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替登錄 第7節
入溝第二天,蔣文清帶著他們前往惹乎拉溝里為數不多的“打卡點”——一片早已被荒廢的金汞廠。 在和萬??偷暮贤?,金主要求多展示當地的生態,也因此早在出發之前,黃杉便提出,讓司機帶他們去沿途的每一個打卡點拍照。 非要說,惹乎拉溝就是一條土路,本身沒有什么人文景觀,除了沿途的兩個露營點外,就只有這片廢廠還勉強有點那個意思,在小紅書上也能搜到一些過去博主來打卡的帖子。 此時離目的地還有三十公里。 坐在前方的蔣文清就像是個被迫營業的導游,介紹景點的聲音毫無起伏。 “那地方建在河邊,原先規模挺大的,后頭拆了大半,留下的一些也快倒了……之前有人在里頭露營還被砸過,頭上縫了好幾針,建議你們不要在里頭久呆……我們今晚就在旁邊過夜?!?/br> 一段話說完,陳真已經打了三個呵欠。 因為惹乎拉溝下的采空區太多,當地政府擔心地面塌陷,發生陷車事故,故而要求車輛行駛速度不得超過三十五,比自行車快不了多少。 不光如此,土路不平,車子一搖一晃的同時,后視鏡上那塊兒蔣文清隨身帶的佛牌時不時便要撞擊在前擋風玻璃上,規律得仿佛催眠,以至于一晚上沒合眼的宋昱很快就睡死過去,頭一點一點,最后竟是直直往陳真的肩膀上栽了過來! 還敢挨老子! 陳真立刻就清醒了。 她嫌棄地搡開對方毛茸茸的腦袋,要不是殺人犯法,她簡直想把宋昱的腦袋直接按到窗子外頭去! 天底下怎么會有這么有契約精神的旅拍攝像? 陳真余光里惡狠狠盯著宋昱那張算是帥氣的臉,心里卻都是不能播的臟話。 過去她四處旅拍時,沒少接觸這樣的人,明明在她的印象里,做這行的幾乎都是滑頭,同一種套路能用八百回,能用三分力氣拍完,絕不會用到五分。 但偏偏,宋昱卻不是這樣。 總不能……他們隨手一抓,不偏不倚就在滿是流水線的旅拍一條街上抓到了一個勞模? 這種堪比在網紅店里吃到非預制菜的小概率事件,究竟為什么會被他們碰上? 陳真在心底翻了個大白眼,實在沒想到這次的臥底工作會出這么多岔子,煩躁之余,她忍不住又手賤,打開了棉花料理的主頁,結果卻意外發現,不久前發的那條烤雞視頻下,熱評竟已經不再是清一色的“mama可愛”和“mama炫我嘴里”了。 隨著一位網友深扒出惹乎拉溝的背景,漸漸的,評論區里討論風向也轉變成了當地的靈異傳聞。 果不其然,這條路在戶外探險的圈子里非常有名。 據知情的網友稱,甚至早在政府還沒有開放沿途的露營地之前,就有許多好奇心旺盛的徒步客來過這里,而他們往往也不會走完全部的路程,只是走到他們馬上要去的金汞廠舊址就回頭了。 畢竟在傳聞中,那個所謂的老礦廠就是鬧鬼最厲害的地方,甚至還有不少驢友都在網上聲稱,他們曾經在那幾棟破房子里,見到了過去在惹乎拉溝里失蹤的人。 這么看來,棉花料理故意找了這么個邪門兒的地方,就是為了炒作這個吧? 陳真心中冷笑一聲,無聊之下,將熱評里的幾個鬼故事全看了,就這樣昏昏欲睡地挨到了下午三點,在車子兩旁一塵不變的灌木中,終于出現了一些人工痕跡。 看樣式,似乎是早年挖礦時留下的紅磚建筑,如今已經倒塌大半,只留了地基在原地,隱約還能看到路邊有個歪斜著的陳舊牌子,上頭是屬于那個年代的字體,端正書寫著六個大字——亞壩市金汞礦。 