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科舉路 第265節
“昨夜聽見魏大人夜里夢囈了好一陣,不知可是魏大人做了什么美夢?” 蘇平真這話不無諷刺,兩位主考同吃同住,彼此監督,而蘇平真這話就差沒指著鼻子罵魏有任意圖科舉舞弊了,不過昨日他聽的并不甚清楚,也沒有什么證據,這才按住不發。 魏有任聞言,動作一頓,他抬眸看了一眼蘇平真: “本官竟不知蘇大人幾時有了這閉眼偷聽的習慣?!?/br> “魏大人此言差矣,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魏大人今日之事我已記下,來日必當稟報圣上!” 蘇平真幾乎咬牙切齒的說著,若不是此刻不能招人,蘇平真恨不得直接將其拿下。 魏有任聞言,輕描淡寫道: “本官竟不知什么時候讓人打掃考棚,都值得蘇大人上奏圣上了。圣上日理萬機,蘇大人當真要如此?” 蘇平真聞言,眉頭一皺,招了一位內簾官前來一問,沒想到魏有任說的竟是真的。 蘇平真忍不住審視的看向魏有任,而魏有任這會兒低頭抿了口茶水,唇角的笑容一閃而逝。 他確實讓人收拾了考棚,只不過收拾哪些考棚,不收拾哪些考棚亦有安排。 大人遠在京城還惦記著那位徐秀才,他自然讓其知道大人的好,給其一個干凈整潔的考棚也屬常事。 可他又不能讓其過的太好,否則如何讓其他日能承大人的情? 那隔壁考棚留下的狼藉,便是為了讓其能更好的體會,大人帶給其的好處。 魏有任老神在在的坐著,又過了兩刻鐘,考題分發結束,而內簾官這才將本場的考題送至簾內。 這也是由兩位考官共同進行最后一步的復審,不過之前在印刷前,便有專人將其檢查不下十次,這一步不過是走個過程。 當然,對于副考官來說,卻是首次看到本場考題,魏有任隨意瞥了一眼,便將考題擱在一邊。 倒是蘇平真拿起考題,認真的看了起來,可剛看了首題,蘇平真便直接拍案而起揪住魏有任的領子: “放肆!魏有任,你好大的膽子!垂拱而治,你將圣上至于何處?!” 魏有任看了蘇平真一眼,慢條斯理的拂下蘇平真的手: “蘇大人著急什么?你可明白本官此題的用意?此題,本就是考驗那些考生的第一關。 試問蘇大人,若是我大周考生連朝堂事絲毫不知,他日入仕為官,豈不是貽笑大方? 況且,有此考題在,若有那等溜須拍馬,趨炎附勢之輩,早早篩下豈不妙哉?” 魏有任說的有理有據,蘇平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 “你該知道的,他們只是秀才!這是清北,不是京城!” “不錯,清北是大周最北,可當初不也出了我大周首位點貢生?可見是人杰地靈之地吶! 好了,蘇大人且安心便是,無論他們答的如何,這不過一道題目罷了,鄉試三場,何必拘泥于一道小題呢?” 魏有任這話一出,蘇平真看著他的眼睛幾乎可以噴出火來,當初陳舍禮離京后,承蒙圣上抬愛,他這才頂替了其的位置。 而至今朝,卻還是要被右相的人這般壓制玩弄,實非大丈夫! 魏有任對于蘇平真那可怖的眼神并未放在心上,縱使蘇平真如何不服,此事已成定局。 而自己此番前來主考的真正目的也已經達到了,屆時前十名的答卷張榜公布后,便是圣上知曉又如何? 鞭長莫及! 況且,大人此舉也并未只單純為圣上添堵,那位徐秀才……大人如此看好你,但愿你可莫要讓大人失望才是呀。 