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明 第75節
“好,我原諒你?!?/br> “你在敷衍我?!?/br> “你再沒完沒了我真要動手了?!?/br> 司明明沒有獵奇的心理,身后是小朋友、外面是好朋友,她并沒有心思跟他在這里摟摟抱抱解決“陳年夙愿”。推開蘇景秋扯著他衣袖將他帶了出去。 張樂樂已經喝趴了,陸曼曼在跟葉驚秋喋喋不休她那個甩不掉的小垃圾,葉驚秋呢,在點頭應和她。家里這亂七八糟的盛況當屬空前,司明明應付不來,轉身又回去陪一一睡覺。 外面再怎么樣她都不出去,都交給蘇景秋應付。她聽到蘇景秋一會兒揪著喝多的陸曼曼去衛生間,一會兒把葉驚秋帶去陽臺透氣,一會兒陪陸曼曼罵她那個臟心爛肺的小垃圾。 她的家里充斥著這樣真實的聲音,聽到蘇景秋跟好朋友們打成一團,用心地照顧著他們。她就覺得有什么事是一定要去計較的呢? 這世界上可曾有一個滿分的人嗎? 可曾有不吵架始終甜蜜的戀人嗎? 可曾有過沒有任何一次想要放棄的情感嗎? 如果有,那一定是了不起的事。 可她遇到的人就是這樣的,她的情感就是這樣的。她遭遇了一次懷疑就想讓所有的情感歸零,這未免太過武斷了。 外面的熱鬧映照她內心的安寧,一一的睡顏真好看,也讓司明明覺得快樂。陸曼曼終于沒有動靜了,葉驚秋也在吐了三次后安靜下去。 蘇景秋的潔癖發作了,盡管人是微醺狀,但看著歪倒的酒瓶和滿桌的狼藉開始覺得焦慮。不行,我得打掃干凈。我真是太喜歡勞動了。 一骨碌從地板上爬起來,開始了勞作。酒杯碗筷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從餐廳到廚房。一個不穩,肩膀撞門上,哎呦我cao一聲。一個人就能演一個小品,明明沒說話,但每一個動作都是令人“振聾發聵”的臺詞。 司明明嘆口氣,無奈地走出去,準備幫他一把。 蘇景秋聽到動靜,回過頭,突然低吼一聲:“站??!別動!” 司明明一愣:“怎么了?” 他轉而笑了:“怎么能讓明總干這種粗活呢!你邊呆著去吧!” “沒事。我可以幫你把碗放洗碗機?!?/br> “可以嗎?”蘇景秋問。 “不可以嗎?”司明明反問。 蘇景秋就笑了。 他酒后會有一點點的鼻音,嗓音也不似平常朗潤,聽起來有點黏糊,又像小孩在撒嬌、小狗在搖尾巴:“辛苦司明明了。辛苦了?!彼f:“你要是累了,就停下,不用你?!?/br> 司明明罕見伸手拍了拍他頭頂,說:“不辛苦?!?/br> “你摸狗呢?”蘇景秋問。 “如果你不覺得冒犯的話…… 蘇景秋就撇撇嘴:“我就算是狗,也是一條兇狠的藏獒,讓別人聞風喪膽?!闭f完拍拍心口,將那個酒嗝拍下去。他發現似乎久不飲酒,他已經不勝酒力。這點酒就讓他頭暈目眩。 然而司明明說的話讓這種狀況更加重幾分。 “如果你下次再輕易說離婚,那我們就真的離了吧?!彼久髅饕贿叿磐胍贿吰届o地說:“我是奔著長久經營感情去的,如果你總把離婚掛嘴邊,我會倍受打擊?!?/br> 蘇景秋知道司明明沒看他,卻還是呆呆地點頭。 “還有,我希望你信任我,像我信任你一樣。有時遇事不吵不鬧并非因為不在乎,一是因為信任,一是因為修養?!?/br> “好?!?/br> “別光說好?!?/br> “好的?!?/br> … 司明明瞪他一眼,轉而笑了。話說出口的感覺很好,坦坦蕩蕩不扭捏的感覺很好,推倒心墻的感覺很好,向前看的感覺更好。 司明明想她之所以有時會疲憊,大概源于她對自我不斷增加的要求。這也促使著她對別人的要求也不斷增加。所以在她身邊的人好像都大氣不敢出。 “自在一點?!彼终f了一句,不知是對蘇景秋說,還是對自己說。 “好的,我們都自在一點?!碧K景秋說:“你自在了,我就自在了?!?/br> 他上前一步,攔住司明明的動作,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心里的委屈已經全然消失了,他就是這么沒出息,司明明給他一個笑臉,他就如云雨初霽茅塞頓開。他好想抱抱她。 