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何巍對她太好了、太照顧了呀，導演和女演員之間，還能有什么事?！绷嚎倲D眉弄眼地說，“本來女孩兒也年輕，聽說有人看到他們殺青的時候抱在一起呢，嘖嘖，郎情妾意的?！?/br>
    小劉很想反駁他，說‘抱一下有什么了不起的？’，但還是忍住了。

    “誰看到的呢？”他打聽道。

    “不清楚，好像是個什么助理吧……攝影助理？”

    小劉暗暗地記下來。

    梁總繼續說：“后來事情越鬧越大，片子拍完沒多久，何夫人就去導演工作室里大鬧一場，什么都砸了?！?/br>
    “她長得斯斯文文的，兇起來不得了，跟個母獅子一樣?！睂Ψ胶苡信d趣地回憶道，還故意學何夫人說話，“老東西睡睡小情人就夠了，**里那點事還要拍出來給所有人看，真恨不得拿刀子把他殺了——”

    “所以你要問我，何夫人為什么不肯讓片子上映，我想只能是這個原因了。她可能受不了何巍臨死還拍個《洛麗塔》吧?！?/br>
    “這在當年也不是什么秘密，你那位剪輯師朋友，不肯把話說全，大概是覺得時過境遷，想給何大導演留點臉面?！?/br>
    “不是……”小劉覺得這也太荒唐了，“何夫人就算不相信她丈夫，她是沒看過電影嗎？根本不是這樣的??！就為了這種誤會……”

    梁總挑起眉毛：“何巍賣房子，難道問過她？他心里只有拍電影，書香門第的老婆，也就是娶回來當個洗衣服做飯的傭人罷了?！?/br>
    小劉睜大眼睛，感到一陣無力和憤怒。

    他自己的家庭是很幸福的，想象不到天底下還有這種不負責任的丈夫，和這樣互相誤解憎恨的婚姻。

    “就算他做錯了，黎羚又做錯了什么？”他語氣有些激烈地說，“我才不相信她跟何巍之間有那些……”

    “你不信？”梁總微微一笑，“對了，當年那個小姑娘，也一直堅持說自己是清白的，還特意去找過陳飛解釋?！?/br>
    “還是太年輕啊?！彼朴频匦Φ?，“不是羊入虎口嗎?！?/br>
    小劉的心漸漸地沉了下去：“羊入虎口……是什么意思？”

    “倒是也沒得手?！绷嚎傄馕渡铋L地說，“不然陳飛后來不會那么生氣?！?/br>
    “她在他辦公室里，就待了不到十分鐘吧，出來之后，就再也沒有拍過電影了?！?/br>
    小劉怔了一下，突然意識到，確實是這樣的。

    黎羚拍了快十年的戲，拍過不計其數的網大、網劇……

    唯獨沒有哪一部，是能在大銀幕上放的。

    此前他一直覺得有些地方邏輯不通順：哪怕何巍的遺作沒有上映，好歹是有一個女主角的光環在，黎羚后來不至于混得這么慘。

    但，如果是得罪了什么人呢？

    如果對方手里捏著她的賣身契，就是要讓她這么慘呢？

    茶水擺在他們面前，已經涼得十分徹底。表面漂著一層油膩子，倒映出晃悠悠的人臉，愈發地顯得惡心。

    -

    黎羚本來打算一殺青，立刻出去旅游半個月，連機票都早早地買好了。

    誰知道正在收拾著行李，得到另一個喜憂摻半的消息。

    好幾年以前拍的另一部網劇被抬上來了，馬上開播。宣發的窗口期非常短，正好趕上其他主演沒檔期，只好找她救急。

    黎羚別無選擇，含恨將機票退了。

    劇方安排的預熱活動，是讓幾個演員一起去直播間里做客。

    大家挨個介紹自己的角色，輪到黎羚時，她老老實實地說：“大家好，我叫黎羚，我演的是第一個單元里的反派?！?/br>
    主播在一旁問：“看你濃眉大眼的，做了什么壞事??？”

    黎羚雖然覺得這個臺本土得要命，還是配合地露出邪魅一笑，手指戳了戳旁邊的男演員（并不存在的）胸?。骸拔铱瓷纤??！?/br>
    對方哇哇大叫，抱著胸口，一臉弱小地說：“求求你了，別潛我！”

    這是一部非常小成本的黑色喜劇，號稱要對標中國版《黑鏡》，賣點就是腦洞、反諷、荒誕和大世界觀。

    第一個單元講的是男主角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身在一個男女地位對調的世界里，公司里的女上司對他各種侵犯和傷害，他想要效仿伊藤詩織打破黑箱，反被潑了一身臟水、百般羞辱。

    男主角被永遠地困在格子間里，百口莫辯，絕望之中上吊自殺。頭伸進繩索的那一刻，他看到真相：

    原來他才是現實中的罪犯，而他所經歷的這一切，都是被他逼死的受害者，為他量身打造的、以牙還牙的幻覺。

    劇沒開播，不可能劇透結尾，所以前期的營銷思路，就主打黎羚演的女上司有多壞、多讓人害怕。

    前面幾個人嘻嘻哈哈地開著玩笑，突然有個叫利俊豪的過氣小偶像大喊一聲：

    “確實，黎老師演得太好了，建議嚴查，不會真有潛規則的經驗吧？你們還記得片場有沒有受害者??？”

    這話一出，直播間不禁氣氛微妙了起來。

    其他人面面相覷，都很尷尬，哪怕是開玩笑，也沒見過這么開的，這不是瞎帶節奏嗎。

    黎羚卻一點不生氣，微笑著說：“實不相瞞，我還演過尸體呢，要不要也去太平間問問？”

    也是奇怪，分明她一直在笑，直播間的空氣卻驟然地變冷了，像真有太平間的冷氣灌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