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300節
只是六部的重臣僅僅小小表示一下,那么別說帶動民眾踴躍認購,很可能會使更多的民眾望而卻步了。 朱祐樘剛剛就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只是心里早有定策地道:“萬閣老,朕打算讓一位臣子重金認購,卻不知誰人合適呢?” “若是如此的話,最合適的人選恐怕只有刑部尚書何喬新。何喬新出身名門,其父何文淵是原吏部尚書,而何喬新在士林有清名。若由其出面,一則財產有源,二則可借其聲名號召士林認購,何況這個方案還是他最先提出的!”萬安略作思索,便給出一個名字道。 現在朝廷的重臣以普通家庭出身居多,由于他們過度親近皇帝的緣故,致使自己的官聲不佳,甚至留下了惡名。 只是何喬新無論是出身還是地位,在士林擁有極強的號召力,所以是六部諸多重臣最為合適的一位。 朱祐樘意識到何喬新確實是最佳的人選,亦是輕輕地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便由他出馬游說,讓何喬新出面重金認購。咱們先行樹立好一個標桿,而后再設想將三百萬兩國債賣出去!” 雖然他并不喜歡權貴和清流,但現在的財富由這幫人掌控,而今想要籌集三百萬兩,其實主要還得依仗這個群體。 現實便是如此的無奈,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有時候亦得向掌握社會財富的群體做出一點妥協。 只希望這幫人能夠賣自己一個面子,乖乖認購大明建國以來的第一批國債,從而實現一種共贏的局面。 由于離新年已經沒幾天了,而籌集資金開采呂宋金礦是刻不容緩,所以戶部亦是正式推出了弘治國債。 每張國債的面額是十兩,一共發行了三十萬張,每張的票面利息是10%。若是明年到期,朝廷一共需要支付三百三十萬兩。 “利息挺高,但誰敢向皇帝討債?” “且不說能不能采到金礦,哪怕有了錢亦未必兌付??!” “不錯,多少人到怡紅樓說要贖身,結果上了床都不想認賬了!” …… 面對朝廷突然推出來的國債,雖然給出的百分之十利息很誘人,但京城民眾的反應跟戶部早前所調查的那般,他們仍舊擔心自己皇帝違約。 其實這種擔憂很是正常,現在皇帝恐怕是愿意履約,但明年到期看到三百三十萬兩恐怕又是另一種態度了。 按著原本的計劃,接下來由六部的重要官員掏出真金白銀進行認購從而打消民眾的疑惑,但事情突然出現了變數。 原本寄以厚望的刑部尚書何喬新,不僅沒有扛起認購者的標桿大旗,反而僅僅只認購一張國債,當即給朝廷發行國債蒙上了一層陰影。 第三百三十八章 官官相通,喬新有詞 臨近春節,北京城的年味越來越重。 鼓樓一帶的街道顯得十分的擁擠,各種叫賣聲不絕于耳,很多百姓正興高采烈地攜帶年貨滿載而歸。 現在很多大儒都稱弘治為暴君,自然不會被冠予弘治中興或弘治盛世的名頭,但很多百姓的糧袋子和錢袋子都慢慢鼓起來了一些。 那些高深的學問,那些所謂的治國大道,還有那些受人膜拜的大儒,對普通百姓確實太過于遙遠。 只是京城的百姓都清晰地感受到日子正在變好,像往年一些不敢問價的年貨,甚至連想都不敢想的年貨,現在錢袋子讓他們擁有了挑戰的勇氣。 “花椒不論斤賣,你只要給一個銅板都能散賣!” “據說皇帝吃魚都喜歡加花椒,俺要二十……不,三十個銅板,這能賣嗎?” “三十個銅板已經夠你們一家子吃好幾頓了,烤魚的時候添加一點粉末,味道簡直一絕!” …… 經過順天府衙整治商業環境,加上大明王朝對商業的重視,而今商業是越來越繁榮。由于商販越來越多,他們的服務態度顯得十分熱情,更是打破之前不散賣的傳統。 在以前,花椒是達官貴人的專屬品,但隨著大量大明商人下南洋從事貿易,致使南洋的花椒已經被販賣到京城。 