他們吵了這么久,一個心甘情愿的擁抱于他而言太重要了。 外面只有輕輕的鼾聲,他說話的感覺像在低聲祈求:“抱一下。就一下?!苯又桶阉久髅骼M了懷里。瘦瘦的司明明填滿了蘇景秋的心間,讓他不由將她抱更緊。 司明明別別扭扭,豎起耳朵聽,生怕誰醒了。手始終在兩個人身體之間橫攔著。蘇景秋不滿足,就拉住她的手,讓她環住他腰間。 舒服了。終于。 他想親親她,但想到他喝了酒,于是唇只落到她唇邊,重重的,狠狠的。捧著她的臉,看她心不在焉,還在擔心被人撞到,就故意逗她。手拉開她的格子睡衣衣擺,緩而上行,她嚇得低聲叫:“蘇景秋!” 他在她耳邊笑出聲。 司明明也覺得自己反應過于夸張了,臉紅了,也笑了。 “我以后再也不讓你哭了?!碧K景秋正色道:“我再也不會讓你情緒崩潰了?!?/br> 他自然是知道的。司明明這樣的人,讓她發瘋一次,也就等同于毀了她的體面。她鼻尖上的那滴晶瑩的淚,還有她對他歇斯底里說出的那些話,都讓蘇景秋覺得自己把一個體面的人逼急了。 他可真不是東西。 婚姻當然是一場漫長的修行,他們這才哪到哪呢?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吧! “好的,謝謝你?!彼久髅髡f。 “別,謝謝你讓著我?!碧K景秋說:“話說回來,你知道你自己那張嘴很是厲害嗎?” “我不知道?!?/br> “你……了,不提也罷?!?/br> 過去的事不再提,夫妻二人趁著別人睡覺,終于將家里打掃干凈。就像打掃他們生活中的壞情緒、偶爾的風波一樣,一切都干干凈凈了。 他們的心經歷了長時間的緊繃,這一天放松下來,緊接著疲憊襲來,匆匆入睡。第二天當司明明醒來,發現朋友們已經走了,昨天的熱鬧像一場夢。 蘇景秋也走了。 但桌子上留著他做好的早飯。是司明明喜歡的清粥小菜干凈飲食,保溫杯下壓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不許剩!司明明聽話地吃光。 生活回歸正軌了。 包括司明明的工作,她也想將它推向正軌。 她正式遞交了辭職信,準備開始自己的離職流程。然而過程并不順利,原因出在胡潤奇和她的新老板身上。 從某種原因來說,現在司明明所在的公司備受矚目。司明明作為該公司的高管的離開,會引發業內一定的猜想。這影響新老板后面的布局。 新老板是個聰明人,拿到司明明的辭職信后第一時間就對她說:“之前因為急切想跟一楠老板吃個飯,給你施加了一些額外的壓力,我跟你道歉?!彼敕€住司明明,以幫助他平穩度過這段時間。司明明的能力他是清楚的,但做老板的人,最忌憚下面的人跟自己不是一條心。司明明明顯看不上他的處事風格、也對他的急功近利嗤之以鼻。哪怕他開出再優越的條件,她都不愿貢獻出她和施一楠的私交。 “是我個人的原因。我想休息一段時間?!彼久髅髡f。 “掛職也能休息?!?/br> “我堅定離職?!?/br> 老板擔心司明明的離職引起一些負面的消息,影響他將公司賣個好價。所以轉手就打給了胡潤奇。把司明明這個燙手的山芋轉交了出去。按他的原話說:公司估價高,對資方也有好處。反之,將是一個大難題。你們的人你們自己處理吧,當初安頓到我這,我選擇接收也是為了好辦事。誰知她不識好歹。 “我以為她做到這個職位會很聰明,誰知她一點臉色都不會看。還不如底下的實習生?!毙吕习暹@樣說。 胡潤奇約司明明吃午飯。 他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司明明,這次的這一面令他有些許的震驚。他眼中的司明明,哪怕在二十出頭的時候,都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與天斗的氣勢,她的目光永遠清亮,各式的正裝猶如焊在身上一樣。哪怕她到了這家公司,每天點燈熬油到深夜,幾乎全年無休,整個人帶著一些疲態,但那股子勁頭都沒有散。 而這一天的她,好像突然將那一切都揮散去了。 她隨便穿著一件拉鏈帽衫,穿著一條運動褲,一雙老爹鞋,頭發挽在腦后,好像著急去健身。 