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133節
盡管他想要恢復先祖的榮華,重新入主中原,但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允許。 首先是蒙古內部。雖然自己是黃金家族的后代,亦是翦除同部的太師癿加思蘭、亦思馬因,但像異姓領主乜克力部一直反對蒙古統一。 其次是外部問題。雖然他們得知大同的兩位主將王越和汪直先后被調離,滿都海哈屯便趁機派兵進犯,只是利用十騎充當誘餌便將愚蠢的明軍誘出了自己的伏擊圈,但大明終究擁有王越和汪直之流,且明軍采取防衛的戰略僅僅只能洗劫府城周邊的村落而已。 最后是物資問題。在經歷這么多場的蒙古統一戰后,他們的物資消耗十分嚴重,故而需要用馬匹大明換取物資渡過難關。 正是如此,他跟滿都海哈屯希望將精力放在統一內部上,逼迫大明承認自己天元大可汗的地位,同時通過大明完成物資補給。 說著,達延汗并不理會大同副總兵陳堅的反應,當即便帶著兩萬騎兵北歸,顯得是來去匆匆的模樣。 只是可惜,已經嚇破膽般的大同巡撫左鈺壓根不敢留在這里應戰,而是宛如縮頭烏龜般躲回銅墻鐵壁般的大同鎮城。 大同鎮城周長十三里,高四丈二尺,壕深四丈五尺,以磚外包,設四門:東曰和陽、南曰永泰、西曰清遠、北曰武定,四門外均有甕城。 由于這些的軍戶和邊民眾多,故而這座城具備座城和邊防重鎮的雙重規格,而大同巡撫衙門自然坐落在這里。 大同巡撫左鈺在得知達延汗的來意后,頓時是大喜過望地道:“達延汗只是想要跟大明通貢互市?” “巡撫大人,他自稱是大元天可汗,這分明是要我們大明承認他是大元皇帝的身份!”陳堅的眉頭微蹙,當即糾正道。 大同巡撫左鈺如獲至寶般,拿著那份錦書道:“這個不重要!即刻將這個喜訊上報朝廷,草原小王子是要向我們大明臣服了!” 臣服? 陳堅不由得一愣,總覺得這個用詞十分不恰當。 大同巡撫左鈺壓根不注重這些細枝末節,當即便將這個消息通過塘報匯報給京城。 只是此次讓他嚇得著實不輕,再三思索后,意識到大明有可能不肯承認達延汗大元皇帝的身份,當即便決定遞上辭呈。 這些年已經積下豐厚的家資,犯不著繼續呆在這個位置承擔這種掉腦袋的風險,現在急流勇退才是上上之選。 五月的京城,注定是一個多事之秋。 “通貢?我看那個小王子是包藏禍心、探我邊軍虛實!” “咱們歷來是薄來厚往,蒙古所圖無非是咱們的貢品!” “這種人終究是狼子野心,本公子以為直接拒絕不給便是!” “對,不跟蒙古通貢互市,若是他們真要戰的話,吾輩當棄筆從戎!” …… 隨著消息在京城中傳開,達延汗請貢的事情很快便引發朝野的議論,而京城輿論方向傾向于不答應。 “夷狄者聲教所不加,其潛稱名號,自其故態。于中國無預其,雖辭若驕倨,然自古御戎來。則不拒在我。先朝亦累賜包容,今彼既在邊候,旨宜且降敕大同守臣宣諭其酋長果誠心入貢,則以小王子所遣應入者名數上,請遣內外重臣迎之如故事。若觀望不來,亦聽之,仍嚴我兵備相機戰守?!?/br> “自古馭夷之道未嘗不以懷柔為上策。今小王子以皇上嗣統感恩向化,遣使入貢,若不俯順其情使之懷,慚意沮則。外為強膚所脅,欲來不能,欲往不安,非大舉入寇,計無所出?!?/br> …… 這個時代的掌權者終究不是氣血方剛的士子,而是那些喜歡共享太平之福的重臣和武勛,他們很多人卻是想要以和為貴,共享太平之福。 “謂瓦剌精兵數萬,豈無窺覦中國之心?特以小王子部落隔絕其間,往來必假道而后得入。朝廷能與小王子通和,若漢之呼韓,唐之突利,使為外藩。瓦剌雖強,豈能越小王子而入哉?” “今逆虜外稱納貢而內畜jian謀,恐譯字通事官,拜虜中,走回人等貪其賄賂,以中國事情告之,為害非淺。