由于弘治帝吃烤魚的事情早已經傳開,而今花椒擁有極廣的平民市場,甚至成為年夜飯最常見的調料品。 雖然弘治的聲名在士林是差強人意,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純樸百姓知道哪位君王給他們帶來了好日子,所以對花椒可謂是趨之若鶩。 論皇帝的帶貨能力,朱祐樘恐怕像是有史以來第一人了。 只是北京城的天空陰沉沉的,似乎隨時都要飄下一場大雨,那鵝毛般的雪花即將淹沒整個北京城。 雖然國債的事情在官場很轟動,但跟普通百姓太過于遙遠。 認購一張國債,對上層而言確實算是一個笑話般的存在,哪位六部尚書還會為錢發愁呢?只是對底層的百姓而言,即便區區十兩白銀,亦是遙而不可及的存在。 京城的暴雪沒有來,只是時間已經來到了傍晚。 小時雍坊,何府。 始作俑者刑部尚書何喬新正在迎來送往,不論是京城的普通官員,還是進京敘職的封疆大吏,紛紛前來拜見。 一旦到了六部尚書這個級別,那是底層官員高不可攀的存在,已經算得上是大明官員仕途的天花板。 不論是當紅炸子雞,還是不受待見的尚書,其實都不缺前來抱大腿的官員。 何喬新得不得寵,這個事情根本無法判斷,畢竟真正的答案在皇帝那里。對于絕大多數的人而言,畢生想要見上皇帝一面都難。 “茶!” “上茶!” “上好茶!” …… 何喬新雖然以清廉自居,但實質是一個八面玲瓏的官員,所以能夠妥善地處理官場錯綜復雜的關系。 正是如此,他在官場不僅有結盟的朝廷重臣,而且還有不少的追隨者,在士林更是擁有很強的號召力。 “何尚書,請留步,真不必再相送了!”程敏政今日登門造訪,對執意相送的程敏政進行勸阻道。 大明的官場關系宛如蜘蛛網般環環相扣,一些看似沒有什么交集的官員,其實沒準擁有很深的淵源。 兩個人的年紀已經差了一圈,既不是同年關系,亦不是同鄉關系,但兩個人卻是根正苗紅的官二代。 何喬新的父親何文淵自然不必多說,而程敏政的的父親是原南京兵部尚書程信,岳父是前首輔李賢。 他們通過父輩的關系密切相連,而今又是同朝為官,雙方的身份都已經超凡,所以現在的往來十分密切。 何喬新執意將程敏政一直送到前院,直到將人送上官轎,這才熱情地拱手道別:“程兄,請慢走!” “何兄,告辭!”程敏政面對這種禮侍,顯得暗自感動地回禮。 轎子緩緩抬起,而后由敞開的中門離開。 何喬新的臉上始終掛著一絲笑意,目送程敏政的轎子離開。 想到剛剛兩人所商議的事情,面對接下來的大好形勢,他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自從大批的清流被當今圣上棄用后,而今滿朝都是趨炎附勢的小人,偏偏這幫小人的手腳都不干凈。 所幸,此次國債提供了一個契機。此次自己不出來做巨額捐贈的出頭鳥,如果皇帝不放棄國債募資的話,那么必定會有人跳出來。 只要他掌握的刑部揪著國債的認購額,必定能夠揪出一條大蟲,從而讓天下人都知曉現在的弘治帝作用的是什么角色。 “老爺,費修撰已經在花廳等候多時了,不知是否現在接見呢?”管家上前,顯得低聲地匯報道。 何喬新知道管家所說的費修撰是翰林修撰費宏,成化二十三年的狀元郎,確實是一個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他的父親何文淵是吏部尚書,而他本人現在又是刑部尚書,現在兩位閣老又非江西籍官員,所以他理所當然成為江西鄉黨的黨魁。 在時下的官場,黨魁通常擁有很強的召號力,而愛惜羽毛的何喬新更是整個江西籍官員的領軍人物。 “學生費宏拜見司寇大人!”費宏跟管家進到書房便聞到一股淡淡的檀香,顯得恭恭敬敬地見禮。 費宏身穿一套青色的六品官服,年僅二十二歲,相貌平平,身材偏瘦,臉容清秀,眉頭濃而密,渾身透著幾分儒氣。 雖然已經在翰林院呆了四年,但渾身上下并沒有什么官威,更像是一個仍舊在努力參加科舉的舉子。 