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 第19節
話音未落,紅菱又出來了,從手上摘下串什么,拋出一道瑩潤的白光,丟到趙蘅手上:“這個給你!” 是一串珠串,每一顆珍珠都比平常所見更加圓潤光華,每一顆都齊齊大小,分毫不差。 廖南星道:“那是她當海女時自己揀出來藏下來的,藏了好些年,誰問都舍不得給?!?/br> 紅菱并不渲染這珠串對她有多重要,只是看著趙蘅道:“你說我們的事情,現在算過去了沒有?” 趙蘅看了看手心里瑩瑩的珍珠,一抓,也不推辭,朝她笑道:“過了?!?/br> 紅菱也點點頭,突然將手伸進廖南星懷中,把荷包掏出來扭頭便跑。 廖南星還在身后訓她,“你拿回來!屬猴的你?” 趙蘅看不懂他們的相處:“你怎么對她這么兇?” “她對我不也不好?” “可她喜歡你啊?!?/br> 廖南星被她突然一句話碰到臉上,不自然地轉開視線。 趙蘅還問:“你不喜歡她嗎?” “你別問了?!?/br> 趙蘅更不懂了:“喜歡也會吵架嗎?” 廖南星坐下來,擺開陣勢耐心教她:“就是喜歡才會吵架。不喜歡反而就不吵了?!?/br> 趙蘅愣住了,她忽然rou眼可見地萎靡下去:“玉止從來不跟我吵架……” 廖南星忙道:“他不一樣。他跟誰都不吵架?!?/br> 他轉移話題?!皩α?,你來找我什么事?” 趙蘅想起正事,整整心緒,靠近了他,鄭重道:“我覺得,玉止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br> …… 趙蘅走后,廖南星還坐在位子上,驚訝于自己覺察到的一個事實:玉止和趙蘅,這兩個人雖然成了親,但或許……根本都還沒有互通心意。 “你如果覺得他有心事,怎么不直接去問他?”他問趙蘅。 趙蘅答道:“我是想,你和他認識得久,會不會更了解他的想法?” 廖南星很詫異:“可你是他的枕邊人啊?!?/br> 趙蘅突然打了個嗝。 “怎么了?” “沒怎么……” 廖南星撐著臉,陪她想了半天,“所以,你是想哄哄他開心點,是不是?” 趙蘅認真點頭。 “要哄一個人無非兩種辦法,他想要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他喜歡什么東西,你就想法給他弄來?!?/br>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其實如果是你要哄他開心,那應該很容易?!?/br> 趙蘅沒聽出他那最后一句的弦外之音,只是覺得豁然開朗,佩服地覺得果然還是玉止的朋友有經驗。 等她一走,廖南星看著門口,喃喃自語了一句:“我還當是兩只鴛鴦呢,原來是兩只呆鵝?!?/br> 呆鵝一號走后不久,呆鵝二號來了。 廖南星看到這對夫妻先后腳進門,剛想調侃兩句,卻發現玉止的表情不同往日,不像是來找他談天的。 “南星,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但在我說之前,你要答應我,不要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br> 趙蘅從客店出來后,一路想著,玉止會想做什么、喜歡什么呢? 玉止從不對什么東西表露出過度的喜歡或討厭,一向是有也可,沒有也可;去也可,不去也可。 有什么是他喜歡的呢? 她上了一趟蘭心寺,卻發現海棠卻已過了花期了,不過幾天時間,春光已逝,花無長久。 她站在滿院落花的海棠樹下,打定主意,又去了城里有名的篆刻師傅那里。 師傅頗為高冷,說:“你想要親手篆刻?那也是不錯的。學個一二十年也能小有所成吧?!?/br> 趙蘅有點為難,“能不能再快一些?”她有點趕時間。 “你想要多快?” “一二十天行嗎?” “出去?!?/br> 那日開始,傅家人發現大少夫人近來出門似乎頻繁了些。 下人一旦問起,她就只含含糊糊,找些別的理由。 玉止雖然知道,但也并不阻止,只是把她落下的院內瑣事都接了過來,出門時讓她小心,回家后給她備點小食。 傅敬齋道:“趙蘅近來有些太常出門了,你該勸止她些。上回落到水里,已經成了一時的說聞。成了親的女子,還是該安守宅里,免得引人閑話?!?/br> 玉止道:“是我讓她幫忙。廖南星的海船這個月就要啟程,我們這趟也托了不少藥材在他船上,事多繁雜,所以我讓她替我打點些牙行的事宜?!?/br> 他偏袒得明目張膽,傅敬齋搖搖頭:“管一管內宅她是可以的,我也知道她聰明有度,否則當初也不會將家里的鑰匙交給她。不過外間的經營,婦人插手,到底還是不該?!?/br> 玉止沒有說話。 