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爬上去的孩子在平頂上揮舞著木棒大呼小叫,留在地面上的,只有陳一天和蝴蝶膀。 蝴蝶膀垂涎地抹了把鼻涕,跟陳一天對視。 他倆注定上不去了。 夕陽下,他倆只好充當看客,把地面的大石塊挪開,整理出一小塊空地,看上面的孩子一個一個跳下來。 瘋玩大半天,陳一天饑腸轆轆,可他舍不得走,今天真是太好玩了。 大孩子們你推我搡,商量誰第一個跳下去。 邊商量邊指揮地上的兩個孩子清理石頭。 然后,蝴蝶膀拉陳一天躲遠一點,迎著夕陽,看他們熱身準備。 第一個跳下來的孩子贏得震山的歡呼。 這個小鎮四面環山,一條河沿著西山由南向北流,歡呼的聲波被山體反彈,很有氣勢。 蝴蝶膀和陳一天的仰慕和艷羨持續到第五個跳下的孩子。 第五個跳下后,臺上只剩下最后一個男孩。 他是臺上孩子里面最小的,沒比陳一天大多少。 剛才扛他上去的時候,陳一天明顯感覺背上的重量較輕。 跳下來的孩子在歡慶,期許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像他也跳下來,這個儀式才完整。 他也跟著一起呼喊,為自己壯聲勢。 蝴蝶膀緊張得忘了抹鼻涕,一流清鼻涕已經掛在嘴唇上。 在歡呼聲里,最后一個孩子眾望所歸地跳了下來。 他跳下來時,陳一天隱約聽到咯噔一聲,不知哪里發出的。 之前跳下來的都沒有這個聲音。 最關鍵的是,他跳下來就不動了。 小小的一團,蹲在變壓器的陰影里。 歡呼聲繼續,這個不倒翁一樣的孩子,在歡呼聲里慢慢地倒下去…… 空曠的田間突然安靜下來。 大孩子上前察看,膽子大的喊他的名字,用手探探鼻息。 然后猛地收回手,一溜煙兒跑遠了。 剩下的幾個孩子向前邁一步,象征性地拍拍他,相視片刻,也借故散去。 只剩下蝴蝶膀和陳一天。 那孩子當然沒死。 他緊皺眉,用手護著脖子,疼得雙腳蹬來蹬去。 蝴蝶膀跟他更熟一些,問他怎么了,他也不說,漸漸發出呻.吟,幾乎在地上打起滾。 他一定很疼! 兩米高臺,體態輕盈的孩子跳下來,如果沒有摔到頭,理應沒什么事。 但他身體失控,跳下來的一瞬,身體極度蜷縮,做出深蹲姿勢,兩個膝蓋沒有分開,跟他的下巴發生了碰撞。 這孩子瘦,腿和臉上本來就沒有rou,這一撞力道真的不小。 蝴蝶膀扯扯陳一天,小聲道:“咱們也走吧?!?/br> 陳一天沒理他,又向前走了幾步,蹲在打滾的孩子旁邊。 再回頭時,發現蝴蝶膀也沒影兒了。 夕陽沉入西山,隱約聽到大河奔流的聲音,如大地的血流流動一般。 變壓器臺完全籠罩在西山的陰影里。 那孩子大概適應了疼痛,掙扎得不那么厲害,依舊側躺在地上。 陳一天一直沒說話,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在他的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來了一個女人,她戴著套袖,手里攥著扒苞米的線手套,頭發蒼蒼然,掛滿了苞米鋪子上的灰。 顯然剛從苞米地里回來。 估計剛到家,剛點著火,飯還沒做,就跑來找自己家孩子。 那孩子看到他媽,踉踉蹌蹌地站起來,雙手緊捂著下巴,這姿勢加上微笑的表情就是在裝可愛,可他正在哭。 他媽二話沒說,上前先掄了一胳膊,差點掄到孩子的后腦勺上。 陳一天出手攔了一下。 不然這孩子的下巴真的會掉下來。 “摔哪了?”兒子的傷太隱蔽,她沒發現。 孩子梗著脖子,輕輕把手松開,下巴上一片紅。估計明早醒來就該是一片青了。 “大嬸……”陳一天想說明情況。 “誰是你大嬸?”那女人扒了一天苞米,又被告知孩子摔在地里,不知是死是活,窩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 她確認孩子生命無大礙,瞪著陳一天說:“誰是你大嬸?你是誰家的孩子?把我孩子摔成這樣,你還有臉叫我大嬸?你等著,我今天晚上就找你爸去!” 說著往兒子后背猛拍一下,尖聲道:“滾回家去!今天晚上別吃飯了!”朝兒子屁.股踹一腳,回頭又對陳一天說:“讓他們家賠錢!” 陳一天就地坐下來。 天色漸暗,像有人一層層拉上天幕,氣溫也跟著降下來。 陳一天就坐在剛才男孩翻滾的地方。 那地方被他和蝴蝶膀清理過,被受傷的男孩翻滾過,被大孩子們踩踏過,苞米茬子和枯草東倒西歪,泥土被翻出深深淺淺的痕跡。 剛才瘋跑出了一身汗,現在冷風往骨縫里鉆。 他覺得屁.股和大腿根部格外涼,低頭一看,褲子和里面的毛褲全破了。 視覺效果很是詭異。 之前陳父說過,要提前來接他回沈陽。 陳一天擔心陳父此刻已經到了奶奶家,又或者,他正接待上門訛人的母子。 陳父待人必然恭謹,替孩子道歉,可能買□□花、奶粉、汽水賠不是,最后肯定要保證,等兒子回去一定好好教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