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段氏只是坐在那里扶額。 自女兒迷上了常家娘子后,此事已無需她開口,女兒儼然成了她的嘴替。 “算計?”魏叔易聽得忽而一怔,他算計什么了? “可不就是處處算計嗎?算計在圣人面前的得失,算計常家娘子的回應,還要算計若被常家娘子拒絕后的自身顏面……阿兄,真正喜歡一個人不該是這樣畏手畏腳,只在原處算計得失的!” 他倒是憑著那點聰明勁兒將一切都算得清清楚楚了,可除了原處打轉能有什么用處? 魏叔易眼中仍有好笑之色:“那你說說,喜歡一個人,當如何?” “喜歡一個人就該將自己的真心和誠意全押出去,先叫人家看清了心意再說!” 魏叔易愈發覺得好笑了:“你這分明是賭鬼之舉?!?/br> “那總好過阿兄做膽小鬼,連將心意擺出來都不敢!”魏妙青氣道:“我看阿兄為了這點顏面得失,守著自己從阿娘肚子里帶出來的心高氣傲,怕是能將這心意藏到七老八十!” “你這都是哪里學來的歪理——” “這可都是我為了阿兄在話本子上現學的,現下看來,倒是白費功夫了?!?/br> “往前倒不知你這般好學?!蔽菏逡状鬼ゴ挡?,慢悠悠地道:“況且,我何時說過我心悅常家娘子了?!?/br> 魏妙青氣結:“阿娘,咱們往后干脆別管他了!” “叫他自己悟去?!倍问掀硟鹤右谎郏骸按龝簹q寧到了,如何說如何做,且看他自己如何選?!?/br> 魏叔易似未聽到,只靜靜吃茶。 然只他自己知道,他心中并非如表面這般不為所動。 此時,有女使傳話,道是常家娘子到了。 段氏面上對待兒子的嫌棄之色一掃而光,忙讓人將常歲寧請了進來。 段氏屏退了女使,才低聲問起了常歲寧:“……關于那未來太子妃的傳聞,歲寧你如今可有什么打算沒有?” 她問的隱晦,但眼底的關切是不加掩飾的。 就算拋開兒子這一層,她與這小姑娘格外投緣是真,縱是做不成兒媳,她如今也是真正將人當做了自家孩子來看待的。 今日喊兒子來,也并非就是為了所謂“趁虛而入”,而是真正想幫著一起出出主意。 “打算已經有了,對策也定下了?!背q寧含笑道:“夫人放心便是?!?/br> “這么快便有對策了?”段氏既訝然又安心許多:“如此再好不過?!?/br> 魏妙青也跟著松口氣,同時悄悄看向自家兄長——哼,兄長還猶猶豫豫呢,殊不知連出力的機會都沒有。 “我便知道……”魏叔易含笑看向常歲寧:“區區小事豈能難得倒常娘子?!?/br> 常歲寧深以為然地點頭:“是啊,區區小事?!?/br> 再不濟,她現下去將大致剛喪失了繁衍權的明謹揪出來再揍一頓,轉頭去做姑子應當也能脫困。 類似的辦法還有很多,總之只要她肯自損,此事便困不住她。 但因為她有一位格外真摯無保留的朋友,得以有了更周全的辦法,現下無需自損便可脫身了。 對上那雙輕松的眼睛,魏叔易心中莫名生出兩分未來得及參與的空落之感。 他有心想要問一問她打算如何解決,或許,他可以幫她權衡分辨是否可行,或是幫她想出更妥帖的辦法呢? 但他剛要開口時,卻聽那少女與他母親說道:“我有一事需單獨同夫人講?!?/br> 段氏一時不解,卻還是立即拉起了少女的手:“那咱們去內間說話?!?/br> 常歲寧點頭,與段氏一同進了內室。 “可還是有什么為難之處嗎?”段氏握著常歲寧的手,未急著坐下,先壓低了聲音道:“若有難處,只管與伯母說一說?!?/br> 常歲寧輕搖頭,道:“我昨夜夢到長公主殿下當年藏箱之處了?!?/br> 段氏意外地瞪大了眼睛,險些驚呼出聲:“當真?” 她的那些孤本話本、年少時的全部身家,及殿下的諸多心尖之物,有重見天日的機會了? 第152章 求圣人成全 常歲寧點頭。 “殿下說了具體在何處?”段氏興致勃勃地問。 “殿下未說,但在夢中帶我去瞧了?!背q寧說得很是玄乎:“就在一座園子里,埋在了一株桃樹下?!?/br> “園子里,桃樹下……”段氏想了想,不確定地道:“長公主府內單是園子大大小小便有五六個,也不止一處栽有桃樹……” 單靠這個做線索去尋箱子是不夠的。 “夢中的那個位置我記得很清楚,若果真有那么一株桃樹,我必然能認出來的?!背q寧道。 她當然不好說的太細,否則段真宜自去尋了,哪里還需要帶上她? 她也不是散財童子,平白無故便要將一箱子寶貝白送給段真宜,之所以提起此事,是因那里有她想要拿回的東西。 此番明后欲推她為太子妃之事,眼下雖有解決之法,但此事卻也給她敲響了警鐘——在被人當作棋子扔上棋盤時,若不想無相抗之力,若不想只能借自損來脫身,有些事便需早做準備,有些東西要盡早握在自己手中,以備不時之需。 