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祭酒開小灶了,是書上學不到的知識,須得抓緊在心底拿小冊子記下來才行。 喬玉柏的傷已料理包扎妥當,醫士交待了要靜養至少半月,又道幸虧手臂及時被正了回來,否則一個不慎,就不是靜養半個月這么簡單了。 喬玉柏同醫士道了謝,慶幸地看向常歲寧:“寧寧,今日多虧了有你在?!?/br> 無論是他的傷還是整場比賽。 常歲寧:“也多虧了玉柏阿兄——” 喬玉柏不解。 “我才能有機會在人前出此風頭啊?!?/br> 喬玉柏不由赧然失笑。 喬玉綿也不禁莞爾,她生得一對小虎牙,此時這般一笑,便于柔弱嫻靜的面孔之上忽添了靈動氣。 崔瑯不經意間一瞥,沒由來地一愣。 此時,本盛滿了昏黃暮色的室內陡然一亮,崔瑯一個激靈,如夢初醒般被驚回了神。 他看過去,原是醫士吩咐藥童點了燈。 “該回去了?!蓖跏闲χf道。 喬玉綿便伸出一只手,交到身邊的女使手中。 在女使的陪同下,那道稍顯纖弱的身影一步步離開了醫堂。 隨著喬祭酒等人離去,一壺也催促起了自家郎君:“夫人還在國子監外等著郎君呢?!?/br> 三日后即是端午,自明日起國子監內節休五日,京師附近的學子今晚便可返回家中團聚。 崔瑯卻好似沒聽到一壺的催促,轉頭好奇地去問那醫士:“那喬家娘子的眼疾,醫不好的嗎?” 醫士嘆氣搖頭:“是受傷所致,好些年了……” 崔瑯轉頭看向堂外喬玉綿離開的方向。 “還怪可憐的?!?/br> …… 崔瑯同昔致遠及藍隊幾名替補約定三日后登泰樓慶功宴見,便離開了國子監。 路上他問一壺:“長兄走了嗎?” “早就沒見大郎君了……想必是回玄策府了吧?” 崔瑯想想也對:“長兄公務這般繁忙,今日特抽空來看我擊鞠,想必落下了不少公事,這會兒必是忙去了……長兄該不會因此要徹夜處理公務吧?” 這般一想,不禁愈發感動,只覺長兄為自己付出了太多。 另一邊,昔致遠同胡姓少年分開后,遂帶著書童回了監生寢所。 他來自遙遠的東羅國,自十二歲來了大盛求學之后,就未曾再回去過。 主仆二人拿東羅語說了幾句話,身影慢慢消失在初起的夜色中。 待二人走遠,小徑旁的假山后,出來了兩道人影。 “大都督,您能聽懂他們方才在說些什么嗎?”元祥低聲問道。 崔璟看向那主仆離開的方向:“尋常交談而已?!?/br> 他四處行軍多年,與東羅人也接觸過,能大致聽懂一些東羅語,方才那主仆二人不過是在談論這五日節休的消遣而已。 元祥便又問:“那您覺得此人可有異樣?” 今日大都督來此,并非專為了看崔六郎擊鞠,而是為了親自探一探這位東羅學子。 崔璟抬腳往回走去,不置可否地道:“先讓人暗中盯著,切記小心行事?!?/br> “是?!痹檎珣潞?,詢問道:“那要稟明圣人嗎?” 此事雖是大都督偶然間察覺到了可疑,并非圣人授意,但若果真如大都督猜測那般,便決不可大意對待。 崔璟:“暫時不必?!?/br> 元祥再次應下。 他心中所效忠的只崔璟一人,對自家都督的安排從無質疑,既都督說暫時不必上奏圣人,那他在安排此事時便也要避開圣人的耳目。 二人走出小徑,本欲離開國子監,卻半道遇到了姚翼。 “崔大都督?!币σ硖质┒Y。 崔璟微頷首。 姚翼看著那待人疏冷漠然,骨子里那股崔氏子獨有的欠收拾氣度未能完全剔除的青年,心知這位士族出身的玄策軍上將軍是出了名的難以接近相處—— 但此時情勢使然,他卻是管不了這么多了。 姚翼硬著頭皮含笑邀請道:“崔大都督這么晚還未回去,不如與我同去喬祭酒處喝一杯如何?” 崔璟:“時辰已晚,貿然打攪恐有不妥?!?/br> 姚翼搖搖頭,笑著道:“不打攪,魏侍郎也在的!” 換而言之,已有人厚著臉皮去打攪了,自也不差他們兩個了。 只是那魏侍郎跑得太快,他方才被同僚纏著說話未能脫身,此時再想過去,又恐一個人太過招眼,這便亟需找個人來作伴—— 元祥悄悄看了姚翼一眼。 