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明明 第74節
蘇景秋說完哼了一聲,想起在桂林被葉驚秋“勒索”了幾百塊錢,就說:“他不僅是神棍,還是個騙子。他回北京干什么來了?怎么就舍得回北京了?” “一是為工作,一是為他自己?!彼久髅髡f:“如果他待會兒自己愿意說的話,他會告訴你的。事關他刀隱私,我不能跟你說?!?/br> “那我還跟你說過顧峻川的隱私呢!”蘇景秋說。 “哪一件?他爸爸有私生子的隱私嗎?還是藺雨落拋棄過他的事?還是他的mama找了個小男友的事?”司明明問。 這些蘇景秋只說過藺雨落的事,他很震驚,這才想起自己的母親王慶芳女士是個大嘴巴,興許閑聊的時候都跟司明明說了。 “算了,不說這些了,別影響我發揮,你出去吧!”蘇景秋下了“逐客令”,準備在這廚房里搞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發誓要在神棍葉驚秋面前長臉。 一邊做菜一邊回憶與葉驚秋的簡短一面,首先想起的就是那雙跟司明明很像的眼睛。蘇景秋知道自己不該把葉驚秋當作情敵,他不停奉勸著自己:要心胸開闊,要大度,要信任司明明。 刀一歪,不小心切到了手,他咝一聲,轉身去處理。司明明卻推門進來,抱歉地說:“忘記說了,葉驚秋今天吃素?!?/br> 目光向下,看到蘇景秋手上的傷,忙轉身去拿碘伏棉簽紗布回來,拉過他的手。 “擦擦就……蘇景秋想說擦擦就行了,哪有那么矯情。但垂首看到司明明的小鼻尖兒又改了主意,哼哼一聲:“哎呀、好疼,輕點兒!” 手指在流血,司明明自然聽不出他的心機,動作輕一點,愈發心無旁騖。 “你因為葉驚秋走神了?”她問。 “那當然不是?!碧K景秋自然不肯承認,但心虛的語氣出賣了他。這讓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嗨!我是走神了?!?/br> 司明明纏完故意用力捏了下他手指,傷口疼得他縮一下肩膀。 “走神可以,輕易的懷疑不可以?!彼久髅髡f。她倒是很希望葉驚秋和蘇景秋正式認識一下,由蘇景秋自愿地在意識中刨掉懷疑的種子。司明明又在下意識解決問題了。 盡管,盡管她說對這段婚姻不再報以情感,但她又在解決問題了。 陸曼曼聽說葉驚秋要來,也拉著張樂樂來湊熱鬧。一一進門就去抱蘇景秋大腿,讓他抱她。 張樂樂小聲說:“一一現在好像格外親近爸爸一樣的人?!?/br> “白楊不去看她嗎?”司明明問:“不是說一周看兩三次嗎?” 張樂樂搖頭撇嘴:“白楊跟那女同事談戀愛了應該,一個月能看一次一一?!?/br> “功成身退了是吧?cao,要么說男的心狠,自己的孩子都能轉眼忘了?!标懧至R白楊,槍頭一轉,也罵起了小垃圾:“還有人得不到就毀掉?!?/br> 蘇景秋現在對陸曼曼這種態度習以為常,要擱從前肯定要暗暗反駁幾句的:我好著呢!現在不反駁了,沒有底氣。 一一在他臉上親親,留下小小的口水印,他心里很別扭,強忍著粗暴擦掉的動作,逗一一笑。但而后起了一排小疙瘩。 司明明看到了,知曉他潔癖發作了,就上前抱一一:“走,帶你找玩具去!” 蘇景秋小聲對她說謝謝,司明明對他眨一下眼,不管怎樣,夫妻間的默契已然形成了。 葉驚秋進門的時候發間埋了片葉子,他穿了一件黑褂子、一條束腿褲,頭發剃成圓寸,像一個武僧。見到蘇景秋就對他彎身:“我見過你,在廣西?!?/br> 葉驚秋有令人震驚的記人能力,何況在那家小青旅,蘇景秋和他的朋友出現得實在有點蹊蹺。言談之間有來自家鄉的親切感,也讓葉驚秋感覺到恐懼。 “你小子溜挺快?!碧K景秋說。 “不是故意的?!?/br> 張樂樂一直在看葉驚秋,甚至忘記了合上嘴。老同學在多年之后仍舊帶給她震撼。反倒是一一,抱著玩具到葉驚秋面前,張開手臂說抱一下。 葉驚秋看看一一,再看看張樂樂,說:“張樂樂果然生了一個好看的女兒?!?/br> 張樂樂有些害羞地笑了。高中時候她說我要結婚生女兒,生個漂亮的女兒。葉驚秋不知哪里冒出來,丟下一句:你能。陸曼曼罵葉驚秋:鬼??!走路沒聲音! “艾蘭呢?”司明明問。 “她去一個慈善基金會了。讓我轉告你她來不了?!比~驚秋說。 