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治大明 第70節
一個稱號看似微不足道,但在草原內部紛爭中,他們一直需要這種經濟上獲益的朝貢。如今既要地位又要厘子,已然是在輕視大明,亦或者本身就是一種試探。 乾清宮前殿,這里的檀香裊裊而起。 “其僭稱名號,犬羊故態,中國何預焉?果誠心入賀禮,按舊例賞賜?!庇珡堩鎸γ晒判⊥踝舆@種無禮的舉動,當即表明立場道。 朱祐樘聽明白這位勛貴國公的意思,其實就是讓自己裝糊涂不理會,只要這位使臣不是十分無禮,還是按著舊例賞賜。 “英國公老誠謀國,此為上上之策!”工部尚書賈俊聽到英國公的提議后,便紛紛進行附和道。 朱祐樘看著被傳召過來的這幫文武大臣,其實心里早已經有了答案。 不說這些只想呆在京城享受榮華富貴的文臣,哪怕早已經過著養尊處優生活的武勛,亦是不愿意興起戰事。 或許伯爵一級可能會主戰,但他從來都不迷信達爾文,以其將軍隊交給喜歡打開城門的武勛后代,還不如從十萬軍中努力尋得盧象升。 “陛下,小不忍則亂大謀!”萬安看出朱祐樘想要主戰的心思,但還是苦口婆心地提醒道。 朱祐樘自然不會因為這個事情便開戰,當即便是擺了擺手道:“此事如英國公所請,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萬安和劉吉交換一個眼色,當即便是規規矩矩地道。 時間已經巧然來到十一月中旬,刑部大牢顯得更加陰森。 今天是秋決的日子,官差們亦是擔心遭到惡靈報復,故而亦是盡量滿足死囚的訴求,像是跟親人相親和吃一頓好的。 “本侯不吃這個,給我將四季酒樓的好菜通通送來!”在死囚區最深處的牢房中,慶云侯周壽面對端來的飯菜不屑吐了一口痰,同時提出要求道。 牢頭不由得苦澀一笑,卻指著放在地面上的飯菜道:“侯爺,你就別再為難小的了,這都是小的挑出來最好的rou!” “本侯就是要四季酒樓的飯菜!若是不行,你將朱祐樘給我叫過來!”慶云侯周壽一副無賴嘴臉道。 “他若是不吃,到時辰便直接解押上路!”負責押解的刑部郎中走過來叮囑牢頭,又是望向牢中的慶云侯道:“你以為你還是侯爺嗎?今國法難容,你千不該萬不該將人安排進入十二營,更不該有對陛下任何不敬,單是你直呼陛下的名諱便已是殺之不冤!” 牢頭這段時間受了不少氣,這時亦是反應過來道:“對,你不吃便不吃!竟敢直呼陛下的名諱,你就是當斬,死不足惜!” “老子就直呼他朱祐樘的名諱,他就是恩將仇報!若不是當年我弄死萬貴,他養在妖妃那里,早就讓妖妃弄死一百回了!”慶云侯周壽已經不管不顧,顯得理直氣壯地道。 刑部郎中的嘴角微微張開,只是突然瞥見刑部尚書杜銘不知何時已經出現,當即恭敬地施禮道:“正堂大人!” 刑部尚書杜銘的臉色凝重,對同樣愣住的牢頭不滿地道:“還愣著做什么,掌嘴,將他的嘴巴封起來!” 啪!啪!啪! 周壽的嘴角被狠狠地抽了十多下,直到將周壽的嘴角抽得腫成肥腸,而后又用爛布條將他的嘴巴堵了起來。 刑部郎中隱隱間覺得這是一個天大的秘密,當即便認真地詢問道:“正堂大人,要不要向陛下匯報?” “管好你的嘴!一個死囚亂說的話怎么能當真,看著他,別讓他亂吠了!”杜銘的臉色凝重,當即便是交代道。 刑部郎中打了一個激靈,當即便是拱手道:“遵命!” 在死囚們的最后一頓飯后,時間已經臨近午時。 斬頭自然亦得講究時辰,而午時三刻是最后的揮刀時點。 慶云侯周壽在被押上囚車的時候,終于是感到了害怕,盡管嘴巴被布條塞著,但還是不停地發出嗚嗚聲,驚恐的眼淚已經溢落臉頰。 “不要,不要,本官不想死!” 今天被行刑的不僅僅是慶云侯周壽,而跟他一起處斬的陣容十分豪華,有戶部尚書李敏、禮部右侍郎倪岳和司禮秉筆太監陳準等。 若是在往年,單是掄出他們中的任何一位,都是能夠轟動京城的大事件。只是在今年,這些大人物像突然貶得一文不值般,這一拉便是一大把。 只是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無辜的,陳準貪墨的贓銀刷新了宦官的最高金額,而戶部尚書李敏貪墨的贓銀更是成為大明開國以來的金銀第一貪。 待慶云侯周壽等重要的死囚被押上囚車,車隊緩緩駛出獄神廟,離開了西江米巷,朝著西市—西四牌樓而去。 第一百零七章 血濺刑臺,帝聞噩耗 國人歷來愛看熱鬧,而今天可謂是難得一見的“大日子”。 平時西市秋決犯人都會吸引很多百姓前來圍觀,而今天被處決的犯人的名頭著實是太響了。 哪怕拋開這些人的身份不提,一個是大明內官第一巨貪秉筆太監陳準,一個是大明第一大貪戶部尚書李敏,而堂堂的慶云侯周壽和禮部右侍郎倪岳只能歸為陪斬。 今日能夠目睹如此多的大人物血濺刑場,亦算是見證歷史了。 按說,現在要處斬四位大有來頭的人物,應該是三法司首官監斬。 只是現在的大明官場可謂是多事之秋,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已經遞上辭呈,大理寺卿馮貫被彈劾收受李家錢財營救李敏而下獄。 若是掌印官缺失,通常都是由佐貳官頂替,但都察院副都御史王越并不在京城。 最終的結果是刑部尚書杜銘和大理寺少卿宋澄監斬,而刑部尚書杜銘乘坐轎子在前,而大理寺少卿宋澄則是騎馬親自押送犯人。 由于今天的百姓來得著實太多,故而五城兵馬司和順天府衙都派人過來維護治安,足足出動了五百多號人。 “來了!來了!” 雖然國人愛熱鬧,但都是守規矩之人,在看到押著死囚的隊伍出現時,都是紛紛主動退到街道兩邊。 隊伍緩緩從街道走過,正是朝著西市的刑臺而去。 “這個是誰被堵住嘴巴了?” “呵呵……慶云侯,這個侯爺算是罪有應得了!” “他們哪個不是罪有應得?你瞧瞧那個太監貪了幾十萬兩,他花得完嗎?” “自己都沒有子孫根,這個死太監竟然還這么貪財,當真是該千刀萬剮!” …… 圍觀的百姓看到囚車緩緩經過,不斷對最前面的慶云侯指指點點,而后又望向太監陳準的囚車進行評頭論足道。 “來了!來人!” “這個該千刀萬剮的大貪官,砍頭都是便宜他了!” “可不是嗎?他貪的錢還不是從咱們老百姓口袋里掏的!” “一百萬兩??!老子現在真想生啖這個大明第一貪的rou!” …… 在看到李敏被囚車押過來的時候,看到囚車中這個滿臉jian相的老頭,當即氣得咬牙切齒地憤憤道。 從古至今都是如此,即便你犯的是謀反的凌遲大罪,普通百姓對你不見得會有多大的恨意。只是你如果是大貪官的話,那么他們恨不得生啖你的rou。 由于大明王朝的文官集團是越來越強的過程,特別土木堡之變后,文官集團的勢力達到一個新的高度,故而很快文官貪墨大案。 只是在大家都認為這些高高在上的京官清廉如水的時候,結果這位戶部尚書竟然是大明第一貪,讓他們如何不對李敏恨之入骨? “怎么會這樣?” 李敏聽著街道兩邊的污言穢語,嘴巴不由得微微地張開道。 他原本以為走在最前頭的慶云侯周壽最受百姓關注和敵視,只是經過這條街道才發現,敢情周壽都不及自己十分之一。 李敏其實到現在都還不明白,家里那邊是怎么樣辦事的,怎么會讓藏得嚴嚴實實的窯銀給欽差找到了呢? 