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2節
只是十天時間,朱祁鉞的臉頰都消瘦了幾分,可見這十天有多勞累。 一只五六斤的羊腿被二人分食干凈,而峽口凌冽的風也吹得人鼻子發紅。 “從吐魯番到這里二百里,西虜要是過來,估計也就是兩三天的時間?!?/br> “差不多吧,估計不是明天打就是后天打?!?/br>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不多時便犯困各自回到了帳篷里休息。 在休息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放松的緣故,朱祁鉞夢到了這一路上被他所殺的那些牧民。 不過他沒有后悔,因為他知道這群牧民下馬放牧,上馬為卒。 戰爭的殘酷他早就了解到了,死一個人是一個數字,死十個人百個人千個人也是個數字。 犧牲這數千上萬人,換大明朝百萬百姓遷移西域,安泰生活。 二者孰輕孰重,朱祁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他瞧不上那種一邊討厭戰爭,一邊享受紅利的人,甚至可以說惡心,這也是他為什么總是稱呼廟堂那群人為老蠻子的緣故。 他們享受著海外的金銀所發俸祿,享受漠北、南洋鐵料所修建鐵路而得以運輸便宜的生活所需,卻口口聲聲勸自己爺爺與民更始,休養生息,止戰罷休。 大明朝如果真的按照他們所說的“休養生息”,“止戰罷休”,那恐怕用不了幾年就連俸祿都發不出來了。 “嗶嗶——” 忽的,深夜之中響起了哨聲,營盤之內明軍猛然驚醒。 得益于日常的營嘯訓練,所有兵卒醒了之后都是拿上了兵器沖出帳篷。 朱祁鉞與郭登都是其中一員,朱祁鉞一手拿刀,一手拿槍,警惕環顧四周。 不多時營盤內巡夜兵卒便大聲叫嚷道:“都回去睡覺吧,是南邊放哨的弟兄回來了!” “虛驚一場……” “快去睡吧,困死了……” “這哨聲弄得我頭疼?!?/br> “嘿嘿,沒它的話,你頭掉了都不知道?!?/br> “滾……” 笑罵間,各帳兵卒紛紛返回帳內睡覺。 由于這些日子太過勞累,陳懋并沒有要求兵卒早起,而是讓他們從子時休息到了辰時,足足四個時辰的時間,讓眾人休息得精力充沛。 他們并不因為即將到來的戰事而緊張,甚至有人跑到白楊河內游泳。 那冰冷刺骨的河水把人沖得直哆嗦,上了岸后跟個鵪鶉一樣夾著屁股,惹得四周早起的兵卒嘲笑。 朱祁鉞也是嘲笑隊伍中的一員,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嗶嗶——” 刺耳的哨聲再度響起,朱祁鉞下意識將手放到了腰間的馬槍上。 他沿著哨聲看去,目光穿過一頂頂帳篷,看到了一隊明軍騎兵沿著河谷東側山道疾馳而來。 他們從明軍故意留下的缺口沖入夯土營盤內,向著陳懋的營帳沖去。 當他們來到營帳的時候,陳懋也剛剛洗漱好走了出來。 塘騎們翻身下馬,徒步走到陳懋身邊作揖: “伯爺,西虜來了,峽口太長看不清,但最起碼不會少于一萬人,距離此地應該還有十五里地,剛剛進入峽口?!?/br> “嗯,辛苦了,下去休息休息,等會還有戰事開打?!?/br> 陳懋寬慰一聲,同時便對身旁的幾名千戶官分析道: “從吐魯番城到這里約二百里,西虜大軍一定是晝夜不停疾馳而來,暫時還不敢與我軍作戰,不過等他們修養好就不一定了?!?/br> “大軍戒嚴,午后恐怕會有戰事,一定要小心婁曾母方向的西虜大軍?!?/br> “傳軍令給朱祁鉞,教他率領本部騎兵出營盤,巡哨峽口以北十里范圍?!?/br> “若是有西虜南下,務必將其擊退,不可追擊?!?/br> “是!”一名千戶官作揖應下。 很快,陳懋的軍令便傳到了朱祁鉞耳中,而他也在收到軍令后,立馬吹響集合哨,將軍令傳達給本部兵馬。 半個時辰后,他們將挽馬和乘馬留在了營盤內,乘騎軍馬沿著豁口有條不紊的走出營盤。 朱祁鉞率領一千騎兵北上五里,而后才開始放哨。 一千騎兵被留下五百,其余五百分為五個百戶,分別向著幾個方向探查而去。 莫賀城峽口距離婁曾母一百五十里路程,加上他們還要防止明軍迂回對城外牧民下手,自然組織不起太多兵馬南下。 只是一個上午,朱祁鉞便探明了在峽口北部的西虜兵馬數量。 “四千人左右,比之前要多,但其中半數沒有甲胄,看來是征調了牧戶上馬作戰?!?