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節
常歲寧皺著眉,額頭沁出冷汗。 手上染了溫熱鮮血,明謹卻越笑越大聲。 常歲寧觀其逐漸癲狂的神態,再看向角落處那燃著藥香的香爐——時辰差不多了。 少女腰身用力,忽然側身一甩,連人帶同椅子撞向明謹,將他撞倒在地。 她將縛著雙手的繩子掙開,很快便從椅上掙脫開,手掌撐地,披著發站起身來。 “……你這賤人!” 明謹抹去被撞破的嘴角上的血跡,也爬坐起身。 …… 另一邊,大成殿外,祭典已至尾聲,眾人頭頂卻忽有鶴鳴入耳。 眾人舉頭去看,見有白鶴至,皆驚訝不已。 鶴為祥瑞之物,祭孔當日有鶴至,顯然是個好預兆! 四下驚嘆議論間,只見那只漂亮的白鶴竟展翅飛向了殿前。 殿前,明洛正頌讀祭文,忽聽嘈雜之聲,舉目望去,還不待反應,便見一只白鶴向自己飛來,而后銜走了她手中的祭文! 白鶴銜帛盤旋片刻,又發出一聲長長鶴鳴。 “這仙鶴頗有靈性!” “快看,飛走了!” 眾人引以為奇,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快跟去看看”,遂有許多人提起長衫快步跟隨那白鶴而去。 見此情形,明洛心口處卻倏地一沉。 旁人不知,她卻知曉,鶴可人為馴養,在養鶴人的指引下可以做出一些看似有靈性的行為……許多所謂吉兆便是這么來的! 這只鶴的出現,絕不會是偶然! 第207章 揭露 明洛心中那不好的預感愈發洶涌。 見她也快步而去,一旁的侍官連忙提醒:“女史……祭典尚未結束!” 明洛頭也未回:“我去取回祭文!” 此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只怕是要有比祭典更緊要的事將要發生! “喬祭酒……”侍官唯有看向喬央。 然而喬祭酒也無留下主持大局的覺悟,他甚至還一把抓起褚太傅的袍袖:“……太傅,快,咱們同追仙鶴去!” 褚太傅冷著臉甩開他的手:“要去你自己去?!?/br> 他近日待喬祭酒尤為不滿,在祭典開始之前,還曾痛罵過對方——“你學生都失蹤了,你還有心思來主持什么祭孔大典!” ——“這若是我學生,我寧肯不做這官,脫了這官袍,也要親自尋人去!” 彼時,喬祭酒只是面色慚愧不語。 褚太傅越看越氣,一整個祭典流程下來,都沒有與喬祭酒有過任何交流。 此刻見對方竟還興致勃勃拉著自己去看鶴,褚太傅冷笑連連,他還追什么鶴啊,就沖這架勢,用不了多久鶴就要來接他了——他有望被這些沒心沒肺之人氣得直接駕鶴西去! “太傅……”被甩開的喬祭酒又去拽人,并壓低聲音道:“此鶴有靈,跟著它,說不定便能尋見我那學生了!” 褚太傅聽得一怔,驚惑地瞪向喬央。 ——何意? 喬祭酒不由分說地拉著人快步而去:“您不走,那些文士們豈敢走啊……” 果然,原本還不為所動的那些儒生們,此刻見得那為天下文人之首的老太傅也追鶴而去,一時便都匆匆跟上。 “宋兄,此為祥瑞,咱們也去看看吧!”譚離熱情甚高,除了下苦功夫讀書之外,他另還熱衷于沾蹭各類祥瑞之事,以祈來年一舉高中。 那只仙鶴時而原地盤旋,以候眾人,待人跟上之后,才繼續往前飛去,此象落在眾人眼中,便更顯靈性異常。 孔廟之中因為這只白鶴而躁動喧囂,人山攢動,氣氛一時高漲。 不遠處的宮城之中,帝王居所甘露殿內,此刻卻寂靜空蕩。 不久前,派出去尋人的禁軍統領折返回稟,稱人還未找到。 圣冊帝眉心緊縮。 自天色未亮各處便在尋人,城內城外皆未放過,該找的地方都找過了…… 至此,她幾乎已能斷定明謹失蹤必與常歲寧有關。 兩日前常歲寧失蹤,昌氏亦不見了蹤影……起初她亦認為那個女孩子是受害之人,可隨著尋找的力度增加卻無所獲,她漸意識到,那個在所有人眼中兇多吉少的少女,怕是已藏身暗處,成為了真正的獵者。 