自己所籌建的紫云書院名聲在外,旁邊是萬畝的斛樹林,可以說是最理想的藏錢之所,比那邊將贓銀藏在祖墳的官員高明多了。 只是現在被查抄出來,而自己將要遺臭萬年。 但,自己成為一個大貪官真能怪得了我嗎? 他,不足三十歲便高中三甲進士,由于并非出身官宦之家,故而很幸運被朝廷選為湖廣監察御史。 自己的仕途算是十分幸運,由于奉敕撫定貴州蠻有功,故而被召還京。幸得位高權重的老師商輅所看重,竟然被朝廷任命為京畿巡按。 這個位低言重的職位,可以說已經一下子超越了絕大多數的同年,而自己自然而然更得老師的看重。 只是在京城任職的七年時間里,他知道想要繼續往上爬,想要真正重返京城,單靠能力是遠遠不夠的,還得需要足夠的冰儆和炭儆去開路。 即便自己看似清廉的老師,同樣是門生,但誰給的多便會多關照一些,而誰給得少甚至都沒有機會第二次相見。 他終究不像徐溥、丘濬這種受到老師傾力培養的得意門生,自己受到老師的重視,不過是能充滿攻擊的刀罷了。 只是這把刀若是不再需要,那么自然變得毫無價值。 李敏并沒有能夠正式返回京城,而是被外放到浙江擔任巡按。 壞的一面自然是離開了京城,但好的一面則是到了富庶的江浙,而且所在的地位可謂是舉足輕重。 他知道想要重返京師,那么就需要積攢足夠的財力。 事實證明,他的想法是對的。 雖然他在職期間并沒有什么建樹,但直接跳過布政使司參政,很快坐上四川左布政使,做到了地方官的最高職位。 到了這個時候,出任巡撫掛職京官已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僅在大同巡撫過渡兩年,他便正式掛職兵部侍郎,而后出任漕運總督,最后一舉成為高高在上的戶部尚書。 從一個沒有背景的官場新人到高高在上的戶部尚書,他完成絕大多數進士官一輩子都完成不了的跨越。 只是這一切像做夢一般,雖然任職期間有無數讓他得意的時刻,但最終還是為自己的貪婪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啪! 突然街道的拐角處飛來了爛菜葉、干牛糞和臭雞蛋,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這些東西已經砸在他的臉上,特別那惡心的臭雞蛋液糊了他一臉。 嗚嗚…… 慶云侯周壽其實是最先遭到襲擊的,只是嘴里還塞著爛布團,面對迎臉飛來的爛菜葉、干牛糞和臭雞蛋是避無可避,顯得十分生氣地想要破口大罵的模樣。 眼看著刑場已經近在眼前,他仍舊想不明白那個從小看著長大的衣柜太子怎么會性情大變,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般。 只是這一切似乎都即將跟自己無關,那位一度被自己瞧不起的窩囊太子卻是要在自己的脖子砍上一刀。 今天的天色尚好,有著淡淡的陽光灑落在這座城中。 西市,這里已經搭好一個刑臺。 囚車駛進刑場中,一個官差將囚車的門打開,幾個如狼似虎的官差上前將死囚從囚車中押了出來。 “不要!不要!” 陳準是第一個被押出來的死囚,出于對死亡的那份恐懼,他的聲音突然變了。原本顯得尖銳的聲音,只是叫著叫著便失聲了。 在死亡面前,人類通常都會本能地表現出害怕的情況,而陳準的褲子突然濕了一大片,仍舊在歇斯底里地無聲尖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