乞敕兵部榜諭?!?/br> …… 當然,對大明跟達延汗通貢一事,朝廷亦是存在一些反對的聲音。 只是不管主戰和主和如何爭吵,現在真正做決定的是朱祐樘。朱祐樘現在已經徹底掌握朝局,特別在江西的事件后,張鎣和徐溥已經徹底安靜下來。 朱祐樘作為事件的真正決策者,面對這個事情亦是感到犯難。 他知道只要此次同意達延汗的請求,由于達延汗需要繼續統一蒙古事業,故而接下來的幾年都不會sao擾大明。 只是事情亦有隱憂,畢竟達延汗一旦取得蒙古統一,不僅會頻繁進犯大明邊地,而且蒙古將會成為大明王朝貫徹始終的毒瘤。 正是大明的此次退讓,致使達延汗順利統一蒙古,從而結束蒙古分裂的局面,導致今后蒙古頻頻南下搶掠邊地。 更為甚者,他們數次進犯山西,更是殺到北京城下逼得嘉靖帝同意互市,而后又用搶掠來的金銀珠寶購買生活物資。 朱祐樘知道不能只專注眼前的得失,而是要將目光放得長遠,便在紙下寫道:“自古帝王臨御天下,皆中國居內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國,今小王子欲稱帝自立,罔不臣服,非我強明所能忍也!蓋我中國之民,天必命我中國之人以安之,夷狄敢犯我強明者,雖遠必誅之!故茲告諭,想宜知悉?!?/br> 第一百七十六章 王砍頭持刀入洪都城 正當京城為蒙古問題而焦頭爛額的時候,大明東南的山水仍舊美如畫卷般,特別是那一條條靜靜流淌的江流。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 在元末明初之時,正是這里發生了一場著名的洪都保衛戰,那是華夏最著名的守城戰役之一,而洪都正是現在的南昌城。 南昌城全長7.2公里,高二丈九尺、厚二丈一尺、深一丈一尺,共有七座城門,分別為德勝門、永和門、順化門、進賢門、惠民門、廣潤門、章江門。 由于南昌城地處贛江之側,下游便是鄱陽湖,從鄱陽湖口能進長江,故而這里的水路交通十分發達。 五月底的南昌綠意盎然,贛江由南往北靜靜流淌,江面是來來往往的船只。 身穿三品官服的江西巡撫李昂率領南昌府的所有官員來到碼頭前,正是朝著贛江的北邊張望,因為欽差即將到來。 “朝廷不是應該要將王華押解赴京候審嗎?” “王華算是命硬!贛南大捷,朝廷處置自然要柔和一些了!” “這多虧他生了個好兒子,聽說此次剿寇的主意全都是他兒子出的!” “他兒子做事倒是有魄力,但年輕人容易不計后果,竟然丟下諸養和的女兒回了贛州!” …… 李昂的身邊是江西左布政使徐懷、江西都司都指揮使劉軍和江西按察使陳永好,由于離身后那一群官員比較遠,便是在這里毫無顧忌地交談道。 在他們的計劃中,只要他們江西地方官員聯手,將朝廷空降下來的贛南巡撫王華除掉是十分輕松的事情。 只是此次贛南大捷,卻是打亂了他們的部署。原本應該是王華被逮捕進京候審,結果贛南大捷讓王華突然添加了政治籌碼,致使朝廷此次派欽差前來。 “你們都不要亂了陣腳,而今王華克扣兵餉是證據確鑿。不管朝廷是將王華逮捕進京,還是派欽差前來查案,咱們只需要如實匯報即可!”李昂望向已經有了動靜的江面,顯得運籌帷幄地道。 他是景泰五年的進士,雖然此生恐怕無緣進入朝廷中樞機構,但在地方勢力的經營上,卻是比誰都有更有心得和手腕。 得益于吏部左侍郎徐溥的支持,而今江西大部分官員都聚攏在自己的麾下。只要將克扣兵餉的罪名扣在王華頭上,即便王華擁有贛南大捷這份軍功,亦不過是功過相抵。 到了那個時候,江西還是屬于自己的江西,而皇帝想要通過京官插手江西的計劃恐怕是無疾而終。 正是這時,一艘官船已經是越來越清晰,船頭懸掛的那一面龍旗顯得十分亮眼,在江風中獵獵作響。 “來了!” “來了!” “欽差來了!” …… 江西官員幾乎都是地地道道的地方官員,一生之中壓根沒有幾次能接觸到欽差,故而紛紛顯得激動地道。 當然,他們亦是有著別樣的心思,想要爭取欽差逗留在南昌期間,好好表現給欽差留下一個好印象。 到了將來,或許這個欽差突然會想到自己,從而將自己再向上提拔一級,甚至直接將自己引為心腹干將。 李昂為何能夠顯貴?這還不是他抱上了吏部左侍郎徐溥的大腿,由一個小小的知縣成為江西最有權勢的人。 來得這么快,這位欽差究竟是誰呢? 江西巡撫李昂看著那一面飄蕩的龍旗,不由得感到好奇地道。 同樣心思的官員并不少,由于只知曉朝廷派欽差前來江西,但終究是派誰前來并沒有直接說明,而這位欽差來的速度比所有人的預期都要快。 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 那一艘高大的龍船像是從迷霧沖出來一般,在平靜的江面劃出一道水波,很快便徐徐停泊在碼頭邊上。 陸松所率的欽差衛隊站在甲板上,此刻顯得無比的威嚴。 經過揚州一役,他們可謂是名聲在外,所到之處令地方官員惴惴不安。終究而言,他們斬殺的人著實是太多了。 “下官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昂率領江西眾僚恭迎上使駕臨南昌!”江西巡撫李昂當即率領眾官員恭迎道。 身穿二品官服的王越來到了甲板中,居高臨下望著跪在碼頭上的眾官員淡淡地道:“眾位同僚免禮!” ??? 王越? 江西右布政使秦民悅跟隨大家一起謝禮,只是站起來抬頭望向甲板出現的王越,頓時目瞪口呆地道。 其他人或許認不得王越,但自己前些年正是湖廣按察使,在王越謫居安陸期間,卻是數次前去拜訪王越。 現在看到朝廷派下來的欽差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王砍頭,頓時心里不由得一陣慌亂。 王越?王砍頭? 在場的江西官員足足有幾十號人,不僅是江西右布政使秦民悅認出了王越,還有幾位官員同樣是見過王越,頓時難以置信地道。 怎么會是王越? 江西巡撫李昂跟王越并沒有交集,只是得知眼前這位欽差便是大名鼎鼎的王越,心里不由得慌亂起來,同時生起了一種深深的困惑。 天下人都知道王越正在總理鹽政,朝廷為什么突然派遣王越前來江西,而且還是處理一個區區千兩白銀的案子,難道王越又遭到貶謫不成? 錦衣衛百戶陸松扭頭望了王越一眼,當即便高舉手中的圣旨朗聲地道:“江西諸僚聽旨!” “臣等敬問圣安!” “圣躬安!”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古來圣王治世賴有賢臣,周召以降,有晏嬰、百里奚、孫叔敖之屬,漢有蕭何、曹參往續。臣舉則君正,天下治焉……江西贛鄱大地,堪承國脈,位尤重焉,朕殊重之。特由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越代朕巡狩,體察民情,整飭吏治,便宜行事,所至之處如朕躬親,欽此!” 代朕巡狩?便宜行事? 江西都司都指揮使劉軍和江西按察使陳永好不由得面面相覷,在他們預期中朝廷派欽差下來核查王華克扣兵餉一案,結果王越竟然是代天子巡狩。 從這字里行間不難看出,天子是對江西的官場感到不滿,以其說是來查王華克扣兵餉,還不如說是整飭江西的官場。 但……他們似乎沒有露出絲毫破綻,而且王華克扣軍餉亦是有證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