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134節
“完了!朝廷肯定是知道了!”江西左布政使徐懷有著十分敏銳的政治敏感,在聽到這一道圣旨后,當即便感到了大禍臨頭地喃喃自語道。 咳! 江西巡撫李昂看到旁邊徐懷的心理素質這么差,當即便是咳嗽一聲,同時遞給一個少安毋躁的眼神。 雖然事情確實脫離了自己掌握,但他自信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加上這么多年在江西的經營,定然能輕松應對這個外來者。 哪怕這位是天下聞名的王砍頭,頂多只能算是一頭強龍罷了。 王越在亮明身份后,便將目光落在江西巡撫李昂身上淡淡地質問道:“李巡撫,你可知罪?” 這…… 江西布政使司參議諸養和等官員不由得一愣,卻是沒有想到這位欽差剛剛到來便將矛頭指向李昂,便是紛紛不解地望向王越。 “欽差大人,本官不知你此話何意?本官何罪之有?”江西巡撫李昂萬萬沒有想到王越的矛頭指向自己,當即便強硬地回應道。 王越的臉上一沉,顯得煞有其事地道:“汝作為一地巡撫,下不安民則罷,竟上不替陛下解憂!今本欽差親至,定要好好查一查你!來人,將李巡撫收監,容候再審!” 這都行? 江西左布政使徐懷等官員不由得眼睛一瞪,發現這位欽差似乎有點不講理,顯得驚訝地瞪起眼睛道。 “王越,你我同品同職,如此便將本官收監,你眼里可還有王法?可還有官場規矩?”江西巡撫李昂萬萬沒有想到王越竟然這般對付自己,當即便怒聲質問道。 且不說官場的潛規則是做人留一線,而今他跟王越同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結果王越剛剛到來便將他收監調查。 若是他真有什么把柄落在王越手里還好,但自己壓根沒有露出絲毫破綻,這讓他亦是無法容忍王越的胡作非為。 王越面對徐懷的質問,卻是淡淡地回應道:“本官乃是奉旨巡狩的欽差,將你拿下審查又如何?難道你還想造反不成?” “你……你這是亂命?”李昂知道王越是欽差,但還是不憤地指責道。 王越冷哼一聲,顯得十分不屑地道:“若真是亂命,就憑你如此質疑本欽差,本欽差便可祭出尚方寶劍斬去你項上人頭!” ??? 尚方寶劍? 這還怎么玩嘛? 江西左布政使徐懷等官員這才反應過來,王越手里確實是握著大殺器,頓時亦是理解王越為何能這么狂了。 李昂此次氣得是咬牙切齒,但面對這個手握尚方寶劍的流氓,亦是只能責怪當今天子怎么能將尚書寶劍賜給這個老流氓。 “來人,將他綁了!”陸松帶著錦衣衛來到李昂身前,當即便大手一揮道。 王越并沒有罷休,望向江西的三司首官淡淡地說道:“你們三位亦跟本欽差走一趟,本欽差需要你們的配合調查!” 江西都司都指揮使劉軍和江西按察使陳永好相視一眼,卻是知道他們更加沒有資本跟這位老流氓叫板。 “遵命!”徐懷意識到自己敢情啥都不是,當即規規矩矩地道。 只是看著自己要被王越監禁,江西都司都指揮使劉軍忍不住詢問道:“欽差大人,你不是奉旨下面查克扣兵餉一案的嗎?你此舉意欲何為?” 江西布政使司參議諸養和等幾十名官員紛紛扭頭望向王越,亦是不明白他這是唱哪一出,跟他們所意料根本不是一回事。 “你們以為朝廷派本欽差前來是為了那區區一千兩兵餉嗎?朝廷現在是要查的是江西,查你們江西官員為何如此不作為,查你們中間是誰在阻止朝廷贛南剿寇!”王越居高臨下地望著碼頭上的幾十名官員,當即聲色俱厲地道。 ??? 在場的官員得知王越的來意,頓時感到烏云壓頂,敢情這是要對他們興師問罪來了。 王越將下面官員的反應看在眼里,便是軟硬并施地道:“本欽差在這里放話!凡是能夠提供線索者,本欽差可以保其周全,但如果本欽差查到誰知情不報或牽涉其中,那么通通都要一起問罪!”