當然,他渾身最亮眼的是身上的官服,從而讓大家不由得仰望,畢竟一位年僅二十二歲的六部尚書簡直是鳳毛麟角。 何喬新為顯重視特意選擇書房召見,此刻正坐在書房前廳的首座上用茶,顯得如沐春風般抬手:“子充,請坐!” 江西作為科舉大省,明初前兩屆的狀元郎都是江西人,眼前這個年輕人正是成化二十三年的狀元郎,可謂是人才輩出之地。 現在他要網羅一切江西籍的杰出官員,從而穩住自己江西黨魁的地位。 “謝司寇大人!”費宏面對眼前這位高高在上的刑部尚書并不怯場,顯得彬彬有禮地入座。 他是江西廣信府人士,遠祖可追溯到三國時期名相費祎,雖然后來費家有所沒落,但一直都是書香門第,二伯費瑄現在擔任兵部員外郎。 成化十九年,他年僅十五歲,跟五叔參加江西鄉試并一起高中,只是次年兩人在京城的會試雙雙落榜。 那一年,他年僅十六歲,擁有著不可估量的前程。 由于下一次考試要在三年后,在他二伯費宏的運作之下,他以江西舉子的身份順利進入國子監學習。 跟楊廷和的經歷相似,由于他學習的天賦極高,加上相貌還算過得去,所以他得到時任國子監丞濮未軒的器重。 沒過多久,他娶了現在的妻子濮淑蘭,即國子監丞濮未軒,進而得到了一份不錯的官場資源。 成化二十三年,在考取狀元后,他便以翰林修撰的身份進入翰林院。得益于自己狀元的身份和優勢的官場人脈,更是參與修撰《明憲宗實錄》,所以已經成為大明官場的超新星。 正是如此,即便是面對堂堂的刑部尚書,他亦是擁有自己翰林官的底氣,假以時日未必不能入閣拜相。 傍晚的庭院被暮氣所籠罩,天空竟然飄下了幾朵雪花。 何喬新認真地打量眼前這個年輕的翰林修撰,即便自己身居高位亦是產生了羨慕之情,起點著實是太高了。 雖然不像自己是根正苗紅的官二代,但費宏擁有一個好岳父,更重要是以狀元的身份進入了翰林院,偏偏還如此的年輕。 何喬新很快拋開了所有的雜念,顯得關切地詢問:“子充,聽聞你最近因校閱試卷勞累而病,可有此事?” “誠蒙司寇大人關心,確有此事,但如今身體已經痊愈!”費宏心里微微感動,便是一本正經地感激道。 何喬新有意培養和拉攏這個潛力無窮的年輕后輩,當即溫和地道:“日前舊僚送來一對近千年大參,滋補頗有奇效,然老夫今不宜服用強參,今日便轉贈于你了!希望你早日調理好身體,共同掃清現在朝堂的烏煙瘴氣!” “如此厚禮,學生豈敢授之,萬萬使不得!”費宏深知這幾百年大參價值過多,當即朝廷推托道。 何喬新的臉色一正,顯得不悅地道:“老夫是為江西惜才,此參對老夫已無益,而今人參能助你恢復身體!若是不授此參,便是看不起老夫!” “既然如此,學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費宏看到何喬新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亦是只好收下道。 旁邊的管家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只是不明白何喬新為什么要將如此寶貝強塞于人,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寶貝。 只是現在倒好,那一對價值萬金的大參被棄之如敝屣,轉手便將這個寶貝送給一個年輕人。 管家看到何喬新遞過眼色,雖然心里不由得一陣rou疼,但不敢耽擱半分,當即派人前去庫房取參。 何喬新很滿意費宏收下自己的重禮,知道將來自己或子孫找費宏辦事會容易很多,顯得心情很好地詢問:“子充,你可聽聞朝廷發行國債一事?” 費宏對朝政一直有所關注,當即苦澀一笑。 這個事情哪可能不知曉,在整個官場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偏偏這種新穎的金融產品引起了自己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