敬齋似乎看穿了玉止內心想法,直接道:“你不要覺得自己這樣縱著她便是為她好。人言可畏,一人說閑話能不在意,一群人還能不在意?一天說能不在意,一個月、一年,能不在意?你今日給了她一些希望,等到日后迫于現實不得不收回的時候豈不更惹她難過?——比從未得到更傷人心的,是得而又失?!?/br> 玉止將手放在椅靠上,對他父親的話沒有任何表態。 他平日看似隨和,其實心如古井,一旦不說話,沒人能揣測他心中想法。 半月后,趙蘅終于從師傅那里離開。她手捧一只木盒,鄭重地朝他鞠了一躬。師傅慈愛地朝她揚揚手,然后迅速將門關上,并落了道鎖。 趙蘅緊緊捧著手中的盒子,歡歡喜喜回到了家。 玉止卻不在房內。她問了犯困的小春,小春揉揉眼睛道:“大少爺近來也總不在家,不知干什么去了?!?/br> 等到夜深,玉止終于回來。 趙蘅馬上起身:“你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晚?”又迫不及待道:“我有一樣東西你看!” 玉止卻也淡淡地笑:“剛好,我也有一樣東西要給你?!?/br> 趙蘅這才注意到,桌上有一只收拾得平平整整的綾布小包。玉止展開了,把里面的東西一一分揀給她。 “這是用來兌換現錢的錢票。各家凡信用好的錢莊我都去過了,很齊全,這樣即使在偏遠之地也不怕無錢可兌?!?/br> “這是用來過路的文牒。各處關口都需要有個官府的憑驗,也備齊了?!?/br> 又拿出一封書信,“這是另外給廖南星的。有些該吩咐他的話我都已經寫下來了,你拿給他看?!?/br> 趙蘅從玉止拿出這些東西開始就感到奇怪,“廖南星不是還要過好幾日才會啟程嗎?”玉止替他備這些東西做什么? 玉止卻望著她,眸光在燭火里被隱去一半,道:“不,阿蘅,這是為你備下的?!?/br> 第二十一章 兩心相猜 “你來傅家這一年時日,因為你的照顧,我的身體好了許多,在家計上也多虧有你分擔。如果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庇裰沟吐暵Z,言辭間滿是對她的感激。 散伙前的感激。 趙蘅拿著那些錢鈔,手心發涼,臉上發燙。 為什么,突然間…… 她做錯了什么嗎? 玉止道:“當初我們說好,等到婚事過去,爹娘放下心來,我不會阻攔你離開?,F在想來,已經到時候了。南星這幾日走,我請他帶你到其他地方去安頓。別人我不放心,他心細,會把一切替你料理好的?!?/br> 她的一顆心重重在胸口跳著。 是,是了,那是他們一年前說的話,可是……可是…… 到時候了,竟然已經“到時候了”? 她臉上呈現出空白無措的神色。半晌,才道:“我……我不能走?!?/br> “怎么了?” “我爹娘還在此處,我若逃了,他們怎么辦?” “他們二老,今后我會安頓贍養。若今后你在某處落腳,我也會送書信予你告知近況,這點你可以放心?!彼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仿佛每個字都要耗掉不少氣力。 “那……還是不行?!?/br> “還有什么呢?” “我的名帖都在我爹娘那里,沒有名帖,我出不了宣州城?!?/br> “名帖自我們成親后就一直留在傅家,我也已替你勾畫好了,如今就和文牒放在一處?!?/br> 趙蘅仿佛寒天里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凍得木木的。 “你什么都替我打算得好好的了?” 他寂然道:“我知道。我為你做的遠遠比不上你所為我做的,可我也只能做到這些了?!?/br> 趙蘅將眼睛瞪得干了,才沒讓眼淚流出來。她深吸一口氣,冷著臉,站起身來,“好,好極了。多謝傅公子為我做了這么萬全的準備。我這就收拾東西,我馬上就走?!?/br> 玉止跟著仰起臉,有種不由自主的神態,“不必那么急,離啟程還有幾天日子?!?/br> 說完后又喃喃補了一句,“別走得那么急?!?/br> 蘇囌 可趙蘅并沒有聽到這句話。她現在滿心悲傷,一種被拋棄的委屈?!安患痹趺葱?,你要我留下來嗎?” 玉止怔怔地望著她,最終微微垂下眼,避開她的目光?!拔也粫裟愕??!?/br> 心徹底墜下去、墜到底。 趙蘅開始在屋子里面收拾東西,本以為根本不會有多少屬于她的私物,結果越收拾越多。衣服、汗巾、首飾,玉止專門給她置辦挑選的筆墨、臨摹的字帖、她為他抄的藥方,還有平時他總會替她帶的一些小玩意、小零嘴……越搜出來,她的鼻子越發酸,更不轉頭看他,只留給他一個冷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