葉驚秋回他自己家里轉了一圈,房子保持很好,被人租了出去。他站在窗外看了會兒,也沒什么感覺。那也不是他的家了?,F在他的家在香格里拉,家里有七八個孩子。不,十個了。 蘇景秋招呼著落座,他總忍不住看葉驚秋。 如果說人是水,那么蘇景秋是沸騰的,葉驚秋是沉靜的。他好像就是為了輕飄飄來這世上走一遭,跟個別有緣人相遇再分開。并不期待有很深的羈絆。 可能他人生中算是羈絆深的人都在這張餐桌上了。 “你懷疑我跟司明明?!比~驚秋忽然對蘇景秋說:“我感受到了?!彼庪U地笑了下:“你懷疑的沒錯!” 第85章 一個故事(十三) 葉驚秋跟司明明一樣, 一下就能戳到蘇景秋軟肋。 葉驚秋其實并不知道什么,但他從小就會察言觀色。從他進門起蘇景秋的種種反應都像一個故意在裝大度,但內心里卻拼命排斥、懷疑的人。 葉驚秋認定蘇景秋是一個單純的人, 他并不十分擅長掩藏情緒和心事。他想:司明明為了對抗那個“詛咒”一樣的占卜, 把自己投入了一場她自己都十分陌生的婚姻。好在她的結婚對象似乎是個不錯的人。葉驚秋當然記得他騙了蘇景秋的畫像錢,現在也明白了他出現在廣西并非偶然。他看看蘇景秋, 再看看司明明,笑了。 “笑什么?”陸曼曼問:“你也發現他們夫妻面和心不和了嗎?沒事兒,這很正常, 他們吵架了,在假裝和好。過幾天就和了?!?/br> “他們只是在吵架,不是離婚了?!睆垬窐氛J真解釋。 “他們是想離婚,但臨時變卦了?!标懧终f。 司明明知道蘇景秋不會因為玩笑生氣,但他一直不太說話,應該是對葉驚秋那句玩笑話介懷了。只是他沒有表現得太過明顯, 蘇景秋學會忍氣吞聲了。 司明明于心不忍。 這張桌上的關系分幾份, 每個人都有她要捍衛的地方,但蘇景秋既然成為了那個有苦難言的受氣包, 她就忍不住要站出來為他正名。 于是她說:“談戀愛鬧分手、結婚鬧離婚那都是極其正常的事。鬧得大的都不會離不會分, 悄無聲息的才最致命。是吧老公?” 蘇景秋正抱著一一喂水, 他動作停下, 而一一還張著嘴著急喝,對他停下不滿, 索性用小手托著杯底,小嘴猛嘬了下吸管, 發出了咕咚聲。 “問你呢,老公?!彼久髅髡f完掐他胳膊一下, 讓他回應:“是不是?” 蘇景秋點頭:“是?!?/br> 葉驚秋在一邊笑,他一直看著蘇景秋,手指在動,過一會兒轉身去他的大包里找出紙筆寫字。陸曼曼跟過去,他迅速用手蓋?。骸澳悴荒芸??!鄙衩刭赓?。 “葉驚秋你不要給老娘搞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你信不信我再打你一頓?”陸曼曼氣哼哼地說。 葉驚秋則搖頭:“我不怕你打我?!?/br> 陸曼曼拿他沒辦法,在他身邊直跺腳。她看葉驚秋,就像看她人到暮年得了癡呆癥的姥姥,總覺得她偶爾會冒幾句胡話,而她好心疼。 司明明隱約猜出葉驚秋要干什么,所以在他將那張紙折疊好往蘇景秋面前送的時候,她起身一把搶了過去,塞進了自己的口袋里。 別人都震驚地看著她,司明明何時這樣敏捷了? 說真的,司明明不想讓葉驚秋那所謂的天命“荼毒”蘇景秋。她心里是清楚的,葉驚秋為她占卜的卦,每一步都踩到了對的點上,除了結婚。她知道那張紙對她的影響,而她不希望蘇景秋接收到這樣的心理暗示。 她雖然喜歡一成不變,那會讓她覺得安穩。但有的人就是要享用充滿冒險和驚喜的人生,那于他而言才算最棒的體驗。 “那是什么?”蘇景秋終于主動說話:“你為什么搶走?” “什么都不是。是葉驚秋的惡作劇?!彼久髅髡f。 她站起身來,示意葉驚秋跟她走,她準備單獨跟葉驚秋談談,讓他不要給蘇景秋帶去困擾。她意識到一件事,盡管她還在因為蘇景秋對她的不信任而失望或生氣,但她卻還是下意識選擇保護他。 當她跟葉驚秋站在書房里的時候,葉驚秋第一句話說的就是:“你打開看看?!?/br> “什么?” “你自己心里有困惑,沒法解惑,很多事過不去,就選擇耗著。以為耗著耗著這個問題就會過去,事實上問題還在?!比~驚秋有他自己的哲人智慧,他對司明明了然一笑:“打開看看,再想想你下意識的反應?!?/br> 司明明從口袋里拿出了那張紙,打開來看,上面只有葉驚秋胡亂劃的毫無疑義的字。而她卻以為那是葉驚秋算出的蘇景秋的“天命”。 “想想你的反應,很多事就有了答案?!?/br> 葉驚秋說完就走了出去。