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家庭
天剛剛露出魚肚白時,季非虞就睜開了眼睛。頭有點疼,這一晚他幾乎約等于沒睡,蒼白的面色襯得眼下青影愈發明顯,但嘴唇卻呈現出紅潤的光澤。 他把頭發簡單地束起,后頸的碎發還是被汗浸濕的狀態,緊貼著白皙的皮膚。 黏膩感令有著輕微潔癖的青年蹙眉,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悶哼。把那堆已皺得不成樣子的衣服套上后,再回自己的房間取了新衣,一番洗漱后換上。 床單、被子、枕頭以及各自的衣服都被弄臟了,但現在齊鷺還在睡覺,他只好先撈出兩人的衣服。 修長的手指按在其上,骨節分明的手背浮著淡青血管,隨著按壓的動作于覆滿泡沫的水盆中微微起伏。 他的動作很利落,襯衫袖口挽至肘部,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直至觸碰到那截被他咬斷的緞帶,手才被燙到似的一縮。耳尖在晨光中泛著可疑的紅暈。 至于那個小熊娃娃,則被隨意丟棄于束起的垃圾袋中。 緊接著出門買菜做飯,再叫醒季如壹和齊鷺,一切都很自然。 仿佛再平常不過的一個周末。 午后在將床單被套扔進滾筒洗衣機時,一雙手從他的腰間環繞過來,一顆腦袋輕輕往季非虞的后背倚靠。 齊鷺摘取了“控制欲很強的戶口本上的哥哥”的重點,向他解釋了玩偶眼球的攝像頭由來。 省去了那些遠超兄妹的曖昧聯系,也隱瞞了戶口本的關系是曾經的而非遷移過后的。 原來她也受原生家庭的創傷,季非虞不由得對她生出許多心疼來。其實他都不想追究那個東西了,他相信不是她做的,但聽見她主動來解釋讓自己安心的舉動,心里仍有暖流細細流淌。 如果是為了遇見她,前半生的苦也不算什么了,他想。 “對不起,我相信你的。你對我那么好,我卻一直在使性子,謝謝你的……包容?!?/br> 其實他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男人罷了,總是自命不凡,認為戀愛婚姻都是拉人向下的選擇??伤矝]有自己要求的那么六根清凈,他仍然有些難以啟齒的欲望,對于眼前的女人更是有著生理性的喜歡。 一直堅持著那些虛無縹緲的大男主理論能讓他獲得什么呢?他所視為一個群體的男性,不也曾經羞辱他為狐貍精嗎?他沒有必要把所有女人都當做假想敵的,他也可以獲得傳統的幸福。曾經認為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事,現在就降臨到他身邊。 而且,他已經獻出自己的第一次了。那并不是可怕的事,相反還令人獲得愉悅。也許固執的觀念隱含了偏見,好在這種偏見已經被人打破了。 “我們結婚吧好不好?”他轉身回抱住她,胸腔緊緊貼著她的臉頰,蓬勃有力的心臟鼓動,他確信著這是發自本心的言論,不是受費洛蒙還是荷爾蒙什么的激素控制。 可齊鷺并不這樣認為。 于她腦海浮現的念頭只是:原來第一次對于男人的影響這樣夸張。讓一個先前幾乎可以稱得上“厭女”的男性一朝轉變成恨嫁男。 性別帶來的天然差異無法消除,她雖然會接受他的不安與恐懼,但無法理解。因為在她的認知里,這個社會一直都是女男平等的啊。 “這么突然嗎?”好像晚間檔公婿電視劇里被逼婚的妻子,齊鷺淡淡地想到。 她當然做過結婚的打算,可她貌似并未由此有什么主動的作為,事件推進神速到令人詫異。 “我不會放走你的?!奔痉怯萦謥砹诉@么一句,隨便揭過之前的話,并不急于得到一個確定的回復。話畢將臉頰埋在她的肩上,全然墜入愛河的神態。 作為戀愛中的男士,他只需要拋出這樣的難題就好。至于含義到底是情動下的示愛,還是所謂急不可耐的逼婚,留待女士去猜測即可。 另一邊季如壹的處境卻稍微有些尷尬。 他不敢問床頭的玩偶去了哪里,也不好意思打擾大人間的交流。 小小的男孩很矛盾,他一方面很喜歡齊鷺,憧憬著這樣一個溫柔風趣的女性成為自己的“母親”,另一方面又害怕她和自己的養父結婚后,兩人決定生養一個新的孩子。 那他就是多余的了。 養父之前還對他說不會結婚來著,只會有他一個孩子??蛇@發展哪里像是他所承諾的那樣。 晚間趁季非虞收拾廚房的功夫,他鼓起勇氣懷抱住齊鷺的手臂,亮晶晶的大眼里含著些討好意味:“mama,我可以這樣叫嗎?” 電視里放著動畫片,色彩斑斕的光映在他們臉上。齊鷺看得很專注,偶爾跟著劇情笑起來。季如壹的目光卻很少落在屏幕上,更多時候是在看她。 眼下齊鷺也終于由他的詢問轉而看他,因著興奮與緊張的臉頰微微發紅。 好像喊出這聲稱呼后,就已經有著這層聯系了。 “當然可以,不過你還是要去問問你爸爸的意見?!边€沒結婚卻仿佛有了孩子的感覺真是奇妙,雖然她暫時還沒有從心底接納到視如己出。 但如此懂事乖巧的孩子誰會討厭呢? “嗯嗯我會的?!奔救缫紤鸬?,沒有被推開,他也就舍不得放開“mama”的手臂,繼續依偎著。 窗外偶爾傳來幾聲蟲鳴,夜色安靜而溫柔。電視里的故事還在繼續,但誰都沒再說話。他悄悄打了個哈欠,眼皮開始發沉,腦袋一點一點,最后歪在了齊鷺的肩膀上。 摁下電視遙控器的開關,她把季如壹抱回了臥室。那種小心翼翼的討好感她是能感覺到的,畢竟她自身也是個很敏感細膩的性格。 大概是隨意“收回”的見面禮物引起的不安? 她和季非虞商量了一下隔天就帶著男孩去商場里挑禮物了。男孩還是只挑了一個很相似的小熊玩偶,其余零食玩具都沒拿。 一對青年伴侶,一個可愛的小孩,儼然一家叁口的既視感。季非虞也已經自然地將她和他代入“母父”的角色,掃了一堆面向兒童的貨柜。 有著被重視的感覺又似乎被忽略了的體會,季如壹稍稍有點納悶,但總體上還是開心滿足的。 他就要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哪怕是以后冒出來個meimei弟弟什么的,他也能出于此刻的幸福感去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