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135節
據說,僅僅一日的工夫,案子直接告破了。 由江西右布政使秦民悅檢舉,江西左布政使徐懷、江西都司都指揮使劉軍和江西按察使陳永好指證,此次兵餉克扣事件的始作甬者正是江西巡撫李昂。 “呵呵……我早就說江西官場就是抱團構陷王華!” “如此的案子當真是駭人聽聞,這江西官員通通該殺?!?/br> “江西巡撫李昂首犯竟然敢如此構陷同僚,當凌遲處死!” …… 京城的官員在得知克扣兵餉的事情竟然是江西巡撫李昂構陷,風向當即發生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紛紛將矛頭指向江西官場道。 “我可記得那個誰說要為李昂擔保!” “呵呵……說不準其實他才是幕后主使!” “要我說,江西巡撫的背后還有人,此案還得繼續深挖!” …… 隨著江西事件持續發酵,京城的官員并沒有忘記當日早朝所發生的事情,便是紛紛將矛頭指向吏部左侍郎徐溥。 這倒不全都是要對徐溥落井下石,而是從整個事件的發展來看,徐溥的嫌疑無疑是最大的那位,亦有足夠的作案動機。 既然江西巡撫李昂是幕后主使,那么作為李昂靠山的徐溥恐怕難逃其咎,沒準徐溥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朝廷在得知這個情況的時候,當即便是下旨將江西巡撫李昂押解赴京候審。 就在大家紛紛猜測事情是否跟吏部尚書左侍郎徐溥有關,而當今圣上是否會趁機懲治徐溥,一則令人始料不及的事情傳來。 當天黃昏,徐溥跟往常一般回到家中,只是支走了那四個丫環。 “老爺上吊了!” 徐管家在意識到不對的時候,當即猛地推開了房門,而后便響起了一個哀嚎的聲音。 就在那一根橫梁上,徐溥并沒有選擇換下那套二品官服,卻是選擇了懸梁自盡,選擇體面地了結自己的生命。 徐溥的仕途充滿著傳奇的色彩,年僅二十六歲便以榜眼的成績高中進士,更是拜在大學士商輅門下。 從翰林編修到禮部右侍郎,他足足走了二十五年,但在此期間卻是成為太子帝師,亦是已經收羅了很多學士,更是積累到足夠的聲望。 若是沒有意外的話,只要太子登基,他這位早早安排在東宮的帝師注定一飛沖天,從而成為文官集團的領袖。 只是歷史出現了偏差,幾乎從他進入仕途的那一刻的布局,最終沒能得到想要的結果,而是跟新君漸行漸遠。 在地方政權這一場暗中較量中,他更是一敗涂地。 事實上,江西巡撫李昂最終并沒有一人扛下所有,在江西左布政使徐懷咬向他的時候,亦是選擇咬向了當朝的徐溥。 一旦朝廷繼續追究的話,那么他這位清流的領袖恐怕是要被送上斷頭臺了。 “徐溥死了?” “看來事情真跟他有關了!” “這樣倒好,他保下了名聲,陛下亦不需要背上不好的名聲!” …… 徐溥懸梁自盡的消息很快便傳了開來,而得知這個消息的官員亦是唏噓不已。 誰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吏部左侍郎竟然選擇這個方式了結自己,只是知根知底的官員卻是知道,這恐怕是徐溥保住自己顏面的最后方式。 且不論事情最后的審理結果是如何,一旦江西巡撫李昂始終咬著徐溥不放,那么徐溥花費數十年所塑造的賢臣人設便徹底毀了。 西苑,聽潮閣。 朱祐樘已經習慣每日來到這里,看著浮標下浮,便是輕輕一抬,一尾野生的卿魚便被自己提了上來,顯得十分的解壓。 只是想到徐溥以這種方式了結,反倒事情不太好處理了。 “陛下,這是徐溥留下的書信!”覃從貴呈上一封書信,顯得十分恭敬地道。 朱祐樘接過書信,看到徐溥特意給自己留下的絕筆信,卻是知道徐溥不僅僅是要保全自己的聲名,而且還是想要保全自己的家人。 原本他是不屑于這種過分的要求,但很快發現書信中還有一份名單。 之所以徐溥能讓他投鼠忌器,正是徐溥在地方上的掌握力太強,所以才選擇允許徐溥留在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 只是現在看到,徐溥由始至終都清楚這一點,而今交出這一份官員名單,正是希望自己放過他及家人。 “陛下,要不要查抄徐溥的家呢?”覃從貴知道江西巡撫李昂已經指證徐溥,當即認真地詢問道。 朱祐樘將手中的名單收了起來,便是淡淡地表態道:“徐溥主持了兩屆會試,又擔任吏部左侍郎多年,門生故吏著實太多了,便到此為止吧!” 雖然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終究還得有所顧慮。 京城最重要的衙門僅僅只有六間,想要掌控是一個十分簡單的事情,但天下的縣衙有一千三百多個,而州衙和府衙亦有數百個。 從大局出發,還真不宜對徐溥趕盡殺絕,起碼現在還不好動手。 “陛下,這是不是太便宜徐溥了?”覃從貴早已經將徐溥列為頭號敵人,頓時感到不甘心地表態道。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真的啥懲罰都沒有,當即便淡淡地說道:“徐元概不是sao擾了宋澄的妻子云娘嗎?云娘是三品誥命夫人,豈是他一介白身能冒犯的,將他抓起來問罪吧!” “陛下,徐元概的罪行可不止這些,恐怕是要……”覃從貴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顯得一本正經地道。 