早些年東奔西跑的時候,出于好奇,陳真也和順子專門去過一些所謂的靈異場所。 只是很快她們就發現,再靈異的地方也架不住小紅書的宣傳。 畢竟,只要去的人足夠多,不管多兇邪的人間煉獄,很快也只會變成下一個“冷門出片打卡勝地”。 而也正因如此,當蔣文清最終將車停在那片廠房前,陳真內心非但毫無波動,甚至還有空余思考,晚上到底要做點什么猛男料理,才能叫宋昱無論如何也拍不出半點可愛來。 幾人下車,面前是一片破敗不堪的廢廠,四處荒草叢生,看樣子,留下的相對完整的這一部分連接著九心河旁的水泵還有蓄水池,而鐵門早已歪斜,上頭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大鎖。 據蔣文清說,因為礦產資源枯竭,金汞礦被廢是八十年代初的事,但是,一直到 1992 年,這里其實都還有守礦人看守。 當地都說,惹乎拉溝里的最后一個守礦人是亞壩本地的,然而,就在他駐扎在這里的第三年,他的妻子忽然在溝中失蹤了,不知是落進了哪一處的地縫……而在那之后,守礦人因為這件事郁郁而終,從此,就再也沒有當地人愿意在這兒守礦了。 如今,時隔二十多年,礦廠的主體建筑雖然還依稀能看出原來的樣子,但是因為長期缺乏修繕,早已成了危房,甚至在大門口前就插著一塊嚴正警告,讓過往游客不要深入,否則一切后果自負。 作為長跑這條線的司機,蔣文清明顯對這一帶很熟,停好車后,他駕輕就熟地鉆進了大門的縫隙,又道:“來都來了,我帶著你們進去走一圈,要拍什么趕緊拍,一旦太陽斜到那邊山頭下面,這里頭就一點光都沒了……你們到時不會想呆在里頭的?!?/br> 幾人跟著一起鉆了進去,頓時,一股陰濕的寒氣撲面而來。 只見,逼仄的廠房里鋪滿了廢棄的牛皮樣品袋,有些上頭還寫了字,而廠房四周破碎的窗戶早已被生命力強橫的綠植所占領,一樓進不了多少光線,整個空間影影綽綽,似乎四處都藏著人影。 “趕緊拍吧,沒多少時間了?!?/br> 在蔣文清的提醒下,宋昱舉起相機,趁著還有天光,趕緊搖了幾個廢廠里的大景,而在補細節時,他意外在鏡頭里看到了幾個破舊的方便面袋子,似乎是上一波來這里騎行露營的人留下來的。 追隨著這些屬于現代文明的垃圾,幾人好奇地走到深處,結果卻發現,就在廢廠一樓的角落里,竟有一道十分隱蔽的樓梯通向二樓。 “看來這里還可以上去?!?/br> 陳真向樓上望去,不知為何,二樓比一樓還黑,而破舊的臺階看上去更是搖搖欲墜,前頭歪斜地掛著一條警戒線,上頭也有和外頭一樣的牌子,試圖阻止好奇心旺盛的外來游客上樓。 跟過來的宋昱見狀忍不住說道:“這些人怎么想的,就這樣還敢上去,也不怕給埋在這兒?!?/br> “不奇怪,畢竟,那上頭才是傳說能見到鬼的地方?!?/br> 此時,蔣文清忽然不冷不熱插了一句嘴,瞬間便讓眾人安靜下來。 幾人抬頭望去,只見,一樓天花板早已脫落的墻皮上有大片的霉斑,乍一看,就像是一只漆黑巨大的眼睛,正在一眨不眨地向下凝視他們。 “不過,我勸你們還是不要上去?!?/br> 沉默半晌,蔣文清沉聲道:“我之前就說了,被留在惹乎拉溝里的人會變成怨鬼,一旦撞上了,就會很麻煩?!?