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那把扔進來的匕首,就是他給的選擇嗎? 他想要讓阿雁自己自盡,可是陰差陽錯,他并沒有死成。 江如良誤會自己貪生怕死,認為自己不想死。 難道他不知道嗎? 他是想死的。只是燼冶……是燼冶一直阻攔著他,折磨著他,硬生生地將他囚在這人世不讓他離開。 “你是來殺我嗎?” “是?!苯缌嫉?,“你為何不問問自己怎么還有顏面敢繼續活在這世上?” “你住在南宣的土地上,住在被血染透的宮城里,你就不怕晚上被千萬冤魂索命?” “還穿成這副模樣招搖,怎么?你還真以為燼冶會同你成親?” 手指微微用力攥緊了手中的木梳,密密的梳齒戳進rou里,針扎般刺痛。 他小聲道:“是他……” “對?!苯缌嫉脑捵鴮嵙怂牟孪?,“是燼冶要我來殺你?!薄话?。 就說為什么要送嫁衣來。 原來不是一時興起,而是算準了一切,特意在他死前賞給他的無情嘲諷。 是,他是什么都沒有了。 所以燼冶要用這件衣服剝奪他僅剩的,最后一絲尊嚴。 自己還偏偏經不住誘惑,愚蠢地穿上了衣服,上了他的當。 長刀上懸掛的紫石撞在刀刃上。叮呤,叮呤。 似催命的音符。 他還清晰記得將這個掛穗送給燼冶時的心情,如今……物是人非。 這把貼身的長刀從未離開過燼冶身側。 江如良說過,旁人唯一能碰到這把刀的機會,只有燼冶親口應允,親自授意。 如今江如良拿著這把刀,那想來他今天過來也是燼冶的命令。 折騰了這么久,燼冶終于玩膩了,忍不下去了?!舱勰蛩藛?。 為了今日,燼冶不惜裝作與他情投意合,和他做盡親密事,轉過身去是不是就厭惡地快要吐出來。 在得知他的日子就在這幾天后,便覺得讓他最終死于疾病只會白白便宜了他,唯有親自手刃方能解氣。 阿雁笑了起來,為即將解脫的自己感到開心。 他沒有任何想要反抗的念頭。 老實說江如良拖到現在才來找他已是意外,還以為他會沉不住氣,早早就來取自己的性命。 江如良和燼冶一起出生入死,二人無話不談,讓他吊著一口氣茍活于世受盡苦楚,應該也是他倆商量過的決定吧。 難為這兩人恨他入骨,居然還能忍到今天。 “怪只怪你是那畜生的兒子,父債子償,你聽過這個道理嗎?別說你無辜,你無辜,難道多年前那些死去的百姓,犧牲的將士,我的家人還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他們就不無辜?” 江如良紅著眼眶,因為憤怒,額角血管暴起,他道:“阿雁,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亙古不變的規則?!彼?。他都知道。 死沒什么好怕的。 只是在死之前…… 阿雁放下了手中的木梳,小聲問道:“他為什么不來?” “你這樣的人,誰會愿意見你?!苯缌祭渎暤?,“不怕你的血臟了他的眼?!笔菃帷?/br> 連親手殺他都嫌污濁嗎? 就厭惡我厭惡到這份兒上了嗎。 “好吧,你說得對?!?/br> 良久,阿雁輕輕笑著,眉眼彎彎:“他不想來,便不來吧?!?/br> 夜風從敞開的大門外吹了進來,滿屋燭火如水面蕩開的漣漪,小小的火苗扭曲著曳曳搖晃。 在這片跳躍不止的昏黃中,阿雁緩緩閉上眼睛。 他聽到江如良的聲音沉沉鉆入他耳中: “你若恨我,記得死后變鬼來找我索命?!?/br> “下輩子投個好胎?!?/br> 黃銅鏡中,江如良高高舉起那把長刀,重重劈下。 斜著飛濺而出的大量血液潑灑在鏡面上,紅色的水流沿著鏡框流下,緩慢爬過案面,沒過桌沿,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然后。 然后發生了什么? 那是一段十分模糊的記憶。 他好似變成了一團云輕飄飄地浮在空中,被風卷到各種陌生的地方。 耳邊聽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哭嚎聲、痛罵聲,聽到無數道詭異的叫聲重疊在一起,像一張巨網將他包裹住。 他被這張巨網捕獲,往下拉扯。 拉扯時景物倒退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只能望見一片片模糊的白色影子,一些飄在網外,還有一些和他一起困在網中。 他被放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腳底下是看不見底的黑色深淵,有人來推他,迫他往前走,還往他嘴邊遞一碗黑漆漆泛著細碎紅光的水,他喝藥喝怕了,不肯喝。 不肯喝便有人強行來灌,可不論灌下多少碗,他都走不過那片深淵。 身邊的白色影子走了一批又一批,他縮在深淵的角落里,癡癡地看著,坐著,等著。等? 他的記性不好,一天比一天忘性大。 許多事都記不起來了。 但就是莫名覺得……自己在等什么。 是等什么東西,還是等什么人呢?他想不起來。 那碗稀奇古怪的水每天都有人遞給他,他記得自己起初是很抗拒喝的,到后來,記憶沒得差不多了,他就不再抗拒了。 身邊總能響起一些人的嘀咕聲,沖著他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