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替登錄 第8節
說到一半,宋昱眼底浮上一絲苦澀:“后頭有一段時間她無論如何都不肯拍照,還好,我沒放棄攝影,又去當了旅拍攝像,雖然賺不到幾個錢,但至少又能哄她再次面對鏡頭了……就想著未來等我賺到錢給她做了修復手術,說不定她還會愿意當我的模特呢?” 出乎意料,宋昱說起這些往事時并沒有任何巧言令色,而他本就生著一雙適合扮可憐的掛眼,此時瞳孔里倒映著露營燈暖黃色的燈,只讓陳真這個雄鷹一般的女人也在瞬間失了聲。 她如今總算是明白,為什么科班出身的宋昱,又是個拍剪一體機,手上的活兒很是不錯,最后卻要在旅拍一條街上討營生了。 要說陳真這人,本就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下意識有些動搖,然而,此時房車里的水聲已經開始變小,陳真知道,要是等到黃杉出來,她估計就更沒有機會去“指導”宋昱剪片子了。 不能再等了! 咬了咬牙,陳真直接拿過鼠標,打開一條前期的素材,想看看宋昱今天拍的到底怎樣。 然而,就在視頻播放的那一瞬間,她懸著的心就徹底死了。 只見剖魚的鏡頭里,宋昱的對焦從頭到尾都在波光粼粼的九心河上,而那些她手撕小黃魚的步驟,宋昱竟是在拍的時候就全程進行了失焦的模糊處理! 陳真大為震撼。 不會吧……這小子在搞什么?年紀輕輕眼睛就瞎了? 她難以置信地來回翻了幾遍,發現宋昱確實沒拍任何清晰的素材,而這只讓陳真瞬間意識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這小子的眼睛就是尺。 他對棉花料理的濾鏡實在太厚,以至于讓他從一開始就自動排除了那些殘暴的鏡頭……直接在腦袋里打碼刪除了! 啪的一聲,陳真仿佛牙疼一般地把手甩在了臉上。 她也不知道棉花料理到底是什么運氣,隨手抓壯丁都能抓來一個信念感如此之強的人形美圖秀秀,濾鏡厚到可以歪曲事實的地步! 以宋昱的本事,恐怕今天就算來的是個七尺漢子,宋昱都能拍成可愛軟妹,美美幫棉花料理漲粉。 真是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陳真只覺得頭大如斗,而一旁的宋昱又哪里會知道她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還在試圖賣慘裝可憐:“不過我的 ae 也已經很久沒用,要是手熟的話,昨天不至于要剪一個晚上?!?/br> 是啊……現在的主要問題,還是在于這小子上班太積極,思想有問題! 陳真咬咬牙,做了幾個深呼吸,勉強冷靜下來。 事到如今,很顯然想要搞砸這場外拍,光靠她一個人不行……她得想辦法先搞砸這小子的心態。 畢竟,只要宋昱還帶著對棉花料理的濾鏡,估計就算是她徒手殺熊,最后都能被拍成小清新的唯美慢鏡頭。 必須要從根源解決問題才行。 在心中再次確定了行動方針,陳真正要開口 pua,房車里卻傳來黃杉推門出來的聲音…… 大勢已去。 陳真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想要罵人,卻不想就在這時,不遠處的黑暗廠房里,一聲陰惻惻的,仿佛孩子哭一樣的扁平叫聲忽然劃破了黑夜的寧靜,只讓兩人瞬間便僵在了原地! 那是什么聲音? 便是膽大如陳真,此時也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而在同時,她面前的桌子猛地一晃,她下意識扶住將倒的露營燈,一轉頭卻發現,在聽到那聲音的瞬間,宋昱整個人竟像是被抽走了骨頭,一個滑鏟,便躺到桌子下頭去了。 第10章 plan b 回過神來,陳真意識到,剛剛那多半是鳥叫。 她過去經常夜宿山林,知道像是這樣的河邊會出現夜梟,許多叫聲都像是人,更甚者還會發出“笑聲”,陳真早就已經習慣了。 然而,宋昱卻顯然并不熟悉這些。 露營桌并不高,宋昱長得長手長腳,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直接躺在了桌子下頭,而陳真低下頭,兩人在露營燈下大眼瞪小眼了五秒鐘后,陳真腦中瞬間有靈光一閃。 總不會……這小子怕這個吧。 