簾內公堂上,兩位主考的爭執,徐韶華此刻并不清楚,不會隨著徐韶華捏著墨條的動作漸漸便緩,這道論題他已經有了想法。 旋即,少年提筆而書,筆走龍蛇,氣勢非凡! 第140章 “學生對:昔漢時文帝以無為而治天下, 創盛世之始,得青史留名。蓋因其除帑消謗,簡政輕刑, 故使政清人和, 萬象更新。 然,漢室傾頹之始,莫若入粟拜爵, 此以法制不嚴, 而使后者鑒之, 以使群臣而乎妄作。 故, 天子垂拱而治天下, 當重官清吏正……” 徐韶華的目光沉凝,隨著一字一字落下, 他的薄唇緊緊抿起, 方才他在腦中將重重思路重新攤開鋪平,將主考官的想法推敲推敲再推敲,結果還真讓他找到了漏洞之處。 論題論的是垂拱而治,可天子無為而治,天下太平方可稱得上一句“諄信明義, 崇德報功, 垂拱而天下治?!?/br> 是以,徐韶華對于垂拱而治先是表示了肯定的態度, 以漢文帝開創文景之治為例,但隨后又從買官鬻爵之事, 筆鋒一轉, 而直指吏治。 官清吏正,政通人和, 是為太平盛世! 而接下來便是徐韶華抒發宏愿,愿為天子盡忠,為百姓盡心的美好愿景。 “……若天下太平而使圣心則安;圣心安之而無為之治,是四海一家,萬民歸心矣。謹對?!?/br> 隨著最后一筆落下,徐韶華將手中的毛筆輕輕擱置在一旁的硯臺紙上,他方才吐出一口氣,一邊用真氣疏通酸痛的經脈,一邊重新將這篇對答審視了一遍。 魏主考此題意在先聲奪人,既讓圣上如鯁在喉,又讓如徐韶華這樣知道內情的學子左右為難。 到底是要贊同圣上無為而治的觀點,并對其大肆舉例論證,還是抨擊此題不該,以致鄉試落榜? 而徐韶華選擇劍走偏鋒,以史為例,以晏南舊事為例,深切論證天子無為而治中官員的重要性。 而眾考生前來科舉,不就是為了入仕為官? 是以,接下來徐韶華的宏愿也是情理之中,至于右相借魏主考之口拷問徐韶華的心意之事,以徐韶華與其兩次會面的固有印象,如今他這一腔少年意氣,只怕也在右相的意料之中。 一道論題,讓一眾知情的學子冷汗淋淋,此刻徐韶華已經寫完了這道論題,可實則還有許多學子尚且未曾動筆。 是以,這鄉試第二場讓貢院中的氛圍越發的低迷起來,徐韶華先啃了硬骨頭,之后的兩道題目雖也都不甚容易,可也被徐韶華在第二日午時前答完。 而之后的一日半,徐韶華都在思考右相此番所為的其他用意。 徐韶華總覺得這一次右相特意派人來此出這樣一道題目,有些奇怪。 他,急了。 可是,右相又因什么急? 此刻不在京中,不能第一時間收到朝堂消息的徐韶華只在心中嘆息一聲,便垂眸閉目養神了。 第二場下考的鈴聲終于響起,徐韶華拎著早就收拾好的考箱離開了貢院。 今日還是衛知徵和徐宥齊來接,二人一個拎考箱,一個牽著徐韶華的手回院子,倒是讓徐韶華沉重的心情難得放松了幾許。 等回到院子,徐韶華洗漱好后,穿著一身干凈的常服去明堂用飯,他剛一進去,胡氏兄弟二人便立刻抬起頭道: “徐同窗,這次的論題你怎么看?” 顯然,在京城時,二人每次旬假都去馬清府上作客也不是白作的。 徐韶華走過去,坐在桌前,看了一眼有些茫然的安望飛,這才看向胡氏兄弟: “吾等歸鄉這段時日,京中恐有變動?!?/br> 徐韶華說完,看了衛知徵一眼,衛知徵會意的點了點頭。 隨著徐韶華這話一出,胡氏兄弟不由得面面相覷,隨后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吧?