可人究竟藏身何處? 若為沖動報復,那此刻必見昌氏與明謹尸身。 若為借明謹來要挾她,換常歲安一命,今既已得手,又何必繼續躲藏? 欲斷其意,需觀其過往之行,圣冊帝于腦海中回憶起有關這個女孩子的所有過往印象。 大云寺智勇搏象,國子監擊鞠撥正,登泰樓設拜師宴而聚眾士,芙蓉園直言拒李錄崔璟,亦拒她欲賜予女官之位提議—— 裴氏,昌家,解氏,明家……面對那些曾加之其身、及其身邊之人之險,之不平,她皆未于人前退敗分毫。 未于人前退敗…… 龍案后,女帝倏然抬眼,望向大殿之外,似透過那層層宮闕,聽到看到了孔廟中此刻鼓樂之音,上千文士聚集之況。 “可曾搜過孔廟?”她忽然問。 身為帝王心腹的禁軍統領面容一滯:“今日祭孔,微臣未敢入廟驚擾!” 且孔廟是今日城中最熱鬧矚目之處,對方豈會擇此處藏身? “只怕她所圖本也不是為藏身,兩日未曾現身,不過是以躲藏假象混淆視線,等候時機而已……”圣冊帝自龍椅上起身,肅容道:“速速帶人趕往孔廟,嚴防把控各處,務要阻斷一切變故發生!” “是!” 禁軍統領不敢有絲毫遲疑耽擱,立時退去。 孔廟建于宮城與國子監之間,出尚書省往西而行,不足兩刻鐘即可抵達。 一時間,數隊禁軍穿梭宮道之間,往孔廟方向奔去。 禁軍統領退去片刻,甘露殿內傳出內侍的高唱聲—— “擺駕孔廟!” 帝王鑾駕很快備下,圣冊帝在內侍的攙扶下登上鑾輿,定定望向孔廟方向。 …… 孔廟中,那只銜著祭文的仙鶴,在眾人的追隨之下,落在了一座三層閣樓之上。 此處位于孔廟西北之角,本作為藏書閣使用,后因修建了新的藏書之處,這一處便棄用荒廢了下來。 不遠處,大成殿前的樂生們未敢擅自停奏,隱約尚可聽到那祥和的寧平之章。 悠遠的樂聲中,立在閣頂的白鶴發出一聲響亮的鶴鳴。 眾人皆引頸而望,一時不解白鶴何故落于此處。 直到下一刻,那閣樓二樓臨欄處,忽然砸出一聲巨響。 樓內,與明謹又周旋許久的常歲寧聽到這聲鶴鳴,遂知時機已至。 她看似踉蹌后退,以身體重重撞開了那緊閉的閣樓木門。 “砰!” 本就未徹底鎖死的門被撞開,光線頃刻灑入原本門窗緊閉四面垂簾的昏暗閣樓中,令明謹覺得刺目異常,下意識地緊閉雙眼一瞬。 下一刻他即睜開眼睛,所見前方茫然熾目,耳邊嗡嗡作響,腦中混混沉鈍。 他來時曾喝下摻有迷藥的茶水,又因多日酗酒服藥,加上閣樓中燃著使人五感減退而致幻的藥丸,他已吸入多時—— 這種種疊加之下,讓近來本就喜怒無常的他已近癲狂,視覺聽覺皆消退混亂,只心中的惡念與狂躁興奮之感被一再放大。 他追著常歲寧退出閣樓,來到了二樓圍欄前,一把掐按住她的肩,一手死死禁錮著她受傷流血的手臂。 他幾乎只看得到眼前之人,他獰笑出聲:“常歲寧,你繼續跑啊,怎么不跑了?你當真以為能逃得掉嗎?” 聽著樓下傳來的驚呼聲,常歲寧任由他發狂般鉗制著自己。 “快看,那是……” “明世子?!” “還有常家娘子!” “常家娘子怎么會在此處!”跑得最快的譚離大驚失色:“快,快上去救人!” 他跑上前去想要打開閣樓的門,卻發現被人從里面鎖死了。 “譚舉人……”喬玉柏不知何時出現,抓住了譚離的手臂,無聲向他搖頭。 譚離目色驚惑,緊跟而至的宋顯亦神情震動。 褚太傅很快趕到,見那女孩子一身血跡,背對眾人,披著發被明謹鉗制于圍欄邊緣處,一時三魂七魄險些離體:“這……” 褚太傅驚怒交加:“快把那女娃救下來!” 他說著,也顧不得一身老骨頭,竟立時便要入閣。 “太傅!”喬祭酒緊緊攥著褚太傅因年邁而皮膚枯松的手腕,眼底也俱是心疼之色,然語氣是平日里少有的鄭重:“您不必不忍,且靜聽?!?/br> 褚太傅瞳孔微震,頃刻大悟。 所以,這是…… 喬祭酒與他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