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褚太傅挑眉:“一輩子都不嫁?” 常歲寧點頭:“是啊?!?/br> 嫁人這種事太麻煩,很是束手束腳,不適合她。 且她的性命注定是要壓在棋盤之上的,說不定哪日就沒命了,她若嫁了誰,對方輕則某日原地變鰥夫,重則被她牽連九族老少都要搭進去。 此事損人不利己,實在很沒必要。 褚太傅這回倒是沒有嗆她,反而道:“不嫁就不嫁,倒也不是不行……” 他看著平靜的河面,忽而緩聲道:“從前我那個學生……便不該嫁的?!?/br> 且嫁那么遠,若在那里受了委屈,他這做老師的都沒法幫她討公道撐腰。 肯定是受了許多委屈的。 “不聽勸啊……”老人似想說些怪責之言,但話一出口,卻無半點怪責之感:“當年誰都勸不動她,也不知……她可后悔了沒有?!?/br> 喬祭酒面上笑意淡去,沒有說話,只是沉默。 好一會兒,還是褚太傅埋怨道:“她才不會后悔……她才不管旁人如何掛念?!?/br> 常歲寧在心中點頭。 知她者老師也。 她從沒后悔過。 但她也是掛念他們的,所以這不是回來了嗎? 她側過臉笑望著身邊的老人。 “……笑什么呢?”褚太傅吹起了胡子,沒瞧見他正生氣傷心呢? 這也是個沒心肝的! 這一點倒也很像嘛! ……也很像? 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叫褚太傅忽而一怔,他抓住了這念頭,一時有些出神地看著一旁那席地而坐的青袍少女。 這時,褚家的老仆快步走了過來。 “大人,宮中急召?!崩掀偷穆曇袈杂行┐骸案飦砹巳藗髟?,道是圣人急召您入宮議事?!?/br> “今日老夫休沐!”褚太傅的戾氣頓時瘋狂滋生。 老仆:“誰說不是呢,但圣人急召啊……” “想必是有極要緊之事了?!眴碳谰频溃骸疤颠€是快些去吧?!?/br> “你倒站著說話不腰疼,我這魚還沒釣上來一條呢!”褚太傅恨聲道。 常歲寧伸手接過他的魚竿:“我幫您釣著,釣著了魚回頭送到您府上去?!?/br> 褚太傅將魚竿丟給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帶著老仆和一身怨氣離開了此地。 看了一眼老師離去的背影,常歲寧才正色問喬祭酒:“圣人如此急召,連休沐中的官員都要宣召入宮,三爹可知是出了何事?” 這形勢,怕是出事了。 此刻,她忽覺手中魚竿微晃,抬眼去看,只見有魚兒咬鉤,將原本平靜的水面甩出了一圈圈水紋波瀾,那波瀾在她眼前震蕩著擴散開來。 第157章 不如指望峨眉山的猴子 喬祭酒搖了頭:“說不好啊……” 他平日里甚少離開國子監,也幾乎不摻和那些政事。 “但現下這時局……”喬祭酒看著那波瀾晃動的河面,緩聲說道:“哪里都有可能現波瀾?!?/br> 常歲寧也看著那河面。 沒錯,哪里都有可能。 但只怕這一層波瀾起,便會牽動整個河面。 此時有風起,河邊老柳樹上泛黃的柳葉片片飄落,落葉雖輕,卻也在河面之砸出坑坑點點的水圈漣漪。 “你這孩子走什么神呢,該收竿了!”喬祭酒出聲催促。 天大地大,哪比得上收竿來得重要。 “來來,先這么輕晃一晃……”喬祭酒耐心指點著:“如此才好叫魚鉤掛的更深,這樣魚兒才不會輕易掙脫……” 常歲寧一一照做。 一尾青魚掙扎著從水中被拽了上來,帶起一陣水花。 喬祭酒滿意道:“秋日的魚向來更好釣些……” 常歲寧抓住那尾青魚,將其自魚鉤上摘下,丟進了魚簍中,看著它在魚簍中甩尾撲棱掙扎。 魚為食死,人為利來。 風起得更大了些,天色也稍暗下,常歲寧未再急著上餌,只下意識地看向河對岸天際邊涌動著的風云。 看樣子是想要下雨了。 這場秋雨已醞釀好些時日了,雨總是要落下來的,無非早一日遲一日的區分。 趕在下雨前,喬祭酒收起了魚竿。 