事實上這么多年來,他都不太喜歡熱鬧的聚會,他的內心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但他有時對人又有慈悲心腸,在他能看懂的有限的世界里,試圖陪人一程。 他挺喜歡蘇景秋。 在廣西潮濕的夜晚里,蘇景秋和他朋友的出現,讓葉驚秋找到了久違的故鄉的感覺。他騙他也是出于喜歡,葉驚秋就是這么奇怪,會欺騙自己內心里喜歡的人。司明明也是。 所以他們像同一個人,但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卻不一樣。葉驚秋用生命之中最原始的眼光去看,而司明明則用她經過訓練和培養的刻意修正過的眼光去看。 司明明站在那,看著那張內容雜亂無章的紙。她為什么要在第一時間搶過這張紙,為什么下意識為蘇景秋擋住可能面臨的煩惱呢?哪怕在蘇景秋對她的懷疑已經讓她覺得傷心以后? 當葉驚秋走出去以后,外面意外熱鬧了起來。 司明明聽到蘇景秋在忽悠葉驚秋喝酒。他那一套酒吧里練就的本領可太強了,勸酒本事爐火純青。他對葉驚秋說:“你喝過全世界的酒,我也喝過全世界的酒,你承認不承認酒要跟好朋友一起喝?“ “你要報復我?!比~驚秋說:“你打不過司明明,所以要報復我。我是無辜的?!?/br> “放屁!”蘇景秋說:“喝酒歸喝酒,你可以不跟我喝,但你不能不跟你的好朋友們喝!” 陸曼曼在一邊起哄:“喝!在香格里拉能喝,在北京就不能喝嗎?” “那是不對?!睆垬窐芬才e杯:“今天我也要喝?!?/br> 她們都希望葉驚秋喝醉。 想起高中時候葉驚秋的鬼樣子,就想好好灌他一頓酒。也或許都想找個理由喝醉,反正都有煩心事。 他們就真的喝起酒來。這下輪到蘇景秋觀察葉驚秋。 他看葉驚秋就像看司明明的b面,設想他在過的是司明明內心真正渴求的生活。那么一切就都說得通了。葉驚秋的心里或許真的沒有那些旖旎的情感,他對人都一樣,只是偶爾會有惡作劇的念頭。你看他喝酒,躲一杯喝一口,全憑他自己的心情。還有,他喝著喝著竟然說:我在一個酒莊打過工,在那賺了五瓶酒,我送給你吧。 蘇景秋懂酒。 那個酒莊的酒可不是誰都能搞來,哪怕一瓶也珍貴,何況五瓶?他覺得葉驚秋在吹牛,誰知他從身上翻出一個不知是幾手的破手機,又去他的包里翻找出一個小本,找出一個電話,直接打了過去。 他說你好啊我的朋友,我來要我的酒。請你幫我寄到這個地址。一句廢話沒有,就送了蘇景秋幾瓶天價的酒。 蘇景秋受之有愧,葉驚秋說:“那你就賣個好價,分我一半。錢我自有用處?!庇址倚”?,找出一個賬號給蘇景秋:“賣出去你就打到這個賬號上?!?/br> 陸曼曼伸脖子看一眼,那個賬號名字是香格里拉藏民朋友的。葉驚秋可真是過路財神,不,那錢都沒過他的賬戶上,不算過路。有錢不自己花,要養活藏民的小孩。好像那些孩子是他的一樣。這個人可真奇怪。 蘇景秋好像不討厭葉驚秋了。 他做事風格跟司明明可真像,這讓他怎么討厭起來呢?蘇景秋在這一刻真正的羞愧了。為對司明明和葉驚秋關系的懷疑羞愧,也為自己內心里面對司明明時隱隱的自卑和懷疑羞愧。 司明明安靜看他們喝酒,懷里抱著小一一。蘇景秋觀察葉驚秋,她觀察蘇景秋。她在蘇景秋臉上看到了動容。他因為喝了酒而泛紅的臉轉向她,目光里滿是真正的抱歉。 司明明就對他笑笑,抱著睡著的小一一去臥室,讓小朋友遠離吵鬧,好好睡一覺。放下小一一,親了口她的小臉,就聽到有走路的動靜。司明明當然能分辨,那是蘇景秋的腳步聲。 她站直身體,聽到他走到她身后,站了片刻,而后手臂環上她的腰,將他摟向她。司明明沒有抵抗,她怕有聲音吵到一一。那種感覺很怪異,她摒住呼吸,察覺到蘇景秋的手臂越來越緊,終于握住她肩膀,讓她轉過身體,把她徹底抱進了懷中。 他的擁抱很用力,司明明推都推不開。她壓低著聲音,一整張臉紅到發燙:“蘇景秋,你放開?!?/br> “對不起,司明明?!碧K景秋在她耳邊說。他聲音極低,話語穿透她的耳朵一直流向她的身體。她偏開頭,躲避他的氣息,艱難地說:“好,我知道了?!?/br> “我想請你原諒我。真正原諒我?!碧K景秋又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