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弒君者的問題，那人絲毫沒有要作答的意思。

    但蘭尼斯特眼中的興味不減，不管是對眼前未曾報上名號的人，還是對其手中的兩把好劍，“諸神可真不公平，偷走了我們家族唯一的一把瓦雷利亞鋼劍，卻給你這連名號都不敢報上的無名小卒兩把名劍?！?/br>
    說著，他臉上還掛著饒有興致的笑意，而他手中的劍刃已經劃破空氣，一擊已至。艾德看出來神秘騎士早有預料，且非常謹慎，雙劍并舉，交叉著格擋下這一擊，金屬碰撞發出爆鳴聲之際，黑火與黎明又成絞殺之勢迅速反攻。這就是雙手劍士的優勢，奈德曾親身體會過其中可怕之處。

    詹姆·蘭尼斯特舉盾擋下，有些狼狽地后撤到安全距離。

    他冷笑了一下嚴肅了臉色，“我想起來了，你參加過首先的比武大會，輸給了勞勃?！睆s君者的話語點醒了奈德和眾人。人群中響起吸氣和議論聲。

    原來是同一個！

    但在團體比武中，這人的佩劍可不是這等名兵利器。

    否則和勞勃的對決，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奈德看得出來，弒君者明顯開始認真了。雄獅的攻勢如暴雨傾瀉，金劍在陽光下劃出刺目的弧光。神秘騎士的防御穩健，但其步伐卻逐漸被逼到講壇的磐石邊緣。在奈德的眼皮底下，獅子的劍脊拍中那人的頭盔，重重的嗡鳴聲聽得他都頭暈目眩起來。出人意料的是，那人竟能在這種情況下，捕捉住詹姆高舉劍落重擊的片刻，旋身躲避，并用黑火劍精準橫掃蘭尼斯特的右膝后鋼甲縫隙。

    鎖子甲被劃破，獅子失血踉蹌。

    可神秘騎士沒能抓住時機進攻，反倒是步伐有些胡亂地后撤，頭盔和頸甲罩著的腦袋不住搖晃。很顯然，詹姆對其頭顱的重擊不是無效的，而剛才的反擊才幾乎是個奇跡，似乎是全憑本能辦到的。

    兩人都在緩沖，適應，調整。沒有一個人有投降的打算。

    但右腿負傷的詹姆·蘭尼斯特，不再有主動進攻的資本。神秘騎士調整了下頭盔——奈德確信對方朝自己這兒看了一眼——隨后雙手挽出劍花，黑火劍拖曳著長夜的殘影，黎明劍撕開拂曉的光隙。顯而易見，這位雙手劍士才開始展現出真正的實力，其劍招既綿密又凌冽，如凜冬的風雪，又似狂暴的漩渦。

    奈德滿懷希望地盯著場上朝自己傾斜的天平。不管瓦里斯為他找來的代理騎士是誰，確實不比弒君者遜色，甚至技術更甚一籌，只是——奈德旁觀者清，暗自希望蘭尼斯特當局者迷，沒有發現神秘騎士的格擋相較乏力，從來都是雙劍并擋，而不像拂曉神劍一樣，只以左劍即可為盾。

    弒君者的招架越來越勉強，地面的一個石子成為他戰敗的伏筆。重心不穩的一瞬間，蘭尼斯特的手中劍在黑火與黎明的共同絞殺下，被打落在地。

    全場一片寂靜。

    可接下來，奈德驚異地注意到，自己的代理騎士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后退叁步，收起黑火，用黎明指向落在地上的金柄寶劍，抬了抬劍尖，示意他拾起武器繼續對決。

    你這榮譽的傻瓜！奈德在內心大叫道。

    雄獅重拾寶劍，并丟掉自己的盾牌以示驕傲。

    這一幕使得人群徹底沸騰起來。叫好歡呼此起彼伏。他們當然希望與自己無關的戰斗越激烈越好，越持久越爽快。

    而且這似乎也讓詹姆·蘭尼斯特重拾了戰意，他移步上前，每一次揮斬都帶著多年的練習與實戰淬煉出的精準。正如奈德先前所擔心的，神秘騎士的格擋無力讓他們倆都陷入了糟糕的劣勢。

