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你醒啦……阿雁?”話停在中途,椅上的人臉色比平日里還要慘白。 他以為他哪里難受,趕忙撲到他身邊問道:“是哪里又疼了嗎?” 阿雁視物不清,哪怕朱雨在近處,他也只能看到一個勉強的輪廓。原來是這樣?!?/br> 原來從他進宮那日開始,朱雨就是燼冶送來看管他的眼線。 他一直感嘆朱雨對他好,現在他已經無法分辨這些好是不是也是因為君命不可違。 燼冶從未,哪怕連一絲信任都沒有給過他。 世上的真心,就這么難求嗎? 沒有一個,就沒有一個…… “朱雨?!?/br> “什么事?” “扶我去院里走走吧?!?/br> “可是你的身體……” “無妨?!?/br> 朱雨拗不過他,小心攙扶著他來到院中樹下,阿雁上前一步撐住樹干,手掌摩挲著粗糙的樹皮。 他仰著頭,卻什么都看不清。 問:“還有花嗎?” 朱雨也跟著仰頭看了一眼。 前些日還開得正盛的花樹,如今只剩下凌亂紛雜的光禿樹枝。 “還有一些?!敝煊暾f。 阿雁噥噥道:“……是嗎?!?/br> 他愈發地沉默寡言。 過了兩天,一樣東西送到他屋里。 朱雨說,那是一件紅色的嫁衣。 嫁衣很漂亮,繁麗的拖尾上繡著精細的牡丹與蝴蝶,栩栩如生。 ◇ 第26章 “乖乖走吧,好孩子?!?/br> 嫁衣觸手冰涼,料子絲滑柔軟,阿雁看不清細節,只能用手一遍又一遍描摹著上面的刺繡,指尖緩緩劃過衣料上微微凸起的花紋,在腦海里想象出衣物的模樣。 擱以前,這件嫁衣一送來,他怕是要高興瘋了?,F在…… 只覺得凄苦諷刺。 他們都到如今地步了,燼冶還送這個來干什么? 是又想從他這里得到什么? “我已經……什么都沒有了啊?!? 那件嫁衣放在一旁足有四五日都沒動過。 燼冶送了嫁衣,人卻沒來,且在之后的幾天都毫無蹤影。 他這個舉動落在阿雁眼里還有什么想不通的。 許又是他一時興起。 就在不久后的某一日,阿雁離奇地早早就醒了,精神也比往日好了不少。 下床走動時,腳步輕快,身體里如重石一般壓著他的疲憊酸痛也消失無蹤,他難得有了胃口,晌午都比平常多吃了小半碗。 他胃口好,朱雨也跟著開心,興高采烈為他忙活著膳食:“就是要這樣身體才能好呀!” 阿雁便淺淺地笑。 他的這股精神勁一直持續到入夜。 阿雁眼睛不好,房中的蠟燭晝夜不熄,即便是不見五指的深夜里,他的房中依舊亮如白晝。 將阿雁送上床榻蓋好被子,朱雨囑咐一句“有事喊我”,隨后才在阿雁的催促下去歇息了。 人走后,阿雁卻沒有睡著。 寂靜無聲的夜里,窗外響起陣陣蟲鳴,他翻身坐起,摸索著下了床,赤足走到房中放著嫁衣的那扇櫥柜前。 拉開柜門,他猶豫少頃,還是取出那件嶄新的嫁衣。 柔滑的衣料流水一般從他指縫滑落,垂墜在地,紅色的拖尾血扇般鋪展在地面上,他低頭湊過去,臉頰輕輕在衣服上蹭了蹭。 他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將那件嫁衣穿好,穿完后,累得連手指都僵直無力。 今天僅剩的精神氣好像用完了。 他重重地喘息著,許久才從勞累中緩過神來。 他想看一看自己現在的樣子,硬撐著走到房中矮案前,跪坐著,去看案上那面黃銅鏡。 可惜,只能模糊看到自己的影子。 雖看不清,也怔怔地盯著鏡子許久。 默默拿起一旁的紅木梳,一下一下梳理起自己的頭發。缺少營養,他的頭發本就干如草皮,如今在病痛的折磨下,更是散發著生機全無的枯黃,輕輕一扯便從中斷裂。 這般凄楚的慘狀,可實在不能讓人瞧見啊。 想著再穿一會兒便將衣服脫下來,可還不等他起身,便聽到屋外傳來叮呤叮呤的聲響。 很快來到自己房門前。 他回過頭,一個高挑修長的身影鬼魅一般出現在自己房中。 來人手中倒持一把黑色的長物,墜在下面的石頭大幅度地晃著。 不用眼睛,阿雁也能辨別出那是什么東西。 不想要什么,偏來什么。 “江哥?!?/br> 他看不清江如良的表情,也好在看不清,那肯定是一張充斥著恨不得將自己殺之而后快,滿是恨意的臉。 “好久不見了?!卑⒀阈χ?。 自從那天,江如良趁夜將記錄著一切的書冊以及匕首扔進房中后,他們就再也沒見過了。 “貪生怕死,是你們風霖人的作風?!?/br> 江如良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譏笑道:“你們這些雜種,怎么就只顧著珍惜自己的小命,旁人于你們眼中,低微如草芥,卑賤如螻蟻,活生生的人,任由你們隨意踐踏侮辱?!?/br> 江如良道:“你們的命比他人金貴嗎?果然……你和那畜生骨子里淌著一樣的血,同樣的令人作嘔?!?/br> 阿雁無法反駁。 江如良對風霖人的恨已經烙進骨rou刻進心肺中,那天他看到了他的玉佩,瞬間得知了他的真實身份。便將他對風霖人的所有恨意都撒在了阿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