頓了頓,便是直接安排道:“今日接風宴就別搞了,大家回去好生體會,自己有沒有需要向朝廷交代之事!” 人的名,樹的影。 王越的名聲著實是太響了,揚州一日斬盡百官成為天下百姓的英雄,更是被無數士子奉為了偶像。 在得知王越來到南昌城,四面八方的百姓宛如潮水般涌來,卻是想要一睹王砍頭的廬山真面目。 王越對此已經習慣了,自從在揚州城一日斬了百官后,不論他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和士子都會這般瘋狂。 只是百姓越是瘋狂,他便覺得自己的責任越重。 像此次奉旨巡狩江西,他就感受到肩上的那份責任,卻是知道有義務為熱情似火的江西百姓斬出一個朗朗乾坤。 夜幕降臨,南昌城少了幾分平日的喧囂,似乎正在醞釀著一場腥風血雨。 王煜和胡軍一直相伴左右,王煜顯得不解地詢問道:“爺爺,你這是唱哪一出?咱們手里沒有任何罪證,你現在將李昂等高官監禁,這似乎不好向朝廷交代吧?” “兵法有云:擒賊先擒王!摧其堅,奪其魁,以解其體。你就等著吧,事情很快便迎刃而解!”王越正在燈看書寫著兵法心得,顯得十分自信地道。 王煜正想要繼續刨根問底的時候,茍火旺從外面走了進來。 王越的嘴角微微上揚,便是直接詢問道:“誰來了?” “江西右布政使秦民悅!”茍火旺已經決心追隨王越,當即便認真地匯報道。 王煜和胡軍面面相覷,仍舊不明白自己爺爺葫蘆里賣什么藥,亦不明白堂堂的江西右布政使為何突然深夜造訪。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吏治大壞而清名在 六月的京城,驕陽似火。 普通百姓的臉上分明多了一抹嫌棄,不說在郊外田間勞作的農夫,哪怕在城內的販夫走卒都時常汗流浹背。 面對這種糟糕的天氣,底層的百姓只能默默地忍受,至于一斤冰塊可以賣出數百文錢的冰塊自然是望而興嘆了。 每當這個時候,地方官員都會派遣人員上京,對各個手握實權的官員紛紛送上孝敬銀,美名其曰:冰儆。 “百官俸給,不足以贍養自身,故吏治大壞?!?/br> 其實這話前半句并不嚴謹,但后半句倒是直指大明官場的現狀。 由于現在大明官場的趨勢是官商一體化,很多官員出身于富裕之家,壓根不需要為了養家而貪墨。 大明的俸祿雖然比宋朝低,但正五品的官員俸祿是192石,這已經是16個成年人的口糧,何況還是各種隱性福利,像進士官員的優免和柴薪銀皂隸銀等。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來自地方的“冰儆”、“炭儆”和“別儆”等,這些收入壓根不存在贍養不了自己一說。 只是“吏冶大壞”,倒確有其事。 以冰儆銀為例,這些銀錢不可能憑空變出來的,但京城的官員為了斂財自然是眨一只眼閉一只眼。 地方官員為了自己的前途,自然是設法繼續在地方搞錢,從而為自己的仕途進行鋪路。 正是如此,一些看似清廉如水的高級官員,單是下面地方官員的孝敬銀便已經足夠他們子孫三代衣食無憂了。 坐落在小時雍坊的徐府,在這個炎炎夏日中,卻是不斷收到來自地方官員的冰儆銀,給這座炎熱的徐府不斷輸送冷氣。 身穿二品官服的徐溥跟往常一般乘坐轎子回到家里,管家欣喜地拿著賬本迎了上來,上面正是記錄著最近地方官員的冰儆銀。 徐溥顯得心緒不佳的模樣,當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更愿意做一個并不知情的清官。 “爹,孩兒跟那幾個舉人朋友約好今日前往寒林寺溫書,所以想要一些盤纏!”徐元概在家里等候多時,當即便迎上來討好地道。 一旁的管家看到徐元概又是伸手要錢,發現徐元概亦就是生在徐家,一般的家庭早已經被這位四公子敗光家業了。 徐溥的眉頭微微蹙起,當即打量起兒子道:“你是不是闖禍了?” “爹,沒有的事,你就給我盤纏吧!”