/br> 朱祁鉞坐在臨時搭建的帳篷里,一邊根據前方送來的情報梳理思緒,一邊動手將這邊的情況寫信告訴陳懋。 郭登被陳懋留在了營盤內,顯然是陳懋認為朱祁鉞不需要郭登也能管理好這一千騎兵。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將郭登調回去,好好守峽口。 時間一點點過去,在朱祁鉞他將情報送回峽口沒多久,后方的峽口便傳出了號角聲。 “嗚嗚嗚——” 號角聲悠揚,但是十分密集,在聽到的一瞬間,朱祁鉞便拿起了懷表打開查看。 “申時三刻(15:45),看樣子他們只休息了三個時辰就趕路了?!?/br> 朱祁鉞根據時間做出判斷,身旁的百戶官作揖道:“千戶,要不要派人詢問寧陽伯是否需要我們馳援?” “不必!”朱祁鉞年紀雖小,卻得到朱棣熏陶,不僅僅是對軍事了解,對于用人更是了解。 “寧陽伯是沙場名宿,如果需要俺馳援,他一定會派人前來?!?/br> “在沒有任何調令前,俺只需要負責防備北邊的那四千西虜就足夠……” “嗶嗶——” 朱祁鉞的話音還沒落下,帳外便響起了刺耳的木哨聲。 “來了!” 朱祁鉞連忙起身向外走去,盡管才十四歲,卻得益于老朱和老郭家的優良基因,身長五尺五寸有余。 他身上的甲胄是明軍眼下正在更換的布面甲,由于冶鐵技術進步,布面甲的重量下降到了二十斤左右。 相比較曾經五十多斤的扎甲,布面甲更輕便,更適合現在明軍的游擊戰術。 “千戶,北邊北虜南下,諸多百戶已經被驅趕南下,標下前來復命!” 朱祁鉞走出帳內不久,便見三名塘騎策馬而來,在他面前五六步外勒馬作揖,將軍情報告。 “好,告訴弟兄們上馬備戰,不過區區四千西虜,跟著俺上陣殺敵,覓個軍功,回家光宗耀祖!” “好??!” 朱祁鉞大聲對四周叫嚷,四周走出的明軍聞言紛紛叫好。 很快,在朱祁鉞的鼓舞下,五百騎兵上馬備戰,而北邊也出現了滾滾塵煙。 “噼噼啪啪——” 五百被放出去的哨騎已經被西虜驅趕到了一起,此刻他們正輪換射擊,不過卻沒有任何裝藥的時間。 “打旗語,讓他們往南邊走去裝藥,俺們頂上!” 朱祁鉞不用望遠鏡便看到了敵我雙方的情況,果斷下令。 百戶官們按照他的指揮下令,所有人在朱祁鉞抖動馬韁的舉動中,不由將馬鞍上早早裝好彈藥的馬槍舉起。 “兄弟們,跟著俺大纛走,不要戀戰,西虜好大個頭顱,不怕殺不完!” “是??!” 朱祁鉞一邊帶隊逆流而上,一邊鼓舞四周兵卒士氣。 隨著令旗揮舞,南下的五百騎兵連忙繞過朱祁鉞他們,前往后方駐馬裝彈。 朱祁鉞沒有選擇正面動手,而是帶著隊伍向著西虜的騎兵右翼迂回。 盡管有四千余人,但見到五百明軍騎兵忽然出現,西虜的騎兵卻還是有些慌張,他們下意識的準備阻攔朱祁鉞,這正中朱祁鉞下懷。 他帶著五百騎兵冒著箭雨前進,由于明軍軍馬正面有馬甲,故此不怕箭雨襲擾。 往前頂著箭雨沖鋒二十余步,他們便在距離西虜不足三十步的距離扣動扳機,拐彎原路返回。 一輪排槍,數十名西虜墜馬,還有不少西虜中彈倒在了馬背上。 他們沒有甲胄,根本防不住明軍的馬槍。 馬槍都如此,更不用說長槍了。 “回撤,拉開距離,二百步外駐馬長槍準備,等俺軍令開槍!” 朱祁鉞趴在馬背上,只覺得自己好像中了幾箭矢,心里慌張,不由得轉過頭心虛對自己身旁百戶開口:“我背上是不是中箭了?” 他剛剛說完,就見一批箭雨落下,不僅自己背上再度傳來感覺,目光中也見到了自己身旁百戶后背連中七八箭。 “中了!” 百戶官聞言伸出手,只是稍微用力就將布面甲上的箭矢給幾支幾支拔下來。 “千戶放心,有甲胄傍身,這箭矢對我們造不成傷害,只要好好佩戴面甲就足夠?!?/br> 百戶官安慰著朱祁鉞,朱祁鉞隱藏在面甲下的黑臉不由一紅,將心思都放到了指揮軍隊來回面突西虜騎兵。 在他的指揮下,遠了明軍用背上的長槍打,近了就用馬槍打。 就是這來回三板斧,四千余西虜騎兵硬生生被他們這千余人給拖住。 不到兩刻鐘,這婁曾母策應的西虜騎兵便承受不住死傷,丟下七八百具尸體倉皇而逃。 瞧著他們逃跑的背影,朱祁鉞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由得抓緊了自己手中的馬槍。 他并不覺得能打贏這四千西虜騎兵是自己的本事,真正要論功,也應該是他們背上燧發長槍,腰間馬槍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