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 第20節
“阿蘅?!庇裰乖谏砗髥≈ぷ訂舅??!澳阏娴牟灰叩媚敲醇?,這樣一時怎么能收拾得齊全呢?!?/br> “我只把一些貼身之物帶走,不勞傅大公子再費心?!?/br> “我還準備再去兌一些銀鈔給你,還有一些常用的丸藥,出門在外——” “不必了,都已經添擾了你一年多,哪里還敢讓你再破費?” “……你怎么說得這么疏遠?” 趙蘅將包袱一放,回過身,手背在身后:“是嗎,我同你疏遠?你怎么說的仿佛我們兩人很親近一樣。我和你是什么關系?” 這時候已經完全在用感性說話了。她從來沒有這么不講道理過,她在他面前才不講道理。這種不講道理,本質上是一種深入骨髓不自知的依賴和撒嬌。 可這個人現在要她走。 她將后背硌在yingying的桌沿上,“從今以后,我是好是壞,是死是活,都不需要你傅大公子來cao心!” 她這種自棄不祥之話,讓玉止也著急起來:“你在鬧什么脾氣?什么叫不需要我擔心,我怎么可能不擔心你?深更半夜說走就走,你就不顧自己的安全?” 趙蘅不理他,直接從他身邊走過?!澳阏咀?!”他一伸手扣住她手腕,用從來沒有過的強硬語氣道。 趙蘅酸心哀恨地瞪著他,雙目含淚,卻倔強地一句話都不說。玉止也氣,氣得心疼,不知是氣她還是氣自己。 兩人這邊僵持著,門外丫鬟卻急匆匆進來。 “少爺,大少夫人,你們快去看看吧,老爺和夫人吵起來了!” 屋里的兩人齊看過去,那一瞬間,腦中同時閃過一個想法: 這么熱鬧? 趙蘅和玉止才到小院門口,就看到房間里摔出來一只瓷盞,碎了滿地。 屋里隱約傳出傅敬齋的聲音:“你小聲一點,小輩們看到成什么樣子?” 又有傅老夫人芳儀的哭聲:“你自己做了丟臉的事,倒怕人知道了?” 二人急急進門:“爹,娘,究竟怎么了?” 傅敬齋一看到他們,有些尷尬起來,“玉止,阿蘅,這里沒有你們的事情?!?/br> 卻被芳儀拽住,因見兒子來了,感到有人撐腰,更加委屈:“當著小輩的面,你就說,你有臉做,為什么不敢說?” “你簡直!” 二人見狀,一個拉住婆婆,一個拉住公公。 芳儀被趙蘅勸到榻上,用絲絹抹著眼淚道:“平日里看著正正經經的一個人,哪想到也干這種不干不凈的事情。我今日安排趙小姐和玉行見面,從茶樓出來,你知道正撞著這老東西去哪兒了嗎?——甜水巷子!那是個什么地方?要不是我多了個心眼,特意跟過去一瞧,我還什么都發現不了呢!” 傅敬齋一聽,頭疼不已:“你又去管趙小姐和玉行的事情!我早告訴過你,他們倆成不了,那趙小姐哪里壓得住玉行?” 芳儀道:“你別把話扯到旁的事上去,你敢做不敢認嗎?” 玉止一聽就明白是哪件事情了,和趙蘅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心領神會。 “婆婆,”趙蘅勸說道,“公公去甜水巷子,不是去那些地方。他是去那巷子后頭一家首飾鋪,替你定做那只丟失了的翡翠鐲子?!?/br> 芳儀原有一只刻蘭花的鎏金翡翠鐲子,是帶了十幾年的舊物,上月丟了之后便一直長吁短嘆。 玉止也道:“父親打算訂只同樣的回來給你個驚喜,這才沒讓我們告訴你。你誤會他了?!?/br> 芳儀一聽,這才慢慢收了聲。想到她確實是為這玉鐲向傅敬齋抱怨了許多次,又想到甜水巷后面的確是有一家首飾鋪子。 她手上還絞著絲絹,猶疑地看看玉止,“這事你知道?” 玉止點頭。 她又看向趙蘅,“你也知道?” 趙蘅也點頭。玉止知道之后自然是告訴她了。 芳儀這才心知確實是錯怪了人,又是驚訝又是歡喜,又為自己鬧了這一出感到些羞慚:“這……誰讓你們瞞著我了?” “我都跟你說了,讓你先別鬧,慢慢聽我說。你這人就是小心眼兒,一點點事就急起來。這么多年,這脾氣也不肯改一點點?!本待S嘴上雖然怪罪,但是看到芳儀已經不生氣了,自己也高興?!斑€讓兩個小輩過來勸架,多不像樣!” 芳儀哪里還好意思再說什么,當著趙蘅和玉止的面,又不好認錯,只好拍拍二人的手,抬手四處張羅人拿衣服來,只說怕二人著涼,看得人又好氣又好笑。 等趙蘅和玉止回到房中,這一夜都快過去了。 力氣早在方才勸架時全都xiele出去。兩人自己的架,這下是吵不起來了。 聽到雞叫時,趙蘅第一反應是:“你趕快歇下,不然一會兒背又要疼了?!?/br> 說完后才意識到自己的下意識,又扭過頭,只假裝剛才什么也沒有說過。 那股澀澀的酸、密密的刺重新又泛上來。 玉止抓著空隙,柔緩了聲音勸她:“別說要走了,好嗎?” 趙蘅深深望著他。 他說別走了,是今晚別走,還是再也別走?是不放心,還是舍不下她? 但她終究沒有問出口。 晚上睡覺時,兩人都沉默無話。其實都睜著眼睛,一個也沒有睡著。 細心些的人會發現,趙蘅和玉止這兩天有些不同。 