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是,這不公平,但世道如此皇權如此,何來這么多公道? 活在這世間一日,就該接受這世道不公的事實! 偏這常家人不知天高地厚,半點不識趣,竟敢如此不將他們應國公府放在眼中! 上回登泰樓之事,叫那常歲寧躲過一劫……可這常家兄妹卻半點不知收斂! 今日阿慎受傷說是同常家兄妹無關,可好端端的比馬,人怎會突然摔下來……極有可能是對方做了手腳而未被發現而已。 同這世上沒有那么多的公道一樣,這世上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巧合! “行了,別哭了?!辈洗驍嗔四橇钏l心煩意亂的婦人哭聲:“你先帶著淼兒回去?!?/br> 現下罰一個娘家侄子又有何用,平白叫人看笑話罷了! “是……”昌家夫人詹氏擦著眼淚,又看一眼內間方向,明謹不知是不是疼暈了過去,現下倒聽不到聲音了,安靜是安靜了,卻叫詹氏越發瑟瑟不安:“那我和淼兒晚些再來看世子?!?/br> 隨著昌家母子離去,堂內一時陷入了寂靜。 直到太醫令從里間走了出來。 “我兒傷勢如何?”應國公忙問。 “令郎兩側外腎卵囊毀損已不可挽治……” 太醫令聽來委婉的回答卻讓堂內之人皆色變。 那兩個庶子面面相覷——這意思是,兩顆……全碎了?! 聽說宮中太監去勢,便是割去外腎,這么一說,那長兄豈非是等同…… 那踩了長兄的馬,該不會是凈身房cao刀管事轉世吧! 昌氏只覺眼前黑了一黑。 應國公不死心地問:“是否會影響子嗣?” 太醫令面色復雜。 這話問的…… “子嗣之事……怕是注定艱難了?!碧t令只能道:“當下惟有先靜養一段時日,待服藥一月之后,再看后效?!?/br> 應國公深吸口氣,盡量平復著語氣:“有勞大人了?!?/br> 太醫令施禮退下。 昌氏身子一晃,險些摔倒。 仆婦趕忙將她扶住。 昌氏厲目掃向堂中眾人:“此事關乎明家顏面……誰都不準在外胡言半字!” 仆從女使皆面色驚懼地垂首應下,那兩名庶子也忙應“是”。 “國公……”昌氏走到丈夫面前,聲音微顫地道:“須得替阿慎去尋最好的郎中醫治……這天下之大,未必尋不到能醫好阿慎的良醫!” 坐在椅中的應國公抬眼看向她,微紅的眼中有壓制著的怒意在翻騰:“這便是你一手養成的好兒子,跋扈蠻橫爭強斗狠目中無人……他有今日之禍,與你這面鏡子不無關系!” “他屢次惹禍,我為此受了圣人多少斥責?今日他誆人比馬,是否存有戲弄他人之心,你我心中都清楚!” 應國公自椅中起身,抬手指向里間:“日后你最好讓他約束己行,若還是不能安分守己——” 余下的話化為了一聲沉哼,應國公黑著臉甩袖而去。 那兩名庶子也行禮跟著父親一同離去。 昌氏站在原處,紅著眼睛發出低低的嘲諷笑聲:“荒謬……兒子是我一個人的嗎?如今倒全成我一人的過錯了?” 片刻后,忽而了然一笑:“也對……” 丈夫與她不同。 縱然她這些年來處處提防,將后宅里的一切皆掌控在手中,但出于對夫家最起碼的敬畏,為了維持最基本的體面,她便也不好事事做的太絕,故而丈夫另還有兩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 所以丈夫相對而言還可以做到冷靜面對,甚至還有心思責備于她! 可她不一樣,她只有阿慎這一個親子。 這兒子雖不成器,她也時常怒其不爭,但只要他一日還是應國公府的世子,那便無人能動搖得了她的位置…… 所以她必須要醫好阿慎! 昌氏在仆婦的攙扶下,渾身發軟地坐回了椅中。 仆婦低聲安慰了一番。 昌氏竭力平復著心緒。 這時內間有小廝走了出來。 昌氏定聲問:“郎君此刻如何了?” 小廝將頭垂得不能更低:“方才太醫令為郎君清理傷處時,郎君昏了過去……太醫令說,最遲兩個時辰便會醒來?!?