朱祐樘重新拋開魚竿,雖然不查抄徐家,但徐元概這種作惡多端的惡少自然不可能放過,當即便揮手讓覃從貴離開。 “遵旨!”覃從貴揣測到朱祐樘的態度,眼睛當即閃過一抹狠厲之色道。 事到如今,他只希望能成為陛下最鋒利的那把刀,將所有敢跟陛下作對的人通通斬盡殺絕。至于徐溥,只可惜這個老貨掛得太快,不然到了東廠定要將他剝皮抽筋。 第一百七十八章 治地方當用強臣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朱祐樘看到木制的浮標下沉,便用力地提起,一尾鯉魚當即躍出水面。由于這條鯉魚比較重,竟然差點繃斷了線。 “陛下,又釣上了,這已經是第八尾!”劉瑾上前取魚,顯得十分興奮地道。 朱祐樘看到已經歸來的劉瑾,便淡淡地詢問道:“魚已經送到了?” “回稟陛下,魚已經送到了,不過邵太妃在跟太后正在打麻將,聽著意思亦是想要呢!”劉瑾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朱祐樘看到魚餌已經掛上,便重新下竿道:“這魚簍不是還有嗎?你派人送到咸熙宮,說是朕送給三個弟弟的!” “遵命!”劉瑾聞言,當即便是拱手道。 朱祐樘就魚竿放著,便是端起旁邊剛剛沖泡好的茶水,看著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卻是十分享受現在的生活狀態。 每日處理政務之余,能夠在這里品茶賞景,亦能開開心心地釣魚。 這座湖不僅魚資源豐富,而且擁有的魚類繁雜,故而每次提竿都能夠伴隨著一種不確定性。 如此的生活狀態,在后世恐怕是很多釣魚人不敢想象的。 朱祐樘其實想到湖中的深水區釣大魚,只是知道現在自己存在落水被淹死的風險,且現在的魚線壓根支撐不住大魚。 即便這座皇家禁漁百年大湖擁有驚天大魚,但奈何現在的絲線的承重力有限,壓根不具備釣起大魚的條件。 朱祐樘倒不會遇到困難就放棄的性子,在這湖中釣大魚的目標不會輕易放棄,只是不會是現在而已。 即便現在徐溥已經懸梁自盡了,但文官集團從來都不只是屬于徐溥一個人的,保不準有誰一直在尋找機會弄死自己這位不受他們擺布的皇帝。 該防終究還是得防,現在還遠遠不到隨便浪的時候。 隨著夕陽消失在山頭,整個天地慢慢地昏暗下來。 朱祐樘只管在這里喝茶釣魚,不知不覺已經足足釣了一籮筐,有一些壓根叫不上名字的魚類品種。 論味道而言,這里新鮮又原汁原味的魚類確實不比那些御膳差,甚至懷疑明朝皇帝短命是不是出現在飲食的問題上。 劉瑾讓人用一個木盆盛著清水過來,按朱祐樘的意思挑了兩條漁獲。 朱祐樘看到天色已經不早,便將手中的魚竿放下,打了一個哈欠伸了伸懶腰,然后乘坐玉輦返回乾清宮。 雖然西苑的環境很好,但這里清晨的鳥類有點多,加上還有蟬的叫聲,卻是不如在乾清宮睡得踏實。 若不是有比較特殊的事情,他通常都不會留宿養心殿,而是選擇返回乾清宮,回到皇城中睡個踏實覺。 特別有時要上早朝或大朝會,在乾清宮無疑會方便很多。 “起轎回宮!”劉瑾看到朱祐樘已經坐上玉輦,當即便是唱道。 朱祐樘乘坐玉輦從西苑門走向對面西華門的時候,總是能夠看到朱驥風雨無阻般地忠心守護在這里,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有些人是忠是jian,其實還得交由時間來檢驗。 朱驥這個人雖然跟文官走得比較近,但憑著這一份忠誠的表現,其實還是值得給他加上一點分數。 只是這并不代表錦衣衛沒有問題,里面有著太多的武勛和文官子弟,卻是難保會成為兩方勢力的棋子。 朱祐樘倒不需要糾結這個問題,錦衣衛可以著重外派,像委派到王越身邊的陸松便表現得很好,而京城這邊重用東廠即可。 從西華門進入,這里便是安靜的大內皇宮,仿佛是來到另一個世界般。 朱祐樘作為帝王自然可以隨便出入,但生活在這里的宮女和太監很可能一輩子都只能呆在這里,且這里的規矩森嚴。 淡淡的暮色已經降落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紫禁城中,宮道顯得靜悄悄的。 仁壽宮外的宮道邊上,一襲青衣的漂亮宮女手里提著雕花食盒,正靜靜地站在那里,渾身透著一種端莊。 她的五官精致,皮膚白皙,個子高挑,擁有著這時代女子難得的那份落落大方和靜雅的氣息,規規矩矩站在那里便像是一道風景。 在看到朱祐樘的時候,那種由心而外的微笑充滿著感染力,仿佛能夠照亮這條暮氣沉沉的宮道般。 青月對經過的朱祐樘見禮,同時說明意圖道:“陛下,太后吩咐奴婢給您送一碗剛剛熬好的鯽魚豆腐湯!” “你在這里等很久了?”朱祐樘注意到青月拿著的食盒,顯得關切地詢問道。 青月心里一暖,微微一笑地道:“剛等一會!” “你們走慢點!”朱祐樘注意到她的腿不自然,便吩咐抬龍輦的太監道。 青月剛剛特意在這里等了很久,此時腳站得有點麻,便默默地跟在后面,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 乾清宮在幾十個太監和宮女的打理下,顯得是井井有條。 朱祐樘發現還是這偌大的寢宮住得更舒服,從龍輦下來后,便是徑直走向西暖閣。這是每日最常呆的時候,這里匯聚這個帝國現在最重要的科技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