    詹姆的金劍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朝神秘騎士的面中刺出致命一擊。神秘騎士矮身躲避，卻還是慢了半秒，宛若永恒的剎那間，劍尖挑中半罩頭盔下緣，向上一劃，頭盔與如瀑般的黑發一同在空中旋轉迸飛，而鮮血和罩面的鎖甲則向下滑落。她用手背擦了擦受傷流血的眉額，令人見之不忘的紫羅蘭色雙眼痛苦地微瞇著。

    是她……奈德茫然地睜著眼睛，看著比武場上為自己出戰的、神秘的、榮譽的“騎士”，進入了一種超然的境界，其他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消失了，只有她，她負傷的疼痛和戰斗的疲憊注入他的四肢百骸，她急促紊亂的呼吸與心跳灌進他的耳蝸與頭腦……這一刻，仿佛他的整個生命都凝聚在了她身上。

    直到瑟曦暴露本性的口不擇言，將奈德從那恍惚的狀態中猛地拉回，  “詹米！你在等什么？就像殺死她那頭畜生一樣，給我砍下這個私生女的頭！”

    “阿波琳……”他虛弱得喊不完她的全名，捆綁在背后的雙手試圖掙脫繩子，他重心不穩，若不是金袍子衛兵抓著他，可能會整個人倒栽下去。

    大女兒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喚，松開捂住額頭的手看過來。她流了許多血，左眼已經睜不開了。

    他看到她染血的唇角開合，回應他輕念著“父親”。奈德的心仿佛被揉碎了，驚異與擔憂在其中交織著，讓他喉嚨發緊。

    要是他早知道，他決不會要求比武審判。

    可他應該知道的，她身上流著戴恩家族的血，她的舅舅是拂曉神劍，“無畏的”巴利斯坦爵士每日與她的外出。他應該知道，除了她，沒有誰能跟“弒君者”打得不分上下，他應該知道的，瓦里斯早就叁番五次地暗示他了，除了她，整個君臨沒有誰敢冒一死為他而戰……

    “你知道，我不會因為你是個女人而手軟的吧？”詹姆·蘭尼斯特收回看向他老姐的視線，人已經從驚訝回過神來，表情變得復雜，他一邊說，一邊掃視著議論紛紛的人群。

    “這不能讓你贏?！卑⒉_妮婭的聲音因疼痛而沙啞。她再次舉起黎明準備進攻，而斜收黑火作守勢，“因為我不能輸?！?/br>
    太陽之下，長劍狂舞。

    最后一聲嗡鳴，獻給黎明與黑火旋成的灰色風暴，絞斷那弒君者金子做的防線，停在他喉嚨前。

    “認輸，或者死?！鄙倥穆曇舯葎Q的尾音更震顫人心。

    “我認輸?！闭材贰ぬm尼斯特的聲音并不響亮，但足夠讓大部分人聽見。

    全場先是一片死寂。人群中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孩突然大喊，“愛與美的騎士！”很快，更多的平民跟著喊了起來。聲音如浪潮般席卷了整個廣場?？傊鹘躺锨耙徊?，壓了壓雙手示意安靜，“勝負已分……天上諸神認為艾德·史塔克無罪……”

    奈德直直地望著大女兒，她贏得這樣一場致命的華麗的比武審判，打敗了七國上下公認的強大騎士，捍衛了他的榮譽，也捍衛了她自己的榮譽，得到了民眾的認可。在經歷了這么多之后，她回望著他這個相較之下如此不合格的父親，染血的臉上仍然情不自禁流露出謹慎而又害羞的笑容。等他們釋放了她，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抱住她……

    “哐啷”一聲炸響，講壇上的七芒星燭臺突然被踢翻，始作俑者戴著王冠的腦袋漲得整個發紅，“她不是騎士！女人不能當騎士，也不能參加比武審判！”

    被這樣羞辱的總主教，臉色鐵青地抓住國王的披風，“比武審判的結果是神圣不可置疑的?！蓖呃锼怪钡厣锨耙徊郊m正。王后像戴了一副冷硬的面具，沒有表態。

    奈德看到喬佛里的手指過來，“伊林爵士，給我砍下這個叛徒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