陳真后知后覺,難怪,昨晚宋昱一晚上沒睡,加班加點干活,原來不是不習慣,而是怕得睡不著。 就更不用說他今天進金汞廠的時候看上去一百個不情愿,最后還是被黃杉叫進去,這才勉強拍了幾個鏡頭。 原來這小子……怕鬼啊。 這時,見廢廠那邊沒有動靜,宋昱這才慢吞吞從桌子底下爬了出來,有些尷尬地坐回了椅子上,苦笑道:“做這行做久了,腰間盤總有些問題,有時候得活動活動?!?/br> “是嗎?” 陳真笑得像個反派。 她已經想到了,既然沒辦法輕易粉碎宋昱的職業道德還有濾鏡,那似乎搞砸這次商拍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直接裁掉團隊中的大動脈,將他嚇地辭拍,讓黃杉找一個更敷衍的攝像來頂替他。 不是猛男扮不起,而是嚇死攝像更有性價比。 她這些年跑過這么多地方,每次住在青年旅社,總能聽到一兩個這樣的故事……雖說對于陳真自己而言不算什么,但想必隨便拿出來一個就能將宋昱嚇得半死。 plan b,很好。 陳真向來雷厲風行,她在腦海中搜刮了一圈,最后,聽著遠處九心河奔騰的河水轟隆作響,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忽然浮上了她的腦海。 陳真問道:“宋哥,說起來,你聽說過這種經常淹死人的河里,會長出孩子的故事嗎?” 一看宋昱滿臉拒絕,陳真心想,就這個了。 那是陳真大三暑假時的事。 那一年,她和順子剛剛學會潛水,一時興起便去了一趟云南的仙人湖,想要去見識一下中國排名前三的高原深水湖泊是什么樣的。 老話常說,水深則綠,水黑則淵,作為云南省名聲在外的第一深水湖,無論是從地圖上,又或是從高處俯視,仙人湖都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色,據說,最深處可達 150 多米,遠超尋常的淡水湖。 為了第二天能去湖邊的潛水基地玩耍,兩人選擇住在了仙人湖旁的一家民宿,而入住當晚,老板親自為她們下了廚,幾人坐在露臺上喝著啤酒吃著烤串兒,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這家店的老板王哥過去就是仙人湖潛水訓練基地的教練,在這里呆了快二十年,可以說,比任何人都了解那片黑色的湖泊。 酒過三巡,王哥喝得臉紅,講話也開始變得絮叨。 他說,直到現在,仙人湖里每年都會淹死人,也因此當地傳言,在那湖底的最深處藏著許多尸體,因為死不瞑目,甚至,都是站立著的。 2000年初的時候,有個電視臺為了揭秘仙人湖深處的秘密,還特意請了專業的深水攝影來做節目,結果卻沒想到,片子拍了一半就緊急叫停,原因不明。 這件事在當地流傳很廣,有很多五花八門的說法,但是,作為一個下過水的人,王哥其實很清楚,大多數死在仙人湖里的人當天就被撈出來了。 畢竟,仙人湖旁潛水基地里的教練大多數都是救援隊的人,每年五月到十月,他們在訓練時隔三差五就會接到要去撈尸的任務。 原因也很簡單。 仙人湖是在地殼運動中形成的斷層陷落湖,不同于一般的淡水湖泊,岸邊就是斷崖,以至于常有游客在拍照時一腳滑落深淵。 而從科學角度來說,隨著深度驟降,水溫也會從十幾度瞬間降低到接近零度,此時,便是深諳水性的人也很容易在慌張下產生肌rou痙攣,導致溺死在湖中。 在當地呆了這么多年,老板見過了無數這樣的慘事,對此早已見怪不怪。 而非要他說,仙人湖里最可怕的東西,也從來都不是尸體。 許是那天喝多了酒,王哥在興頭上同她們說起了一樁舊事。 那也是差不多 2000 年初的時候,仙人湖上的潛水基地才剛剛建成不久,而王哥自己也不過是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剛入職一年,卻已經在湖里撈過至少三具尸體了。 那一年初秋,因為下雨,中秋才剛過,湖水便已經開始變冷。 王哥還記得,那是一個周六,他在潛水基地忽然收到通知,說是有個基地里的新人在湖里潛水時無端失聯,現在家屬就坐在門口痛哭,說無論如何,都至少要把尸體帶上來。 據家屬稱,出事的年輕人是在東南亞學的潛水,家里條件非常殷實,甚至這次回國,他還特意帶了一臺國外剛出的潛水攝像機,只為在中國的“無底湖”里一探奧妙。 