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2節
“然而朝廷一旦開始工業化,無數工廠便會爭先恐后的落地在城鎮周圍,能產生數以十萬的工作崗位來養活百姓?!?/br> “朝廷現在所做的經濟轉型,便是走在工業化的道路上,往前走的越多,城鎮能容納的人口也就越多?!?/br> “不過這個容納是有限制的,這點殿下也應該知道?!?/br> 王回點到即止,朱瞻壑則是點頭表示理解:“朝廷現在在計劃中的有大小五百余座工廠,最少需要三十多萬工人才能運轉?!薄澳愕囊馑际?,這些販賣耕地的人口,日后將會成為這些工廠的工人?” “不一定?!蓖趸鼗卮鸬溃?/br> “他們不一定會成為朝廷的工人,但會有人成為朝廷的工人,而這些城鎮人口成為朝廷的工人后,他們會留出一部分空缺的工作給其他人?!?/br> 朱瞻壑明白了,但他依舊皺眉:“朝廷只能解決三十萬人的工作,而你卻說二百萬戶?!?/br> “即便一人養一戶,那也需要解決二百萬工人的工作問題,你這話是否托大了?!?/br> 朱瞻壑沒有提及朱高煦,畢竟朱高煦是皇帝,他可不敢非議自家父親。 面對他的質疑,王回也沒有拉住朱高煦這尊大佛,而是回應道: “三十萬人只是直接參與生產的工人,而商品需要販賣,就得有人運貨、叫賣?!?/br> “朝廷擁有中土和海外若大市場,有近三億人口為朝廷直接或間接所接觸?!?/br> “將商品販賣給他們這一過程中所能提供的工作崗位,并不比在工廠工作的工人少?!?/br> “除此之外,朝廷的基建也不會停下,哪怕在此前經濟革新尚未開始前,朝廷每年都需要雇傭上百萬人勞作,更何況今后?!?/br> “這算來算去,足夠解決兩百萬人的就業問題……” 王回將朱瞻壑的詢問做出了全盤的回答,朱瞻壑聽后這才知道自家父親還在做著這些準備。 若非于謙開口,自己恐怕都未能察覺。 即便是自家父親,此刻的朱瞻壑也感覺到了一種恐懼。 大明朝只是邁出一步,而自家父親已經看到了這一步落地后引發的各種事情。 朱瞻壑甚至懷疑,自家父親恐怕已經從這一步看到了四五步后的事情。 超人一步是天才,但超過太多,便會讓人感到畏懼和恐懼。 隨著政務上不斷熟練,朱瞻壑愈發感到自己父親的恐怖。 他漸漸明白了自家爺爺為什么會在永樂年間放棄理政,而轉攻軍事。 因為自家父親的那些手段和所做事情的步驟,即便是自家爺爺也看不透,更看不懂。 哪怕自家爺爺依舊強行理政,可面對這些新事物,即便是他也會感覺到陌生和手忙腳亂。 面對一個如此龐大的王朝,除了自家父親,還有誰能將它治理的如鐵板一塊呢?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sao。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br> “呵呵……” 朱瞻壑將自家父親的這首詞念出,隨之便是苦笑。 自家父親所做的這些事情,不管是文治還是武功,亦或者是個人武力,都遠遠超過了上述的這群人。 若是他日后去世了,自己又該如何面對面前這個龐大的王朝呢…… 這一刻,朱瞻壑不自覺站了起來,轉身看向了那幅《天下四夷賓服總圖》。 站在這幅長三丈、寬二丈八尺的地圖面前,他深深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 這并非是他一人會這么想,而是認識過當今這位皇帝手段后的所有人都會想的一件事。 除了他,還有誰能治理好如此龐大的王朝。 “你下去吧……” 朱瞻壑背對王回開口示意,王回聞言作揖,而后一步步退出武英殿的偏殿。 在他走后,王燾上前作揖道:“殿下,這些日子陛下一直在編書,那些書奴婢雖未看過,但亦掌印也提過幾句……” 朱瞻壑聞言看向王燾,王燾弓著身子繼續道:“書中,都是日后的治國之策,以及防患于未然之策?!?/br> 只是簡單一句話,便讓朱瞻壑瞳孔緊縮。 片刻后他回過神來,眼神漸漸趨于平淡,末了才開口道:“知道了?!?/br> 王燾正欲后退,卻不想朱瞻壑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消息靈通?!?/br> “奴婢僭越,請殿下治罪?!蓖鯛c雖然在請治罪,但卻沒有下跪或其它舉動。 “恕你無罪?!敝煺佰洲D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隨后略微思考,才將目光放到了于謙的奏疏上。 “傳陸愈來?!?/br> “是……” 朱瞻壑淡淡開口,王燾聞言應下,走出偏殿,讓人將陸愈召來。 只是半個時辰左右,陸愈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武英殿偏殿之中。 “殿下……” 時任吏部尚書的陸愈畢恭畢敬作揖,朱瞻壑示意王燾將于謙的奏疏交給他看。 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陸愈便瞧見了于謙的奏疏。 他翻閱奏疏,眼底透露幾分詫異。 從奏疏的字里行間,他感受到了于謙的改變。 如果說此前的于謙是一個迂腐而遵循傳統的人,那當下的他便是一個觀察細微,思想開放的人。 這一前一后差距太大,以至于陸愈都差點以為這份奏疏是旁人所寫,并非自己所以為的那個于謙。 “這是你那好友的奏疏,他這人性格如何?” 朱瞻壑詢問陸愈,他從于謙的奏疏中知道了這個官員很不錯,至少能如此觀察細微的去觀察百姓生活,這是許多官員都不具備的品質。 陸愈聽出了朱瞻壑的話,他沉默片刻后才開口道:“臣所知道的于謙是一個聰慧但迂腐,接受新學卻又遵循傳統之人,十分矛盾?!?/br> “若是要用他,需要接受他的直脾氣,還需謹慎……” 他將他所了解的于謙告訴了朱瞻壑,又談起了奏疏中于謙的變化,話里話外都是慎重。 對于他所說的話,朱瞻壑全都聽到了心里,但同時也升起了好奇心。 “你這般說他,我倒是想要看看他是個什么樣的人?!?/br> “殿下……”陸愈如鯁在喉,不知道應該如何勸導。 “呵呵,罷了?!币婈懹绱?,朱瞻壑便搖了搖頭,陸愈這才松了一口氣。 “我翻閱了他的考功冊,他今年也可以拔擢了,你身為戶部尚書,準備如何待他?” 朱瞻壑詢問陸愈,陸愈則是沉吟過后才道: “臣對他知根知底,他的性格不適合擔任京官要員,若是放在地方上,反倒能顯露光芒?!?/br> “臣準備調他前往廣西擔任知州,拔擢一級為從五品?!?/br> “從五品?”朱瞻壑皺了皺眉:“以他的功勞,拔擢為正五品亦不為過,調他去哈密府擔任同知吧?!?/br> “是……”聞言,陸愈只能硬著頭皮應下。 哈密府位于前線,在哈密府擔任同知,盡管只是文臣,但哈密府衙門需要做的事情也不少。 況且哈密通鐵路,對于于謙而言并不算太差的環境。 等西域的戰事開打并結束,于謙最少能累功拔擢為從四品官員。 看樣子太子雖然沒有說要重用他,但實際上還是想要重用他的。 想到這里,陸愈便不免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至于朱瞻壑則是在宣布了這件事后便示意他可以離去了,好在陸愈并未離去,而是有事啟奏。 “殿下,高觀累功為四川嘉定州知州了?!?/br> “嗯,知道了……” 面對陸愈的稟告,朱瞻壑并沒有表現很著急,而是淡然點頭便接受了這一現實。 見狀,陸愈只能感嘆太子的成長,而后便起身作揖,緩緩退出了武英殿的偏殿。 與此同時,他們二人的對話也被人傳到了乾清宮朱高煦的耳中。 不僅如此,于謙的奏疏也被備份一份送到了朱高煦手上。 朱高煦看了看內容,輕笑頷首:“他倒還真是成長了不少,只可惜這性格還是不適合做京官?!?/br> “不過這改了之后的性格,擔任邊塞官員倒也十分不錯?!?/br> 對于土木堡之變,朱高煦不管是前世還是此時,都只是覺得算是政治動蕩和軍事動蕩,但要說動搖國體,那卻并不至于,畢竟當時明軍的精銳都在南方。 事實上正統年間能打的將領犧牲在土木堡中的并不多,除了張輔和朱勇外,其余人幾乎都沒有上過戰場的經驗。 譬如王驥、陳懋、方瑛、董興、梁珤等人基本都在南方,而土木堡之變后,北京保衛戰爆發前,朱祁鈺和于謙并沒有將這些人調往北邊。 戰事結束后,這群人也沒有得到重用,而是因為正統舊將身份遭受政治打壓和冷藏。 當然有些人在兩三年后經過朱祁鈺的考察,認為不會有威脅,還會被重新調回北方戰線。 比如蕫興、方瑛,還能再回京營,或出鎮遼東。 也有如梁珤這樣的,要等待明英宗復辟才能重返對蒙前線。 比較大牌的比如王驥,則被留在了南京。 陳懋,直接給了個閑職讓他管翰林講座,冷藏到死。 平江伯陳豫,派去山東看人種田。 所以,明朝很多核心軍事力量骨干并沒有損失在土木堡,更多是因為尷尬的英宗舊臣身份而遭到冷藏打壓。 不過朱祁鈺手段還是相對溫和,并沒有對這些人下死手,甚至還繼續用了幾個,多數情況下只是將他們外派到云貴,兩廣,或者冷藏起來。 像是毛忠這種全家流放福建的,已經算是很重的一個了。 但也是從毛忠和石亨兩人來看,于謙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讓人把毛忠移送法司,這點也能看出他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不過對于石亨為他表功而遭到他破口大罵,這則是讓朱高煦略微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