聽她說能認出那藏物之處,段氏眼睛微亮:“那當真是再好不過了!” 她算是有神論者,對于一些玄妙之事,向來是寧可信其有的。 反正試一試又不吃虧,萬一真挖到了呢? 她攥著常歲寧一只手,含笑道:“既如此,待回京后,我尋個由頭,咱們便去一趟長公主府?!?/br> 笑著笑著,又恐自己顯得太開心,便又在晚輩面前露出兩分神傷之色:“東西不東西的都不要緊,重要的是若能尋著殿下舊物,也算是個念想……” 常歲寧便也跟著演了演:“但也只是個夢而已,興許只是日有所思才會碰巧夢到,未必一定能幫夫人尋到舊物?!?/br> 太過篤信,顯得有鬼。 雖然……此事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的確都是因鬼而起。 段氏拍拍她的手:“無妨,試一試也是好的?!?/br> 說著,拉著她在桌邊坐了下來。 段氏方才那神傷之色并不全是演的,此刻不由便說起了長公主府之事:“……可還記得上回去長公主府祭拜時,見到的那位神智不清的女使?” 常歲寧點頭,知道她說的正是玉屑。 “那女使曾是侍奉在長公主殿下身側的舊人,前些時日不知為何忽然出了府,竟是溺亡于府后河中了……”段氏道:“聽聞已是兩個多月前的事了?!?/br> 常歲寧心有思索。 段真宜也知曉此事了,那看來明后并未查到什么,暫時只以玉屑溺亡來了結此事了。 現如今玉屑在人前已經死了。 但或許哪一日,還會死而復生——若有朝一日,當年那個真相需要被人知曉的話。 “現如今……同殿下有關的人和物,都漸漸遠去了?!倍问嫌行└袀氐?。 看著自己被段氏握著的那只手,常歲寧的評價是——這漸漸遠去,還挺近在眼前的。 但此刻段真宜的感傷不像是演的。 “不會?!背q寧道:“不是還有夫人記著殿下嗎?!?/br> 段真宜倒也果真是講些義氣的,如此,她那一箱子寶貝就便宜段真宜好了。 那口箱子埋在長公主府的園子里,那座園子處于整座府邸的偏中之位,她若獨自去挖,只能偷偷潛入府中,而一旦被發現,后果不堪設想。 更何況玉屑失蹤后,長公主府的戒備多半要比從前嚴些,想潛入府邸深處,再挖一口箱子出來,實在不是簡單的事。 有些事可以冒險,有些事不能也不必冒險。 因段真宜一直記掛著那口箱子在先,她借段真宜做幌子,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挖,而不會給自身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該花的銀子不能省,該給出去的寶貝也要舍得給出去才行。 …… 明洛自明謹處折返之后,將明謹的傷勢稟于了圣冊帝。 圣冊帝隆起了眉心:“他當真是無一刻安分,禁足數月也未能讓其長上絲毫記性?!?/br> 明洛也面露心疼與責備之色。 “聽說,是與常家郎君比馬時所傷?”圣冊帝問。 “是,常家娘子也在場?!泵髀宓溃骸暗珦f同常家郎君無關,是阿慎求勝心切,擅自帶走了先太子殿下的戰馬,然騎術不精,未駕馭得了那性烈的戰馬,這才不小心墜馬,以至于被緊跟其后的昌家郎君的馬誤傷到?!?/br> 馬場之事的經過姑母一探便知,她沒有必要說些模棱兩可之言,將責任往常家兄妹身上引—— 那樣的舉動太過膚淺愚蠢,反會招來姑母不喜。 她不如公正大度一些,將責任盡數歸咎于阿慎自身。 反正阿慎如何,她并不在意。 到底那常歲寧已是要做未來太子妃的人,已不值得她費什么心思了。 日后,她無妨更大度一些。 “他竟動了阿效的戰馬?”圣冊帝語氣不悅。 “是?!泵髀宕鬼溃骸笆谴薮蠖级角靶┠暧H自安置在這芙蓉園內的?!?/br> “實在是肆意妄為?!笔缘蹟Q眉問:“崔卿可曾得知此事?” “崔大都督當即便趕往了馬場,將戰馬帶了回去?!泵髀宓溃骸爸坏滥钤诎⑸饔袀谏淼姆萆?,事后再行追究阿慎之過?!?/br> 圣冊帝神色微沉:“是該好好罰一罰,也當讓他知曉非是什么東西都是他能覬覦的?!?/br> 她這個侄子,非但不成器,更是自認高人一等過頭了。 聽出帝王的話外之意,明洛斂容,不敢隨意接話。 “不過,如此說來……”圣冊帝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動了動,“那常家娘子今日所降馭的失控馬匹,竟是阿效的戰馬了?” 方才榮王世子李錄來過一趟,同她說明了馬場之事,及他得常家女郎相救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