只是,在當初沒有人想得到,他最終竟然會不帶潛伴,獨自下水。 由于出事當天是個陰天,眼看就要下雨,為了盡快把人找到,基地里出動了將近三十個潛水員下水尋人。 而那時,距離年輕人失聯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其實所有救援隊的人都心知肚明,這人恐怕早已兇多吉少,他們最后能找到尸體都算是運氣好。 然而,隨著包括王哥在內的第一批潛水員下水,他們竟是很快就在湖底有所發現。 就在一條水底的斷崖旁,他們找到了年輕人的潛水攝像機。 不知為何,這臺原本該被隨身攜帶的攝像機竟然被取了下來,而且還被系在一塊斷崖旁的石塊上,正隨著水波來回飄動。 眾人大喜過望,當即判斷,既然潛水攝像機在這里,那人應該也跑不遠,于是,便開始組織在那一塊集中搜索。 只是,由于仙人湖海拔有將近 2400 米,高原潛水,免減壓極限時間更短,也因此所有救援隊成員接到的任務要求就是,搜索十五分鐘就要上去換人,避免救援隊成員也跟著出事。 當時,救援船做了簡單定位,發現攝像機被發現的位置已經是水下四十米左右,接近仙人湖中心,而了解這片水域的人都知道,一旦順著攝像機旁的斷崖繼續向下,便會最終到達一百五十米的最深處。 可以說,在這種地方找人,所有人的神經都異常緊繃,而王哥全神貫注地在附近搜索了一會兒,正要換地方,卻沒想到就在這時,他卻忽然在離他大概三米遠的地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團輪廓不清的白色,不像是魚類,更不會是石頭,在能見度極低的水下,乍一看就像是一張塑料袋,但是,它又明顯正在斷崖的邊緣,以一種極為規律的方式移動個不停。 那是什么東西……要去看看嗎? 心中模糊冒出這個奇怪念頭的同時,老板忽然在一片麻木里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出現氮醉了。 高海拔地區的潛水危險性遠超平時,就算是他們這些專業的潛水救援人員在水下也很容易碰到各種突發狀況,甚至可能在更淺的地方就遇到氮醉,導致自己都說不清的幻覺。 想到這兒,老板立刻打起精神對不遠處的潛伴打手勢,然而,他的潛伴此刻竟也一動不動,似乎也正在盯著那團白色東西出現的地方看。 難不成……他也看到了? 一瞬間,老板只感到毛骨悚然。 他又嘗試打了幾次手勢,但對方還是沒有反應,老板擔心再這么下去氮醉會越來越嚴重,于是只得上前強行抓著對方上浮……就這樣,在他回到湖面后不久,和他一起下去的同伴也都陸陸續續地回到了船上。 不知為何,陰沉的天色下,所有人的臉色都很難看,原因無他。 第一批下去的六個潛水員,竟然無一例外,都在仙人湖下的深淵旁看到了一團白色的東西。 比魚要大,比人要小,規律移動,看上去明顯是個活物,但是卻又無法和他們過去在仙人湖里見到的任何一個物種對應上。 而非要說的話,那東西的白,是死白……撈過尸的潛水員們心中都有聯想,卻不敢說出口。 畢竟,坐在那條船上的所有人都接受過正規訓練,他們非常清楚,氮醉癥狀因人而異,有些人會呼吸困難,還有些人會出現幻覺,個人特異性很強。 換句話說,即使他們真的出現了氮醉,看到了不該出現在那兒的東西,一起下去的六個人也絕不可能會在同一個區域看到同樣的幻覺。 就更不要說,他們在找的人,也是前不久在那里失蹤的。 眾人越想越是后怕,當即向上反映了情況,最后猜測,可能是基地里的氣瓶出現了統一的問題……為了避免救援隊的潛水員也出現生命危險,在他們之后的第二批潛水員并沒有下水。 當天晚上,基地緊急排查了所有的氧氣瓶,一切正常,無奈之下,為了尋求更多線索,救援隊爭得家屬的同意,打開了那臺被找回的潛水攝像機。 不幸中的萬幸,攝像機并沒有損壞,他們很快便在找回的錄像里,清晰地看到了那個年輕人的身影。 不難看出,攝像機就是被他自己綁在那里的。 哪怕戴著面罩,但年輕人看上去依舊十分興奮,他對著鏡頭手舞足蹈地比劃,用手指指向遠方,似乎是要引著看視頻的人去看那里的什么東西…… 只可惜,由于水面下的能見度太低,他們最終也看不清年輕人到底要讓他們看什么,只知道,那個方向大概是通向最深處的斷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