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房昏天暗地，但是每天都有好酒、好菜、好煙，流水席一樣地端進來。這是他們的理想烏托邦。

    何巍出手大方，對每個工作人員都很好。心情好的時候，還會在機房唱歌，拿著那把破吉他，一個勁兒地彈啊彈，讓每個人輪著點歌。

    “他總是有辦法讓所有人開心，我們都很愛他?！?/br>
    “每個人都很有信心，干勁十足，躊躇滿志，相信何巍的話，相信自己一定會做出一部最好的電影……”

    視頻到這里結束了。

    小劉聽得唏噓，不明白為什么，表哥坐在自己身邊，臉上竟慢慢地露出了冷笑。

    金靜堯又看了一眼手機，才不為所動地抬起頭。

    “他話沒說干凈?！蹦贻p導演十分冷靜地說：“何巍的老婆要銷毀膠片，理由是什么?！?/br>
    小劉眼眶紅紅的，愣愣地看著他，說：“表哥，你聽人家講了一大段，就這反應……你難道一點都不感動……”

    金靜堯瞥了小劉一眼，冷酷無情地建議他清一清腦子里的水。

    而后輕聲說：“偽善的人，有什么好感動?！?/br>
    也不知道哪里偽善了，小劉一頭霧水地站起身，去給醫院打電話。

    片刻之后，他轉過頭，露出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剪輯師走了……就在剛才，搶救無效?！?/br>
    金靜堯平靜地看著他，不咸不淡地說：“哦?！?/br>
    小劉是正常人，乍然聽到一個人的死訊，會震驚、會難過。

    而他腦中唯一的想法只是，為什么不把話說完再死。

    他其實從來都不是一個共情能力很強的人。

    他想，這些老東西，一個接一個地死了，但有人還活著。

    活著的人怎么辦呢。

    在觀看這部電影的過程里，他越來越不舒服，好像心臟空出去了一塊。

    十年過去，雖然現在的黎羚也很好，但是時間到底帶走了她身上的一些東西。

    她的鋒芒、棱角，或者是她在鏡頭前飛揚恣意的勇氣。

    這十年里她本該擁有不一樣的人生。但她的青春，最好的時間，被浪費在了大量的廉價電影里。為了生活，疲憊地奔波在一個又一個小劇組，成為無人問津的消耗品。

    他想要把這十年還給她。

    如果做不到的話，不如干脆把剩下的人都殺了。

    第53章

    小劉萬萬沒有想到，最后事情之所以能有轉機，靠的竟然是自己。

    他花天酒地的那一會兒，常光顧的那家夜店，老板人脈頗廣。對方輾轉地將他介紹給了另一位業內的朋友梁總，此人多年前曾是陳飛故交。

    從對方的口中，他又聽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版本的故事。

    “何巍跟陳飛？好兄弟？”梁總譏笑一聲，“屁的好兄弟，陳飛恨死他了?！?/br>
    小劉沒想到一上來，開場白就這么炸裂。

    “相愛相殺??？”他愣愣地說，“他們是……那個？”

    梁總一愣，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年輕人，想什么呢?！?/br>
    “何巍為人太清高了，總以藝術家自居。陳飛呢，跟他完全相反，徹頭徹尾的商人?！?/br>
    “他的確欣賞何巍的才華，可是何巍拍戲根本不計成本的，拍一部賠一部，搞得陳飛跟個冤大頭一樣。哦，有幾年國內流行拍商業大片對吧，陳飛就拉上何巍，也搞了一部，說要對標喬斯·韋登……”

    “幾個億的盤子呢?！绷嚎偵裆衩孛氐?，“你猜最后票房多少？”

    “一億？”小劉已經盡量往少了猜。

    梁總輕蔑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三千萬?！?/br>
    小劉倒吸一口冷氣：“那不是賠死了?！?/br>
    “是啊，何大導演是全身而退了，頂多挨幾個月的罵。陳飛不同，片子他主投的，差點就傾家蕩產?！绷嚎傉f到這里，語氣也很唏噓。

    小劉愣?。骸澳呛髞怼愶w還愿意投他的遺作？”

    對方笑笑：“不愿意啊，不過風水輪流轉嘛，后來是何巍去求陳飛，說自己為了拍戲，連二環的房子都賣了，差點給他下跪?！?/br>
    “陳飛也不是白點頭的，有條件，條件是讓何巍搞點噱頭，搞個聲勢浩大的素人海選，最后再內定一個他公司的新人——本來何巍也同意了，誰知道后面又犯病，說海選發現了好苗子，硬是之前談好的都不做數了，搞得陳飛很下不來臺?！?/br>
    小劉“啊”了一聲，沒想到黎羚之所以能被選中，背后還有這樣的內情。

    “那個小姑娘我還有印象呢，挺漂亮，勁勁兒的，眼神很兇，從來不對人賠笑臉，還不會敬酒……”

    小劉聽到這里，又不禁睜大了眼睛。

    他覺得對方所描述的那個很傲、很野、很倔的十九歲的黎羚，和自己現在認識的這一個，實在相去甚遠——她竟然變了這么多。

    “說出來你不信，陳飛很吃這一款的。所以他也沒為這事跟何巍吵，還給小姑娘簽了個長約?！?/br>
    小劉大吃一驚：“他想干嘛？！”

    梁總微微一笑：“他確實是有點想法，但是何巍這人挺護犢子的，不準別人對自己的演員下手?！?/br>
    小劉松了一口氣。

    “可惜這一護，也就護出問題來了，片子拍到后面，其實已經隱隱約約有謠言在傳了?！?/br>
    “傳什么？”小劉又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