可就算是朝堂上的事,也不至于牽連到那些普通考生??!” “晏南日興,且南地好文風,若是清北、晏南兩地的考生都得以入仕……” 徐韶華看了一眼二人,淡聲道: “兩位可莫要忘了如今這兩地的巡撫是何人?!?/br> 徐韶華的聲音雖輕,可卻讓胡氏兄弟的汗毛直接炸起,他們抿緊唇,胡文繡的聲音都忍不住輕顫: “難不成就讓這一省學子,就這么被攔在了京城之外嗎?” “他們本沒有想攔,可卻能讓圣上不用這些學子?!?/br> 此計何其毒辣,可偏偏被赤條條的擺在了明面上,便是有些不明所以的安望飛這會兒都擰其眉頭來。 “好了,此場既過,我等不必沉湎往事,且考過第三場再說吧?!?/br> 胡氏兄弟面色沉重的點了點頭,這一次連他們都沒有把握可以過關,不過現下休息的時間太短,他們更需要趕緊補充體力,養精蓄銳。 翌日,天色有些陰沉,這天已經陰了第四日了,那烏壓壓的云朵幾乎頂在每個人的頭頂,讓人幾乎喘不過氣。 這鄉試的最后一場,前來的考生已經漸漸少了,首場的屎戳子便讓一部分考生選擇棄考,等到第二場,三道題目更是讓一批考生望而卻步。 是以徐韶華這會兒走進貢院,看到的人影也比以前稀疏不少,舊事不提,這最后一考往往是最不能疏忽的! 這一次,徐韶華的考棚位于第一十一名,在這里已經可以遠遠看到主考官的公堂之所。 而也因此,這里的考棚是最干凈整潔的,哪怕已經過了兩場考試,可考生們為了能給主考官留個好印象,沒敢做半點兒不雅之事。 徐韶華照舊做完準備事宜,隨即便在一旁等候考卷發放,開考的鐘聲剛一響起,徐韶華便看到了抬著考卷的小吏。 不過半刻鐘,考卷便已經被發到了徐韶華的手中,等將全卷閱覽結束后,徐韶華心下微定。 這第三場考的是策問,不過本次考題中有一道關于數理的考題,此題以等差數列求和的方式出了出來,這種題目對于徐韶華這些曾經在國子監中修習過君子六藝的學子來說并不算難,可對于清北的尋常學子來說,那便是難上加難了。 不過,此前徐韶華也有將這樣的題目給安望飛寄過,安望飛并不是不愿分享之人,是以此次諸考生若是能偶爾聽聞些許,懂得運用,那倒是一樁幸事。 本次策問問的是用兵之道,大意是如今大周邊疆駐軍數十萬,以致國庫空虛,問該減兵否。 徐韶華看到這個題目,面色一變,先帝才走了第十一年,邊疆小國雖臣不服,如若減兵大周隨時會陷入戰火之中! 右相此心實在歹毒! 徐韶華胸中涌起nongnong的怒意,他克制住自己拍案而起的沖動,眼底閃過一抹猩紅,若非理智控制,他幾乎要將這道策問直接用真氣絞成粉碎! 這哪里是軍費導致國庫空虛? 這分明是右相因為軍費開支太大,以至于他在國庫中不能貪的盡興! 下一刻,徐韶華立刻鋪紙磨墨,他心中的怒氣需要發泄出來,此刻,筆就是他手中之劍,墨便是劍之利刃! 初晨的晨曦映著少年的身姿,那樣挺拔,那樣耀眼,一根竹筆在他掌中幾乎看不到影子。 這三日,徐韶華不斷的調息,壓抑著自己的怒火,此前右相雖然爭權奪利可到底并未涉及這等關乎大周百姓安危之事! 三日畢,徐韶華面凝如水,走出了貢院,衛知徵還是頭一次見到徐韶華面色這般冷冽,他心里陡然跳了跳,想起自己收到的消息,不由得覺得華弟怕是又猜到了一些。 可這會兒徐韶華的臉色實在難看,衛知徵只安靜走在徐韶華的身邊,徐宥齊也悄悄牽著徐韶華的衣角,三人難得沉默的回到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