徐元概心里當即一緊,便連忙搖頭否認道。 徐溥其實已經看出了一些端倪,顯得心緒不高地揮手道:“既然不是闖禍,那就別總想著到處跑,過兩日再到庫房支銀!” “爹,我已經跟朋友約好的!”徐元概看著還要多呆兩日,頓時苦著臉懇求道。 徐溥并沒有搭理徐元概,便徑直朝著正房而去,卻是知道自己若沒有安排的話,恐怕是真的只能名落孫山了。 “快,快替老爺更衣!”管家跟著徐溥來到后宅,對四名候在這里的丫環催促道。 徐溥已經習慣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而每日歸來都會換下身上這一套官服,改穿一套舒服的居身服飾。 起初,他只是覺得這樣穿著會更舒服,只是現在慢慢理解楊廷和的那一份心情,著實是身上這套官服給他帶來了不自在。 他明明是資歷最深的帝師,又是清流的領袖,在朝野擁有響亮的賢名,可以說是當朝宰國的不二之選。 按說,他作為當今皇帝的帝師,在新朝怎么都該入閣拜相。只是情況截然相反,他不僅至今都不得寸進,而且已經被排擠在權力的核心圈層之外。 現在他別說將萬安和劉吉取而代之,哪怕吏部尚書李裕都要騎到自己的頭上,而今身上這套二品官服簡直是一種羞辱。 堂堂的第一帝師落到如此待遇,縱觀整個大明王朝都是從來沒有過的待遇。 有的時候,他是真希望朱祐樘那小子直接將自己免了,斷了自己還存在將來入閣拜相的念想,而自己回老家便可以享受富家翁的生活。 若是再納一個十八歲的小妾,沒準還能再生一個大胖小子。 偏偏地,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太過誘人,而他根本下不了決心脫去這一身官袍,放不下這一份沉甸甸的權力。 徐溥有想過辭官,但僅僅只是想一想而已。 他爬到這個位置并不容易,更不想辜負自己恩師的栽培。雖然現在的處境不佳,現在的位置可以說是羞辱,但他相信會迎來柳暗花明之時。 衣服很快便更換完畢,那一套帶來羞辱般的二品官服除去,換上了一套舒服的居家服飾。 徐溥很是享受回到家里的生活,即便在朝堂不如意,但自己終究還是高高在上的吏部左侍郎,亦是這個擁有數十名仆人宅子的主人。 在這座宅子里,他簡直就是帝王。 “老爺,剛剛江西那邊送來一封書信,還請過目!”徐管家想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當即掏出一封書信道。 江西的書信? 徐溥聽到是江西方面的來信,心里不由得咯噔一聲。 若說最近有什么感到擔憂的事情,無疑是那位帝王此次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將矛頭直接指向了江西官場。 偏偏地,經由戶部尚書李嗣舉薦,朝廷此次竟然任用王越為欽差。 他知道王越這個人雖然很是不合群,身上亦是沾染邊關將士那種不良的脾氣,但卻是一個十分懂得用計的人。 現在朝廷交由王越到南昌調查江西布政使司的不作為,雖然江西巡撫李昂是一個極度精明的人,但難保江西布政使司不會露出一點馬腳。 徐溥的眼睛閃過一抹殺機,卻是知道到了棄車保帥的時候了。 他決定即便犧牲江西左布政使徐懷,亦不能讓事情燒到江西巡撫李昂的身上,便將書信慢慢打開,但下一刻徹底愣住了。 這一刻,他像是被人突然猛地捅了一刀般。 翌日,江西方面突然傳來一則爆炸般的消息,整個京城的官場突然炸了。 就在大家還在猜測王華有沒有克扣兵餉的時候,奉旨巡狩江西的王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將王華克扣兵餉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