/br> 昌氏未再說話。 小廝站在原處動也不敢動,直到堂外有說話聲傳來。 有一名在馬場做事的內侍尋了過來,說是在明世子摔下馬的不遠處撿到了一枚玉佩,前來詢問是否為明世子之物。 聽著那“馬場”、“摔下馬”等字眼,小廝只覺頭皮發麻,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這般盡職干什么,一枚玉佩而已,他家郎君最重要的東西都丟在馬場了,還在乎這區區一枚玉佩嗎? 但女使又哪里敢在這關頭怠慢,還是將那玉佩接了過來,捧到了昌氏面前。 昌氏擰眉看去。 小廝也看了過去,連忙對女使道:“快拿下去,這并……”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聽昌氏聽似不耐煩地道:“行了,放那里吧?!?/br> 見女使依言將玉佩放在了一旁的小幾上,小廝微微一愣。 雖一看便知是男子的東西,但這并不是郎君之物啊。 夫人應是心情混亂,根本沒工夫細看,只當內侍送來,便是郎君之物。 但他還沒蠢到在這種時候和夫人掰扯這一枚玉佩的歸處。 橫豎不過一枚玉佩而已,這個時候多說多錯,萬一哪句沒說到主子心坎兒上,說不定就成主子撒氣的物件兒了——到底夫人和郎君,都是極擅長摧折他們這些下人的。 那內侍見玉佩被留下,很快便也離去了。 片刻后,昌氏抬眼看向那玉佩。 這枚玉佩,的確不是她兒子的。 昨日花會時,因格外留意之故,她曾在一人身上見到過這枚玉佩。 既送到了她這里,那她便不妨留下。 說不定哪日便能派上用場…… 想到此刻躺在內間不省人事的兒子,昌氏眼底有寒意閃過。 “夫人……” 有女使走進堂內福身行禮,低聲道:“解郡君家中的馮小娘子來了,說是聽聞郎君受傷,特來看望?!?/br> “馮敏?”昌氏無聲冷笑。 此次花會解氏未曾出現,但解氏的孫女倒不懼人言,還敢在人前走動。 非但在人前走動,還總湊到她身側來,現下更是直接尋到了阿慎這里,這是打的什么主意,已是再明顯不過了。 總是有這么些看不清身份的人,為了攀上她明家,竟連女兒家的臉面都不要了。 “夫人說了,郎君如今需要靜養,再者馮娘子單獨來看望郎君不合禮數,若傳出去對馮娘子的名聲不好,故而請馮娘子回去吧?!?/br> 女使言畢,便福身折返回了院中。 少女怔怔站在原處,臉色都白了。 應國公夫人這是何意? 是在……說她此舉輕浮不顧名聲嗎? 可當初分明是應國公夫人親口提過想與她家中結親的??! 這當真是要反悔了?! 這兩日應國公夫人的冷淡她并非一無所察,只是仍抱有一絲幻想,而現下看來…… 馮敏攥緊了手中帕子,怔怔地轉身離去。 待她走出了此處,踏上一條小徑時,迎面見有一名樣貌過于出色的少女帶著女使走來。 馮敏一眼便認出了對方。 對方有大盛第一美人之稱,昨日在晚宴上又得了圣人以夜明珠作為賞賜,這般奪目之人,由不得她認不出。 但對方卻不認得她。 在二人擦肩而過時,對方只是予她微點頭示意,視線并未在她身上停留。 聽到那腳步聲遠去,馮敏胸口堵得厲害。 她祖母便是因為對方而威望顏面盡失,她也因此成為了京師笑柄,原本大好的親事如今眼看便要落空……可造成這一切的人,迎面遇上卻連她是誰都不知道,這何其諷刺? 再想到對方以將軍府養女之身,如今竟有望成為未來太子妃,馮敏更覺不公,一時紅透了眼眶,強忍著才未讓眼淚掉出來。 她忍著淚快步跑離了此處。 “女郎!” 女使趕忙去追。 …… “女郎,那長孫七娘子忽然要見您……怕不是存了什么壞心吧?” “且約在哪里不好,偏偏約在那園中的塘心亭中,萬一她到時要推女郎下水要如何是好?” 赴約的路上,喜兒的擔憂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