風大迷眼,擊鞠也提早散了,崔瑯殷勤地跑來拎魚簍,一行人說說笑笑著返回喬祭酒的居所。 “常娘子可是有什么心事?”路上,同行的昔致遠問了一句。 少年膚色白皙,眼眸狹長,面上總掛著笑,給人脾氣很好之感。 他和崔瑯等人相處的融洽,話向來不多,常常是別人說什么他都點頭說好,此番主動開口詢問,是很少見的。 一路上沒怎么說話的常歲寧聞言并未否認,只道:“是在想些事情?!?/br> “是因芙蓉花會之事嗎?” 常歲寧搖了頭,她無意深言,便隨口問對方:“聽說昔郎君來年便要結業了,不知之后是何打算,會長留大盛嗎,還是回東羅?” “尚無具體打算?!蔽糁逻h笑了笑:“還要與家中人商議罷方可決定?!?/br> “回什么東羅啊,便留在大盛好了,你當真舍得咱們無二社嗎?”崔瑯湊過來,一手提魚簍,另只手搭靠在昔致遠肩上。 昔致遠笑著搖頭:“自然是舍不得的?!?/br> 崔瑯笑著道:“你回回旬考都是甲優,結業后在京中謀個一官半職不在話下,不如就此入大盛籍,再娶個我們大盛的女郎做掌家娘子,豈不妙哉?” 昔致遠輕咳一聲,白皙的面容上有些不自在。 喬玉柏笑著道:“致遠向來臉皮薄,崔六郎君就別打趣他了?!?/br> “這可不是打趣,我是認真在替致遠謀劃呢?!?/br> 一群人笑說著回到了喬祭酒的住處時,只見有一群十來個監生正等在院門外。 為首的是宋顯,其余的也大多都是尋梅社里的面孔。 宋顯一眼便看到了常歲寧。 那身穿青袍的少女也看向了他。 這是那次比棋之后,二人頭一回碰面。 少女臉上沒有敵對沒有得意,也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情緒,只是在與他對視時,面色如常地向他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宋顯避開了她的視線,卻也微微點了下頭。 “聽聞今日是祭酒壽辰,學生們特來相賀?!彼物@等人上前施禮,并將備下的壽禮奉上。 “難得你們有心?!眴碳谰菩牢奎c頭,含笑道:“心意到了即可,這東西便各自拿回去吧?!?/br> “非是什么貴重之物,皆是不值一提的薄禮,多為學生們所作字畫而已?!?/br> “沒錯,祭酒便收下吧?!?/br> 學子們都是很誠心的模樣,喬玉柏笑著解釋道:“諸位同窗有所不知,此前大云寺的住持大師曾有言,道是今年父親犯太歲,不宜辦壽宴更不宜收禮,此為躲災之舉?!?/br> 宋顯聞言一怔,卻也立時施禮道:“既如此,是學生們唐突了?!?/br> “無妨無妨?!眴碳谰菩χ溃骸皷|西拿回去留著,明年我再收便是?!?/br> 眾學子們便齊聲應是。 “可要留下來一同用飯?”喬祭酒伸手一指崔瑯手中魚簍:“才釣上來的鮮魚!” 宋顯等人聞言神情各異。 不得不說,祭酒這留人吃飯的方式,還挺趕人的。 “祭酒既是不便辦宴,學生們便不叨擾了?!?/br> “對對……” 一行監生們施禮告辭。 崔瑯胡煥等人也不好厚著臉皮留下蹭飯,緊跟著也告辭而去。 見得宋顯等人走在前面,崔瑯身側有少年挑眉道:“崔六郎,咱們可要去逗一逗他們?” 從前那些尋梅社的人一個比一個自大,言辭間總瞧不起他們,現下也到他們無二社報仇的好時候了。 “說什么呢?!贝蕃樢话驼婆乃X袋上:“師父交代過了,不可行落井下石小人之舉,棋盤上的事在棋盤上解決罷了,事后斷不許借輸贏來奚落對方?!?/br> 他刻意揚高了聲音說這番話,確保宋顯他們能清楚地聽到。 言畢,崔瑯感覺良好,自覺自身形象氣度原地拔高,縱是巍峨高大如泰山,此刻在他面前都要自愧渺小。 不得不說,這種站在人品道德至高點的感覺,可比奚落對方過癮多了! 還得是師父??! 崔瑯表面開闊大度,內心竊喜自得,帶著社中之人大搖大擺地越過宋顯等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