心何歸也!” 長孫垣的聲音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圣人若肯還政,亂軍自然盡失人心,再無立足之根本,天下歸心,則李氏江山安矣!” “臣已言盡,不知圣人可愿為大盛江山子民而慮,退居于太上皇之位?” 他言辭間還算客氣,未曾明言指出明后乃禍源根本,只以諫言之口吻,行迫其退位之舉。 且在長孫垣看來,他愿尊明后為太上皇,而非皇太后,亦算給足了對方體面,已是最大的緩沖折中之法。 天子一派官員已然色變,有人欲出列,為魏叔易所阻。 龍椅之上,女帝聞言,無驚無怒。 “若此舉可救李氏江山于水火,朕絕無遲疑,今日即可于這大殿之上行禪位大典——” 女帝抬手,解下天子冕冠,遞與一旁內侍,令其交由太子。 百官驚變,有朝臣出列撲跪而下,悚然驚呼:“陛下!” 圣冊帝微轉首,看向太子,聲音無喜怒:“只是既為大盛江山安穩而慮,朕便尚要問太子一句,自認是否已有持政治國之能,如有,朕心自可安?!?/br> 內侍已垂首捧著冕冠來至太子面前。 內侍的手在顫抖,冕冠之上垂珠隨之晃動,然而太子抖得更甚。 長孫垣看過去,定聲道:“殿下年已十三,是時候擔起李氏江山重任了!” 見太子仍猶豫不定,面有冷汗滾落,長孫垣撩袍而跪,抬手道:“臣長孫垣,萬請太子殿下承繼大統,以大局為重!” 值此關頭,時機已至,旋即有諸多官員附和而跪,先后高呼:“臣等請太子殿下承繼大統!” 除去了冕冠,花白發髻示于百官之前的圣冊帝高坐未動,只靜靜看著此刻被長孫垣等人高高推起的太子。 太子壯起膽子,抬眼看向御階之上龍椅所在。 然而他來不及去幻想自己坐上那把龍椅時的情形,便在同圣冊帝那一瞬的對視中被本能的恐懼淹沒。 太子顫顫跪了下去:“兒臣尚無理政之能,請圣人收回此言!” 長孫垣聲音沉下:“殿下!” 太子將頭叩下,顫聲道:“諸位大人……吾尚年幼,實不堪擔江山大任……!” 十三歲的孩子,聲音里已現出恐懼的哭意。 長孫垣既痛又恨。 值此之際,已是逼明后退位的最佳良機,有他長孫家與眾大臣以命相諫,竟也扶不起這位懦弱至此的太子! 這就是明后一手“培養”出來的國之儲君! 眾臣還欲再勸,然太子已將額頭磕破,字字懇求哭求:“求圣人收回此令!” 圣冊帝輕嘆口氣,渾身緊繃的內侍會意,捧著冕冠回到御階之上。 在圣冊帝的示意下,內侍將冕冠輕放于龍案之上。 她看向跪在那里的長孫垣等人:“太子如此推拒,朕又當如何安心將大任交付?” “如此,朕倒要問長孫大人一句,值此動蕩不安之際,爾等以此方式令朕退位,是否有挾無知幼帝而亂政之心?” 發髻花白的帝王拂袖而起,語氣驟然變得沉肅。 長孫垣抬首:“臣待李氏江山忠心耿耿,從無異心!” 事已至此,臉面已經撕破,已無遮掩必要:“倒是圣人,當年自稱暫代朝政,卻遲遲不肯還權于李氏,正因有如此倒行逆行之舉,方致今時之禍!我等據實而諫,無愧天地,無愧先皇,無愧江山萬民,試問何錯之有!” “好一個何錯之有!”圣冊帝定聲問:“今時之禍當前,臨陣易帥尚是大危之舉,更遑論帝位易主!如今不僅內憂,更有異族外患虎視眈眈,長孫大人此時令朕退位,而使稚子登基,將大盛安危置于何處?諸卿當真無錯,當真無愧嗎!” “而徐氏叛軍之禍,究竟是朕之過,還是里應外合之果,長孫大人應比朕更清楚!” 長孫垣面色一變,開口欲言,卻見有官員快一步出列,道:“……徐氏叛軍揚言不日便可攻入京師,想來于朝中必有內應!還請圣人徹查!” 很快,附和者一一出列。 “沒錯,糧草被劫之事疑點實多,必有內jian提早將糧草運輸之機密泄露給了徐氏叛軍!” “眾所皆知,徐正業麾下部從薛仁,乃長孫大人家中妻室表親,對方起事,必會想方設法籠絡朝臣,而長孫大人身居高位,對方豈會毫無動作?故而若說長孫大人事先不知徐氏謀反之事,臣實難信之!” “那反賊駱觀臨昔日于朝中任御史之職時,亦與長孫大人來往甚密!” “臣等請徹查長孫氏與亂軍是否有勾連之實,以肅清朝內!” 圣冊帝即令司宮臺與禁軍搜查長孫府,很快便搜出了往來密信之證。 另有諸多朝臣聲稱“長孫垣早有反心”。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長孫垣冷笑道:“明姓者屢行栽贓之舉,豈知倦乎!” 此言在諷刺自己被明后示意栽贓,亦是指此前明家栽贓常家郎君之舉。 所以,對方已暗中布下此局,只等著今日。 此局怕是從明后決意處置明謹時,便已經布下了。 先順水推舟示之以愧,看似大義滅親處之下風,實則早已下定決心,要將他長孫氏趁機一舉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