這姚廷尉不提魏侍郎還好些…… 果然,崔璟一聽魏叔易也在,當即便要拒絕得更為徹底,而姚翼身為大理寺卿,擅從細節上斷案,此時便將崔璟那細微的嫌棄之色看在眼中,心中暗道一聲壞了—— 這千鈞一發電光火石間,心細膽大的姚廷尉搶在崔璟開口前一把拉過對方的胳膊,拽著人就往前走去—— 他熱情到不打算給對方留下任何退路:“走走走,再不去便趕不上熱飯了!” 第103章 她也喜歡吃栗子嗎 崔璟因天生一張頗有倔種氣息的冷臉,又兼身份軍功使然,總能給人以威懾之感,這便替他擋去了許多不必要的交際麻煩。 也因此,他在面對姚廷尉這般熱情到離譜的舉動時,便實在缺少應對的經驗,腦中是沒有太清晰的章程在的。 但倔種本能使然,被人牽著鼻子走勢必是不可能的—— 這便導致姚廷尉拽了一下,卻沒能將其拽動。 姚廷尉再拽一下,還是沒動。 “……” 姚廷尉默默看向那巋然不動的青年的下半身,年輕人底盤這么扎實的嗎? 但姚廷尉不甘放棄,只面上笑意轉淡,微微傾身靠近崔璟,聲音稍低了些道:“下官近日在料理一樁無頭命案……” 崔璟看向他:“?” 見他略覺困惑的神態中有一絲探尋之色,姚翼心中有了把握——年輕人果然喜好獨特。 “因此案極為蹊蹺,案情推進遇阻,下官便試圖從其生前之事中尋找些蛛絲馬跡,而這死者為軍伍中人,有軍職在身,稍有些特殊,故姚某便有一些細節之事想請教請教崔大都督……” 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不若邊走邊說如何?” “……” “姚某來遲,叫祭酒久等了!”姚翼一見喬央便慚愧地揖手笑著說道。 喬祭酒一怔之后,忙笑著擺手:“哪里哪里……” 畢竟他根本也沒在等啊。 喬祭酒心中有些納悶。 他不過是在擊鞠賽結束之后,對一眾官員隨口說了句“諸位若不嫌棄,晚間不若去寒舍對付一頓”……這擺明了就是客套話嘛! 這些人來他國子監看擊鞠,他晌午命國子監內管了頓午飯已是仁至義盡,哪里還有管他們晚飯的道理? 更何況是來他的私人居所,管飯是要他自掏荷包的——料想但凡是要些臉皮的,都做不出來這種事吧? 可偏偏那魏侍郎還真過來了! 年輕人天縱奇才,官場之路走得太順,未經過什么打磨,于人情世故上有所短缺,勉強也可以理解…… 但這姚廷尉一把年紀怎么也來了? 見隨后又有人走了進來,喬祭酒大感意外:“崔大都督?!” 什么颶風竟把這位也吹來了! 見喬央神態,姚翼笑而不語——意外嗎?拿命案吸引來的。 聽得這邊的動靜,于廊下正與常家兄妹說話的魏叔易轉頭看過去,笑道:“原來崔令安也喜歡吃魚么?!?/br> 常歲寧也看了過去,恰逢崔璟循聲望來。 廊下掛著兩盞描繪著竹蘭的燈籠,投散下淡淡暖光,籠在少女身上,映得那月青色襦裙似同天邊云紗,那一張白皙面容也被映照得格外清晰。 燈火與夜色相爭相融,二人視線遙遙相接一瞬。 客人已到眼前,喬祭酒只能端著笑臉將人請入堂內,并將手背在身后偷偷示意仆從快去廚房求夫人再加幾道菜來救命。 有著一手好廚藝的王氏喜好下廚,尤其喜歡為自家孩子下廚,今晚因常歲安也在,便高高興興地親自去了廚房忙活到現下。 如今一聽又有官員前來,只覺丈夫又瞎張羅,心生不耐之下便將剩下的活兒丟給了廚娘——她這手廚藝是為了孩子們練出來的,可不是給他招待同僚用的。 王氏這邊撂了挑子,干脆也早早入了座。 膳堂內另加了兩張食案,常歲寧與喬玉綿同坐一張。 未見喬玉柏過來,姚翼便關心地問道:“今日見令郎負傷,實在有些放心不下,這便想著過來看一看……不知令郎現下如何了?” 喬祭酒雖根本不信他的鬼話,但也笑著答道:“并無大礙,只是醫士叮囑要靜養一段時日,故而便不能過來拜見諸位了,失禮之處還望勿怪?!?/br> 姚翼忙道:“哪里的話……自然還是養傷要緊!” 反正他也不是真的來看這喬郎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