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莫名心懷一種白嫖的喜悅,走到監視器前去看自己表現,卻發現玩偶熊也跟了過來。 對方摘下頭套,赫然是沉默寡言的金大導演本人。 他沒什么情緒地瞥她一眼。 像是馬上要張嘴討債。 怎么今天又不是替身老師來跟她對戲了。 黎羚其實有些驚喜,但想起自己還欠少爺學費,灰溜溜地跑了。 接下來的幾天,片場相安無事,正如劇本里的周竟和阿玲。 白天周竟去劇團工作,天沒亮就離開,走前默默地為住在屋子里的人準備好一切。 入夜后他回來,阿玲多半已經睡了。她從不跟他說話,連睡姿都是背對著他。 兩人的關系比室友還生疏,儼然是同一屋檐之下的陌生人。 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周竟仍會穿上笨重臃腫的玩偶服,透過那雙冰冷無機質的假眼珠,凝視著熟睡的女人。 碩大無朋的影子像污濁的黑水,完全將她浸沒。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這樣表面的平靜是暴風雨前的醞釀。 很快,他們就要拍到前期一場相當激烈的對手戲。 這場戲發生在浴室。 - 黎羚天沒亮就到了片場。 她滿心以為自己會是來最早的人,所以聽到水流的聲音時,還認為是有人晚上忘記關水龍頭。 怎么如此不環保,她義憤填膺地闖了進去,剛一推門就見到金大導演在洗手。 平心而論,對方脊背挺直、儀態完美,動作也很有條不紊。 哪怕站在如此破舊的浴室里,仍是富有電影感的一幕,完全可以充當一部公益廣告的宣傳片。 但黎羚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 他為什么要一大早上跑到片場來洗手,難道是來偷水。 她按著門把手,站在原地,半天沒有出去。 金靜堯瞥了她一眼,沒什么表情地將水龍頭關上。 他拿毛巾將手擦干,打算離開浴室。 黎羚還堵在門口。 金靜堯說:“還不走?!?/br> 黎羚眨了眨眼:“導演,好巧哦,你也這么早就來了?!?/br> “不巧?!?/br> 她下意識地接道:“‘我在等你’?” “誰等你?!睂Ψ接行┮苫蟮乜粗?,“我每天都來這么早?!?/br> “對不起導演,梗太老了?!崩枇缬行擂蔚夭黹_了話題,“我們要不要先對一對臺詞?” 金靜堯輕嗤一聲:“學費呢?!?/br> 好可惡的資本家,還惦記著學費呢。 “要說到這個學費嘛……導演你看你,來都來了?!崩枇绺尚陕?,試圖進行一些廢物文學的輸出。 “走了?!彼鏌o表情地從她身邊錯身而過。 “哐”地一聲,頭頂突然有什么東西掉下來。似乎是架子上某個沉甸甸的道具。 黎羚反應很快地接住,順手扶了對方一下,才避免一出片場慘劇發生。 “好啦?!彼壑蟹懦鱿矏偟墓?,“救命之恩,不足掛齒,小小抵個學費總可以吧……” 話沒說完,只見金靜堯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眼神有點怪。 黎羚疑惑地說:“怎么了嗎導演?!?/br> 他往后退了一步。 這時她才察覺到,因為方才那個小小插曲,他們之間的距離變得很近,幾乎像是自己將對方抵在浴室的墻邊。 救命。 她并不想壁咚導演。 浴室昏暗的燈光,自下而上地照著年輕導演的輪廓。綿密的眼睫緩緩垂下,在眼瞼落下一圈日食般的陰影,無端顯得很陰郁。 黎羚立刻要站起身,對方卻握住了她的手,近乎于粗暴地將她拖到洗手池邊,擰開了水龍頭。 “洗手?!彼f。 黎羚:??? “導演,你……” 他的力氣真的很大,手都快被他勒痛了。 雖然十分詫異,簡直莫名其妙。 但在強權的逼迫下,黎羚不得不很配合地,用相當標準的五步法,認真清潔自己的雙手。 話說回來,剛剛也沒有碰到過什么臟東西吧。 她一邊洗手,一邊回憶起指尖某種一觸即過的、柔軟而溫熱的觸感,突然露出了十分驚恐的表情。 不是。 她的手好像……無意之中…… 蹭到了導演的……嘴唇。 黎羚更為驚恐地抬起頭,只見金靜堯站在她身后,從鏡子里凝視著自己。 光影在他臉上一掠而過,像一部黑白默片的蒙太奇畫面。 他的唇型很完美。 ——手感一流! 雙眼則隱匿在陰影里,難以被看清。 ……好、好可怕的眼神。 黎羚不敢多問,低下頭老實地將手又洗了一遍。 冰冷的水流過指尖,理智慢慢地回籠,她忍不住想,好像還是有哪里很不對勁。 導演被她碰到,難道第一反應不應該是把自己的嘴唇擦干凈嗎? 為什么反而會是讓她洗手。 好奇怪的邏輯。 黎羚又偷偷抬起頭看了金靜堯一眼。他還在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并沒有打算要清理自己。 一些昔日在片場的古怪畫面,驀地涌上心頭:不肯摘下的手套,破舊不堪的房間,制片人對她說過的話。怎么也拍不完的長鏡頭,永不停止的水聲,無法洗去的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