二人都是內斂的性子,平時在人前也并不十分表現出親密,但即便不刻意表現,彼此間隨意流轉的眼神、一句不經意的笑語,就可以看出關系與旁人不同。 這兩日二人雖然還是相敬如水,卻總顯得生疏僵硬了很多。 “你和趙蘅出什么事了?”傅玉行倚著門問。 玉止微愣,沒想到連隨意路過的玉行也能一眼看出他們之間出了問題。但他也只是說:“夜里沒休息好,沒怎么,你多心了?!?/br> “那就是那女人沒照顧好你?” “傅玉行,你別這么跟她說話?!彼緛硐胝f她是你的長嫂,但轉念一想,她哪里是他長嫂,她哪里是他妻子? 他本來很喜歡手上的這本拓本,這時候看著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糾糾纏纏密密麻麻糾糾纏纏,亂得不得了……怎么看怎么不順眼,直接丟到了桌上。 傅玉行從來沒見他哥這么煩躁過。 “你一向習慣掩飾情緒,凡事先退一步,總是自己吃虧。若是她真有對不起你的地方,為什么不直接說出來?” 玉止脫口道:“像你一樣處處只考慮自己嗎?” 這話一出口,他又嫌太重了。平日里可以訓誡,但不該遷怒。他意識到他的理智失去了平衡,但也無心去管了。 “你倒有心思管別人的事。母親替你安排了和趙姑娘見面,你到底對人家做了什么?那趙家娘子回去之后也不說話也不吃飯,終日躺在床上,癡癡望著天花板以淚洗面。幾日前早上醒來還把頭發絞了。人家父母上門來找爹娘討公道,還是父親拼命道歉,才把事情翻過去?!?/br> 傅玉行本意是關心他哥,反吃了一頓教訓,不過他在大哥面前一向也不還嘴,知道他心煩意亂,索性自己退出房去了。 下了臺階,出了院子,一路上都沒說什么。 在無人處,剛剛和大哥對話中察覺出的那一點真相,和隨之而來的意外之感才慢慢浮上來—— 那個趙蘅,如果他沒估摸錯,大約這幾日是要從傅家滾蛋了。 第二十二章 衷情 傅玉行本就心細眼毒,平日里萬事不在心,其實早將趙蘅和他哥之間那點微妙的情愫看得清清楚楚。又想到有個廖南星,再把他哥連日來的去處一思量,兩下里一聯系,就已經猜得七七八八。 那女人只怕是要坐著廖南星的航船被運走了。 雖然有過各種不愉,但無論如何,也是相處了一年多的人。 如今乍然得知那女人可能離開,即便是傅玉行,也不由得感到…… 大快人心! 簡直是云開霧散天地寬,胸腔里一片光明滌蕩,神清氣爽。 這種暢快讓他對所有不順眼的東西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包容,乃至于當他看到坐在水邊黯然落寞的趙蘅時,還愿意投給她一對憐憫的眼神。一個馬上就要消失的人了,值得他三分寬讓。 所有人愁云慘霧,傅二少爺獨自快樂。 面對趙蘅的沮喪,廖南星不解地撐著臉:“如果你不想走,為什么不直接告訴他?” 趙蘅抬起眼,幽幽看了他一眼。 廖南星被那股九曲十八彎的哀怨看得背后發毛,尤其那哀怨還來自趙蘅?!霸趺?,是他把你托給我的,又不是我的主意,你可別怪到我頭上?!?/br> “他和你說過什么嗎?”趙蘅悶悶地問。 廖南星看她的模樣,一想,先不回答她的問題,“你先告訴我,你想沒想過離開傅家,離開宣州城,去看看外面更廣大的天地?” 趙蘅有些呆住。她沉浸在玉止不要她的哀傷里,直到此時才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離開宣州,離開玉止,到外面的天地去? 廖南星其實也看出,她對感情的真味根本還懵懵懂懂。不知外界,也不知自己。 “你能夠分清,你想要留下來,是出于對玉止的感激還是真心的愛戀嗎?你是因為真心眷戀傅家,還是從小到大除了傅家再沒有更好的去處了?” “如果今日有一個機會,可以讓你有更多選擇,你還愿不愿意留下?你會不會在往后的某一日,遺憾自己沒有把握住另一個可能?” 趙蘅聽著他一句句娓娓點撥,只覺得每一句都敲在心上,恍然神動。 她……她是喜歡玉止嗎? 她想走嗎? 她會后悔嗎? 廖南星看出她迷亂動搖了,也嘆口氣,“玉止不是對你心狠,他恰恰是怕自己困住你。他是對自己心狠?!?/br> 臨走前,廖南星對她道:“我的船會在初九那天出發,第一步先去登州,途中你可以在任何你想要的地方落腳。今后你的人生要停留在哪里,由你自己決定?!?/br> 這幾日,趙蘅已將行李打包得差不多了。 玉止本來該去藥堂,如今也不去了,只一直留在房里。他也幫不上趙蘅什么忙,也說不上話,但兩人就在寸步大的房間里踅折,似乎有什么扯著他們不能離開太遠,又有什么隔著他們無法靠對方近些。 “你今天不去藥堂嗎?” “嗯,不急?!?/br> 他凝眸望著她的背影,一眼也不錯的?!白吡酥?,有時也寄封信回來吧?!?/br> “好?!壁w蘅語氣也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