胡潤奇以為自己認錯了,對著司明明攤開雙手,聳著的肩膀久久沒放下,就差問她:你被奪舍了嗎? 司明明坐在他對面,督促他點菜:“點吧,點完了再說?!?/br> 胡潤奇就點了菜。 “我不懂,a總提出的條件不錯。讓你掛職,薪水照拿。他現在至少在接觸三家公司?!焙鷿櫰娼兴久髅餍吕习錫總,而司明明從來不加前綴,只叫他老板。在司明明眼中,這個人是千千萬萬老板中的一個,沒有什么特別,她不愿給他冠任何名頭。 “我聽說了,他只賣產品和核心人員,其余人都要遣散?!彼久髅靼櫫税櫭碱^,用手指撥開面前的杯子,好像那是很臟的東西:“你只跟我說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但跟我有關的你是一點都不說啊。胡潤奇,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 “你留下,把遣散工作做完,你擅長這個,別人做會有很多麻煩。而你獲得的報酬也是豐厚的?!?/br> “別跟我談利益?!彼久髅髡f:“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他現在在極速擴張,一千多號人的遣散、失業,這個問題他為什么不考慮呢?” “他為什么要考慮這些?你為什么要考慮這些?你如果要走得更遠,就要將你的思維方式進行改進,你要站得更高才行?!?/br> 啪一聲,司明明突然拍了一下桌子。 在這家安靜的餐廳,這一聲響略顯突兀,隔壁桌回頭看他們,見女人面色平靜而男人面帶震驚,就多看了一眼。 倘若在從前,司明明會為這樣的注視感到尷尬。但現在,她察覺到了“撒潑”的快感。蘇景秋有些辦法是真的管用,不必對所有人文明。有些人你對他文明,只會加重他的不文明。 他會用你的文明綁架你,再用他的不文明強壓你。比如現在,極力說服司明明的胡潤奇,正在上演這個把戲。司明明對此表現出了不耐煩。她理解胡潤奇的立場,但不代表她接受。 “你們之間有利益往來嗎?你在代表資本玩游戲還是代表公司在cao控方向?你們為什么執意讓我來處理這個工作?一楠老板知道你們的想法嗎?”司明明接連發問:“你這樣處理這個問題,合理嗎?你從前是這樣的手段嗎?” “司明明,你要冷靜下來,不要意氣用事。將這個爛攤子收拾完,對你只有好處。背點罵名有什么關系?你應付不來嗎?” “我應付不來。你心里清楚,這種大規模遣散要面臨多少突發情況,情緒的崩潰、自殺、跳樓、拉條幅、仲裁,因為特殊情況太多了。懷孕的、重疾的、家庭高負債的。你心里清楚,這是多難的事。但你們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些人的就業安置非常重要。你們腦子里只有錢?!?/br> 不是沒有好的案例在前面。 在三年前,施一楠就主導過一次全資收購,對方的老板是一個非常有理想有抱負的中年人,他強勢要求施一楠方全部接收團隊,而他自己則無所謂。他要去做新的產品。他是有技術理想和道德底線的人。寧愿放棄自己的權益,也要給他的團隊交代。 司明明參與了那次接收,她知道這其中的種種。 “我很遺憾?!焙鷿櫰嬲f:“你開始婆婆mama了?!边@代表司明明的女強人的翅膀被斬斷了,開始被那些無用的東西束縛,她的職業生涯到頂了。 “吃飯吧?!彼久髅髂闷鹂曜樱骸安灰噲D定義、指導任何人的人生?!?/br> 胡潤奇也想拍桌子。是不是一個女人一旦結婚了,就開始失卻事業的野心?開始被生活的瑣碎負累,最后沒有任何靈性,泯然于眾人了?就連職場女王司明明都難逃這樣的命運,這簡直太悲哀! “你老公有兩把刷子?!焙鷿櫰嬲f。 “什么刷子?”司明明徑直問。 “你被他控制了嗎?” “所以你自大地認為,我的思維轉變是被婚姻束縛了、被男人控制了,而不是出于我個人意識上的成長是嗎?”司明明不想與他做毫無意義的爭辯:“你說得對,你真是有一雙慧眼,能看透人生百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