/br> 他目光平靜地掃過他們每一個人:“據傳言,只要心里有秘密,就會被它纏上,而任何不愿意剖出心,將秘密交給惹乎拉尊者的人都會被留在這里,變成怨鬼的一部分,永生永世都在痛苦中煎熬,不得解脫,也永遠無法離開……” 第09章 宋昱的眼睛就是尺 半個小時后,幾人從老礦廠里出來時,太陽西斜得厲害,加之樹木遮蔽,整片舊廠房已經被徹底籠罩在陰影里,連地上的一絲絲光斑都看不見了。 蔣文清淡淡道:“之前有人不信邪,晚上非要住在里頭,睡到半夜突發高反,送到醫院已經腦水腫,在亞壩住了快一個星期 icu 才有好轉……據說這人以前去過很多次西藏,從來沒有高反過?!?/br> 他說完,宋昱的臉色頓時更差了,而黃杉見狀不動聲色地插進了兩人的對話里,先是讓蔣文清去拾點柴火,又對宋昱道:“小宋,看你這黑眼圈都快掛下來了,之后的拍攝都會很辛苦,要不今天早點吃飯,早點睡吧?” “還是黃姐知道疼我,舍不得讓我一直干活?!?/br> 不論什么時候,從宋昱嘴巴里說出來的話都很好聽,而他貼過來,眼巴巴地看著陳真:“棉花,我們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先給我透個底嘛?!?/br> “這么著急???” 陳真心知肚明,他是給昨天的突然襲擊搞怕了,于是皮笑rou不笑地說道:“我做什么你不都能把我拍得很可愛?到時候給你個驚喜?!?/br> 話說得很甜,但陳真內心卻像是燒著火。 等著……老子到時給你來個大驚喜,驚掉你腦殼! 陳真火爆脾氣上來,心想她就不信宋昱是什么古希臘掌管萌妹濾鏡的神,次次都接得??! 她笑得露出兩顆雪白的虎牙:“今天吃魚吧,魚rou凍久了會腥氣,早點吃掉比較好……宋哥,我們先去河邊把魚處理一下?!?/br> 第二次拍攝,陳真要做烤魚。 在高原上,再好的廚子也逃不過三板斧,烤雞,烤魚,烤淀粉腸。 畢竟,海拔高氣壓低,想要做正常的飯菜有時都得靠高壓鍋,相較之下,燒烤類的東西不但熟得快,鏡頭也漂亮,這個道理黃杉和宋昱也是明白的。 只是,陳真選擇烤魚的原因可比這要復雜得多。 隨著宋昱架好機器,陳真拎著魚尾巴,手起刀落地在倒映著夕陽的河邊刮掉了魚鱗。 要說陳真殺魚的本事,從初中就跟著家里老陳練出來了,給根牙簽都能閉著眼去內臟和腮,按道理說這幾條小毛魚,在她手下最多也就是三分鐘的事。 只是如果真這么做,場面豈不是一點都不好看? 陳真對此早有打算,也因此,就在刮完魚鱗的那一刻,她忽然微微一笑,竟是將刀隨手一插,選擇徒手將那些腥滑的內臟生拉硬拽出來! 不是不能省略步驟嗎?不是要當棉花mama嗎? 陳真惡狠狠地拽著魚腸,心想今天她就要讓他們看看!mama到底是怎么殺魚的! 這些年東奔西跑,陳真早就練就了一身扛得動二十斤背包的力氣,個頭雖小,但一身肌rou卻不是鬧著玩的,如今稍微給魚上點強度,鏡頭前頓時血rou橫飛! 她不傻,既然已經簽了那份合同,那她全程唯一能動手腳的,也就只有棉花料理做飯的風格。 畢竟,她是通過了考核的人,一旦表現出更明顯的不專業,或者是搞砸飯菜的口味,那黃杉一定會看出端倪,以她的本事,查出自己的底應該不難。 陳真可不想和黃杉撕破臉……思來想去,只能用一些奇技yin巧來和宋昱斗智斗勇了。 不到五分鐘,在陳真的暴力摧殘下,幾條可憐的魚仔肚子里的貨被掏得一干二凈,而陳真像是毫不在意手上的狼藉,隨手沖了沖便去削了幾根木簽,大刀闊斧地將魚捅了對穿,直接拿去石灶邊烤了。 