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宋顯聽得臉色一陣紅白交加:“休得胡言!” 他一向最是正派,此時這般反應卻讓其他人更想逗一逗他。 “今日來悄悄相看宋兄的女郎們可是不少,但若論出身樣貌還有那揍人的功夫,還真沒有能比得上這位常娘子的……宋兄若能把握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往后單是岳父都能排成一排呢!” “到時我等也能跟著雞犬升天了!” “還望宋兄多多提攜了!” 宋顯的臉黑到了極點,腳下走得更快了。 “女郎,那個叫宋顯的先是背地里對您說三道四,方才又當著您的面出言不遜,您怎還待他這般容忍客氣,竟還要送請柬給他的?”喜兒有些不平地道。 喜兒說著說著,心口忽然一提。 女郎該不會就是專門癡迷這種既有才氣又兼備貧窮之氣的書生吧?就像之前的周頂! 喜兒一時心驚膽戰,唯恐自家女郎舊腦復發,悄悄看過去,出言試探道:“還是說,女郎覺得在國子監人多眼雜不方便動手……想將他騙去登泰樓打?” 常歲寧:“……” 她也不是什么人都要打,打癮倒沒這般重。 “你覺得他會去登泰樓嗎?”她反問喜兒。 喜兒想了想,搖頭:“應當不會……他看起來比竹風倔多了?!?/br> 常歲寧:“那便是了?!?/br> “女郎既知他斷不會去,為何還要屢次相邀,還準備給他送請柬呢?” 常歲寧往前走去,隨口道:“結個善緣?!?/br> 喜兒不解地“啊”了一聲——善緣? 可這緣看起來并不太善的樣子啊。 小丫鬟因心存擔憂,便又小聲問:“那結下‘善緣’之后呢?” 常歲寧煞有其事地道:“之后就養一養,然后挑個吉日,一口吃了?!?/br> 像這樣剛出欄就亂抵人的小牛犢,她一口一個。 喜兒瞠目——哪種吃法兒? …… 另一邊,崔瑯等人已跑去了醫堂去尋喬玉柏。 喬玉柏還不知他離開賽場后發生了什么,此時見崔瑯幾人氣喘吁吁地過來,且崔瑯懷中抱著只長匣,而那長匣赫然就是…… 在此消沉了許久的喬玉柏一愣之后,不由問:“……贏了?!” 沒有他在,大家是怎么做到的! 之前陪同喬玉柏過來的常歲安和王氏等人,面色均也驚訝不解。 第102章 道德底線有待降低 喬玉柏此時有此驚惑,認定崔瑯他們贏不了,是有緣故在的——他倒不是覺得隊中除了他之外皆是廢物,而是那昌淼下手實在陰狠,實非他們這些道德教養底線較高的正常人能夠應付得了的。 再者,他很優秀,這也是事實。隊中沒了他在,損失不可謂不慘痛,人心難免惶惶。 綜上所述,喬玉柏想了又想,才斷定藍隊幾乎沒有贏的可能。 而優秀如他,在看著崔瑯大喘氣的間隙,已經迅速冷靜了下來—— 喬玉柏此時覺得,這鞠杖很有可能是崔瑯搶來的。 所以人才跑成這般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 喬玉柏嘆了口氣,剛想出言勸人把東西送回時,崔瑯總算喘夠了氣兒,得以開口講話:“喬兄,贏了!咱們贏了!” 同樣跑得說話都困難的胡姓少年也道:“玉柏,我們不單贏了,還幫你報仇了呢!” 喬玉柏聽得愕然,下意識地看向三人中最靠譜的昔致遠。 昔致遠笑著朝他點頭:“沒錯?!?/br> 喬玉柏這才遲遲地瞪大了眼睛,剛要追問,已聽崔瑯迫不及待地道:“我們三個和常娘子一起,將那昌淼打得頭破血流哭爹喊娘,爬都爬不起來了!” 昔致遠:“……” 這句話里把‘我們三個’這四個字加進去,實在很沒必要。 “誰?” “寧寧?!” “meimei打了昌淼?!”常歲安大驚,驀地從凳上起身:“我meimei沒吃虧吧?沒人尋她麻煩吧!她此時人在何處!” 崔瑯咧嘴笑道:“常郎君放心,常娘子是在賽場上打的人,就像之前昌淼他們一樣,很合規矩……自然沒人敢尋麻煩!” 喬玉綿忙問:“可寧寧怎會上了賽場?” 崔瑯趕忙將事情的全部經過說了一遍。 從常歲寧如何以替補身份上場,如何暴打昌淼,事后如何揭露昌淼在鞠杖馬匹上做下的手腳,以及昌淼是如何被除去了監生身份,逐出了國子監。 隨著他最后一句話落音,偌大的醫堂內陷入了靜謐之中。 喬玉柏等人因震驚而愣住,堂內的醫士與兩名藥童全程聽得也是聚精會神,只覺如聽書一般,手里的活兒早就扔了。 終是常歲安的聲音打破了這份寂靜—— “喬玉柏……你干的好事!” 喬玉柏:“?” 常歲安悔恨交加,恨不能捶胸頓足:“若不是送你來此處,我何至于錯過了此等重要之事!” 