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怎么還鞭策起他來了? 順手鞭策了一下常闊,姚廷尉繼續品味起了這法子的妙處。 首先,請圣人賜婚,除卻是察覺到了圣人有意常家女郎為太子妃之外,更是因崔氏不允族中子弟與其他四大家之外通婚,崔大都督請賜婚之舉便也算事出有因,被逼無奈…… 其次,先請賜婚,被拒后再立下非卿不娶之誓言……人都當眾立誓了,做皇帝的還好意思讓人家的心上人去做什么太子妃嗎? 人家從十二歲就開始投軍,為大盛為朝廷征戰到這般年歲尚未成家,好不容易有了個心上人,做君主的不說極力促成撮合,卻總也不能奪人所愛吧? 至于圣人是否會疑心崔大都督此舉另有謀算,是否為了士族官員利益借此做戲? 這一點更是不必多cao心的——須知崔大都督乃崔家嫡長孫,眾所皆知是被崔氏族中看中了要拿來承繼家主之位的,這身份本就是最大的嫌疑了,圣人對其的信任也好,疑心也罷,并不會因為這一件事而有實質性的增減。 關于崔璟是否會因此招來圣人猜忌這一點,常闊所想不比姚翼這般深透,于是便將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果然,崔璟的回答同姚翼所想并無出入。 這件事于他的影響,他是不在意,也是不必在意的。 以上出于大局的疑慮大致打消,常歲寧便說了個私人的疑慮:“但此事必會對崔大都督日后的親事有大影響——” 對方都待她“非卿不娶”了,旁的人家和旁的小娘子哪里還有勇氣近身? “不會?!贝蕲Z道:“我早已在眾族人面前,于崔氏祠堂內立誓此生絕不娶妻?!?/br> 常歲寧愕然。 立下絕不娶妻之誓,且還是在崔氏祠堂里…… 他果然是懂得怎么展現自己的反骨的。 想來那一日崔家的郎中應當格外忙碌。 崔璟看著她:“但此事對你的親事或暫時會有影響——” “不會?!背q寧也無猶豫地道:“我并無意嫁人?!?/br> 姚翼目露感慨之色。 一個立誓不娶,一個根本不打算嫁…… 果然,臥龍鳳雛總是成雙出現。 這法子,真乃為二人量體所定,換個人用起來實沒這份契合。 聽常歲寧說無意嫁人,崔璟略微一怔,才又道:“你日后改變主意也無妨,若你來日有了想嫁之人,便與我說一聲,必要時我可對外稱已入道門,雖為俗世弟子,卻也不會再娶妻——” 又道:“再者,崔某常年行軍,說不定哪日即會戰死沙場?!?/br> 常歲寧張了張嘴巴,才道:“……前者便已經很夠用了?!?/br> 姚翼也是大開眼界。 必要時可做道士,甚至必要時還能戰死沙場……這售后做的,也太是那個了! 他不禁問:“崔大都督……何故這般幫常娘子?” 崔璟看向常歲寧:“我們是朋友?!?/br> 青年的語氣神態稱得上清澈堅定。 他因不曾與人做過朋友,便曾試圖從書上尋找些為友之道作為參考,很多書上都說好友之間可赴湯蹈火兩肋插刀—— 相較之下,他做的這一點算不上什么。 身經百戰的青年將軍,此刻在與人做朋友這件事上顯露出了涉世未深之感,這反差不可謂不大。 對上那雙眼睛,常歲寧竟有些動容并自慚形穢了。 她承認那晚她提及朋友二字,是出于極隨意的心情來對待此事,卻未曾想到崔大都督的交友觀竟這般真摯毫無保留—— 倒顯得她很有些空手套摯友之感了。 看著那青年,姚廷尉欲言又止,一時陷入了“你還缺朋友嗎”與“這邊建議你最好別交太多朋友”的搖擺之中。 “你意下如何?”崔璟最后問常歲寧。 四目相視間,常歲寧點了頭,沒有推辭,沒有遲疑:“便依此法,今次我欠崔大都督一個人情?!彼m非無路可走,并非沒有其它解決的辦法,但崔璟之策的確是最妥善最周全的。無論從哪個方面考量,這個辦法的影響都是最小的。 她選擇答應是基于理智思慮大局,也是因為這是來自朋友的好意。 而雖是朋友,卻也沒有坦然接受對方一切付出的道理。 相反,越是朋友越當珍視對方的付出。 她很擅長與人做朋友,她不會辜負他這份真摯的。 少女口中的“人情”二字,聽來無太多保證,但落在崔璟耳中心中,卻很有分量。 他雖不需要她還什么人情,但他能感受到她眼底那同樣還他以好友之真摯的誠意—— 于是,他也點頭。 …… 待常歲寧等人自房中出來時,等在院中的崔瑯聽到動靜轉過了頭來。 他非是一個人在院中,喬玉綿也來了——她是來尋常歲寧的,因聽崔瑯說屋內在議事,她便與崔瑯一同在院中等待。 此刻喬玉綿便迎上前去:“寧寧……” 常歲寧握住她伸過來的手,低聲與她道:“綿綿阿姊放心,已定下解決之策了?!?/br> 喬玉綿前來正是為了那“夜明珠”之事,此刻聞言便安下心來,不再多問。 這時,崔瑯看向院外,出聲感慨道:“……方才見好幾個醫士從那邊出來呢,瞧著臉色,應是不太好?!?/br> 第150章 凈身房cao刀管事轉世 常歲寧隨著崔瑯的視線看向院外。 此番隨行的官員當中,二品及以上多有單獨院落居住,但居所間相鄰皆不會太遠,前面那座院子,便是明家人所在了。 “不太好啊……”常歲寧也面露感慨之色。 既是不太好,那可真是太好了。 對馬場之事了解還不夠多的姚翼聽得抬起眉毛來,忐忑地問常歲寧:“……這是又與人動手了?” 方才不還說手上的傷只是御馬時所傷嗎? “這回真不是meimei打的?!背q安替meimei解釋道:“是那明世子自己從馬上摔了下來,后來將他踩傷的馬是那昌淼的!” 姚翼將信將疑地看著少女——真有這么簡單? 常歲寧拿“就是這般簡單”的神態看著他。 姚翼便也壓下忐忑。 管它是不是這么簡單呢,就算真和她有關,能傷了人卻又不被發現,也算是本領。 有多大本領做多大事,這一點他是認可的。 但到底……能有多大本領呢? 姚翼眼底深處存有靜觀之心,有猶豫之色,亦有說不清的期盼之感。 “可不是嘛,這回算是自家人打自家人了?!贝蕃樋礋狒[不嫌事大地探著腦袋往外瞧:“往后有熱鬧看了?!?/br> 此刻明家所在的居院內,應國公坐在堂內面沉如水,跪在堂中的小廝已將馬場之事的經過說了一遍。 應國公夫人昌氏眉心緊鎖,不時看向內間。 醫士已請了四五個了,所言都不樂觀,明謹一聽就怒,手邊有什么砸什么,將人都趕了出去,如今只剩一位精擅此科的太醫令還在里面。 應國公府的另外兩位郎君此番也跟著來了,一個十五六歲,一個十七八歲,正都是少年模樣。 二人因是庶出,平日里在明謹面前很是抬不起頭,此刻隱約知曉內間發生了什么,都站在一旁不敢說話,表面皆是驚憂不定之色。 然內里如何作想,則是不得而知了。 “……昌淼呢!” 內間傳出明謹惱恨不已的嚎叫聲:“讓他滾進來!” “我要殺了他!” 與母親一同等在堂內的昌淼聞言面色一白,“撲通”一下朝著應國公夫婦跪了下去。 “姑父,姑母……我當真不是故意的!” 昌家夫人跟著一同撲跪下去,滿臉淚水地去捶打兒子:“你說你這混賬怎就如此不長眼睛,騎個馬而已,怎竟害得你表兄重傷至此!” “倘若阿慎的腿當真落下什么后遺之癥,我非得叫你父親斷了你這混賬一條一模一樣的腿來賠罪不可!” 昌淼聽得瞳孔一震——母親知不知道表兄傷的是哪一條腿,就敢在此胡亂允諾?什么都讓他賠只會害了他! 昌家夫人對著兒子又哭又打。 她因續弦身份本就底氣不足,又因心中十分明白昌家有今日地位,所依仗的便是有明家做姻親—— 端午國子監擊鞠賽時,她兒昌淼被除去監生身份,母子二人本就惹了丈夫昌桐春反感……若此番再因傷了明家世子而被明家怪罪,這往后的日子還怎么過??! 昌家夫人越想哭得便越是情真意切:“……我怎就生了你這么個孽障!” 讓他去同他表兄多走動走動,增進一下關系感情,可他倒好,直接增進到結仇這一步了! 昌淼被母親哭得有些逆反了:“……我又不是有意的,要怪便都怪那常歲安,若非是他與表兄比馬,表兄也不會從馬上摔下來!我當時是因在后勒馬不及,這才不小心傷到了表兄!” 又委屈地道:“我為了去救表兄,可也是受了一身傷的!” 他這一臉的血倒是最好的證明。 雖然全是鼻血——小廝好幾次要替他擦他都拒絕了,擦得太干凈還怎么賣慘? 昌氏的眼神沉了沉。 常歲安…… 又是常家人! 她自己的兒子什么品性她固然清楚,行事是蠻橫了些,可他終歸是姓明—— 說得直白些,縱是她兒當街朝對方打一巴掌,她兒縱是有錯,但對方卻也該忍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