此時時間剛過五點,受熱的魚皮在大火下慢慢蜷曲成片,擠出油脂,而孜然混合著辣椒和檸檬,香氣撲鼻,很快就讓一旁補完特寫的攝像兩眼放光。 加上先前在金汞廠,宋昱已經忙活了快一小時,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拍攝結束后,他急不可耐地接過木簽,咬了一口酥脆的魚皮,頓時被燙地連連吸氣,卻還是堅持含糊不清地同陳真搭話:“棉乎,為什么要用手???我看你之前做飯都是用筷子的?!?/br> 這小子還真是盡心盡力……為了剪好片子,把之前棉花料理的菜譜都研究透了。 陳真自然也知道,棉花料理過去在視頻里殺魚都是用筷子的,這是李眠的習慣。 她暗自冷哼一聲,本來不想回答,卻不想余光一瞥,宋昱隨口一問竟是惹來了黃杉好奇的視線,而這立刻便讓陳真緊張起來。 活這么大,陳真很少對什么人犯怵,然而,從見黃杉的第一面,看到她那根明顯是被人切斷的斷指開始,陳真就知道這女人不是什么善茬,無論如何,在黃杉面前,她都不能造次太過。 無奈之下,陳真只得隨口胡扯:“這種小黃魚肚子里有條血線,用手才弄得干凈……再說了,這魚也不知道凍了多久,我們都在荒郊野外了,萬一吃得鬧肚子才叫麻煩?!?/br> 說話時,她小心翼翼地觀察其他幾人的反應。 好在,看起來最有生活經驗的黃杉甚至連鯽魚和黃魚都分不太清,可想而知先前為了工作,恐怕是獻祭了所有個人時間,這才能叫陳真囫圇糊弄過去。 入溝第二晚,眾人在柴火的噼啪作響聲里吃完了晚飯,這一天眼看就要進入尾聲。 晚上八點,天色終于徹底黑了下來,蔣文清說今夜不會下雨,于是,為了增加可以活動的范圍,他們在房車外拉起了天幕,又在露營桌上點起了油燈……終于,有了一點露營博主的氛圍感。 而陳真一直在等的也就是這個時刻。 今夜輪到黃杉洗澡,她余光瞥見女人進了浴室,再一看,蔣文清也按照慣例去河邊誦經了,正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 陳真不敢耽擱,立刻找到了正在露營桌邊導素材的宋昱,笑容滿面地在他身邊坐下。 雖然不知道這小子這回拍成什么樣,但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再讓他給棉花料理漲粉了! 陳真滿腦子都是搞砸拍攝的大計,十分自來熟地拉過宋昱的電腦,卻意外發現他的桌面是一張和別人的合照。 不難看出,照片的背景應該是在醫院,白色瓷磚,白色墻壁,就連宋昱身旁的小姑娘身上都還穿著白色的病號服,而她的眉眼和宋昱長得很像,笑眼的弧度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然而可惜的是,從頸子開始,姑娘的身上便有大片燒傷的痕跡,就如同枯萎了一半的花,燃燒了一半的蠟燭,光是看著就觸目驚心。 小玫瑰 似是注意到她的視線,宋昱解釋道:“那是我meimei宋年,從小就特別臭美,愛拍照,上小學那會兒還和我說呢,要是我去學攝像,她就要去當模特……只可惜,后頭我在周寧藝術學院上大學學攝影那會兒,家里煤氣爆炸了,雖然我不在家,但是我爸和我妹都在,我爸當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