他再次錯過了meimei出手打人此等大事! 上一回錯過還是在大云寺,但那回他全程不在場,整體缺少了參與感,而這次不同,他是目睹了上半場昌淼等人的可惡行徑的—— 正所謂欲揚先抑,偏他只看到了抑,卻錯過了揚……想他半生積德行善,路遇出家人化緣必布施,見老農雨天于街邊賣菜他必上前買完買凈一根不剩,此時卻為何會遭受此等人間酷刑? 常歲安突然委屈。 繼未能親手揍一頓周頂之后,此事或有望成為他此生第二大憾事。 喬玉柏嘆氣:“我不是也沒能看到么?” 聽著二人遺憾的聲音,喬玉綿的心情相對穩定。 反正她在不在都瞧不見,如此一想,就還挺平衡的。 又因這些時日與常歲寧同吃同住,常歲寧每日習武時她多在廊下陪著,此時聽聞寧寧打了昌淼,除了一瞬間的吃驚之外,剩下的便全是“寧寧習武的苦沒有白吃”此類似于春日辛苦勞作秋日收獲頗豐的欣慰之感。 寧寧說得對,汗水果然是不會辜負人的。 見那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暗暗攥拳抿唇,頗有些振奮之感,崔瑯稀奇地多瞧了兩眼。 而王氏自聽到常歲寧上場開始,便吃驚地以手掩口,這手到現下都沒能放下來過。 她不由便想到了擊鞠剛開始時,她問寧寧如今也喜歡看擊鞠嗎,少女點頭答——看過幾場。 于是她便提議日后讓玉柏教小姑娘擊鞠。 想著這茬,王氏此時看向被打得頭上還纏著傷布的兒子,眼神逐漸一言難盡。 她那個提議,多少有些看不清自家兒子幾斤幾兩了。 喬玉柏正不解為何阿娘看向自己的視線中忽有了些許隱晦的憐憫與嫌棄之感時,便聽meimei貼心為他解了惑—— “阿娘起初還說讓寧寧跟著阿兄學擊鞠呢?!眴逃窬d笑著說道。 喬玉柏恍然地“哦”了一聲:“那還是要另請高明來得好,不宜耽擱了寧寧……” “再沒有更高明的了,常娘子哪里還用得著人來教?”崔瑯一回想起當時賽場上的情形便心情澎湃:“我倒想拜常娘子為師呢!” 又道:“常娘子的打法很是不同尋常,威風得厲害!大約是師從常大將軍他們!” 常歲安心中費解——說來他也沒見meimei同父親他們學過擊鞠啊……或許這就是天縱奇才的體現嗎? 此時那胡姓少年小聲道:“可崔六郎身為男子,單獨拜師常娘子怕是不妥吧?” 崔瑯挑眉朝他看過去。 少年真誠地道:“我的意思是,若帶上我應當會好些!” 人多了,大家湊一起玩,自然也就顯得坦蕩了。 喬玉柏笑了一聲:“你們想得倒是長遠,寧寧每日忙得不可開交,怕是沒工夫收徒弟?!?/br> 說著,他有些不解地道:“不過話說回來,照崔六郎君方才之言,可知寧寧應當在我受傷時就察覺到昌淼在鞠杖和馬匹上做手腳之事了……那為何不曾早些提出質疑,將此事交由裁判官處置,而是還要大費周章地扮作替補和昌淼他們打一場呢?” “若我過早提出來,昌淼當即被罰下場,那還何來的機會打他們?” 少女的聲音響起,是常歲寧抬腳走了進來。 “若不能將他們好好打一頓,那玉柏阿兄的虧不就白吃了嗎?”她已換回了干凈的襦裙,此時邊走來邊道:“玉柏阿兄什么都好,唯獨過分正直了些?!?/br> 正直本沒錯,但過了頭,吃虧不說,思路便容易被局限,不利于開闊想法——不然像他這樣聰明的腦袋,豈會一時想不出她事后再擺出昌淼作惡證據的原因? 說白了便是在他的道德認知里,不會出現她這等想方設法勢必要先將人打到手的行徑。 對上那雙赫然寫著“阿兄的道德底線有待降低”的眼睛,喬玉柏眼神震動,心中那堵堅固的墻似有被擊穿之勢。 “寧寧這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也來了此處的喬祭酒腳下跨入堂內,看著兒子慘兮兮的模樣,張口嘆道:“早就與你說過了,做事要懂得變通……你但凡心思也跟著歪一些,何至于被打成這樣?今日之事,可長記性了沒有?” “你該學學寧寧,所謂的道德教養,也須得分而待之,遇高則高,遇低你就得更低,知變通才能少吃虧!這一點,寧寧今日就做得極好!” “……”常歲寧覺得這話也不全對。 對在這話中的道理本沒錯,錯在于道德教養底線一事之上,她不是知變通,而是壓根沒有。 至于這與君子之道全然不符的話,會不會帶歪旁邊那幾個學生——她則覺得帶歪也在意料之中,畢竟她早就說過了,讓喬央來做國子監祭酒,少不得是要誤人子弟的。 喬玉柏已陷入了深思當中。 崔瑯等人則不禁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