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1節
第561章 浪恬波靜 “行刑!”“額啊——” 北京西市口,隨著一道道慘叫聲響起,四周瞬間傳來了后怕的驚呼聲。 只見在西市的十字路口處,三百多人被壓跪在地上,一名三旬左右,披散頭發的男子則是被被綁在一根木樁上。 男子赤裸著上身,幾個衙役死死地按壓著他的肩膀,其中一個衙役手里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剜rou刀,殘忍的將他敞開的胸膛血rou剜下。 在他的慘叫聲中,數百名劊子手舉刀劈下,三百余顆斗大首級瞬間落地。 不等尸體倒下,便有人用包裹粗布的生石灰將其斷口處束縛,將尸體一具具丟到了準備好的板車上,向城外拉去。 整個過程,除了斬首時噴出的血液外,后續并沒有太多血液濺滿路口。 當然,被處以凌遲的錢廖不在此列,因為他的鮮血已經流得遍地都是。 大明朝已經有許多年沒有人被判凌遲了,上一個能熟練凌遲的人,早就駕鶴西去了。 如今這人雖然三十多,卻實打實是一個新手,雙手顫抖著不斷剜rou。 每剜rou一處,便有人直接倒上一堆黃白粉末。 那是金不換的粉末,一把敷上去便能將血短暫止住,可若是傷口被抖動,鮮血卻還是會往外冒出。 四周百姓又害怕又想看,每看一次便驚呼一聲。 只可惜劊子手手腳不利索,錢廖此人也并非什么錚錚鐵骨,不過三十余刀,錢廖便斃命于木樁之上了。 見人都死了,四周看熱鬧的百姓也紛紛散去,而錢廖受三十余刀而斃命的消息也傳回了宮里。 “殿下,下面的人傳來消息,說是那錢廖受了三十七刀便斃命了?!?/br> 武英殿內,隨著王燾前來稟告,朱瞻壑也只是應了一聲:“知道了?!?/br> 見朱瞻壑沒有別的什么舉動,王燾便站到了一旁,畢恭畢敬的協從朱瞻壑處理奏疏。 庚戌案自錢廖之死而告終,自始至終朱高煦與朱瞻壑都沒有見這個攪動昆侖洲的叛賊一面,因為他也不過只是諸多棋子中的一顆罷了。 類似他這樣的棋子,在大明朝遍地都是…… 幾個月的時間在朱瞻壑的理政中流逝,而洪熙十五年的下半年卻并不平淡。 八月初十,工部尚書黃福尚書,言官營天下用工近四百萬,其中長工者一百四十余萬。 要知道,這一年的大明朝不過一億二千二百余萬,用工近四百萬,也就代表每三十個人就有一個人在朝廷治下工作。 四百萬工人的身后是四百萬個家庭,往少說就是四百萬,可往多了說就是二三千萬。 可以說,大明朝有近四分之一的人,都在依靠朝廷過活。 正因如此,這群人才能過得如此滋潤。 然而,繁榮只是一時的,以戶部撥給各地的錢糧,頂多還能維持這種繁榮不到四年罷了。 四年一過,朝廷拿不出更多的錢糧接濟上,那這其中二百多萬百姓就得繼續回去務農。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在江南巡查的于謙,擔憂的便是這種事情。 “圣人說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苦其心志,空乏其身……” “圣人最愛胡說八道了,你讓他來這工地上干幾天試試?!?/br> 南直隸池州府的一處工地上,身為都察院經歷的于謙此刻居然坐在自己剛剛鋪設好的鐵軌上,一邊大口往嘴里灌著水,一邊文青的感嘆著。 他這感嘆被旁邊一個與他年紀差不多的人嘲諷,對此他也不惱怒,而是笑了笑道: “這工地上,如你這般識字懂文的多嗎?” “多?”那男人笑道:“自官學推廣以來,凡三十歲以下者,又有幾個人不識字?” “你們這些儒生說話文縐縐的,到了最后還不是得為了養家糊口來像我們一樣干活嗎?” “行了,休息差不多就繼續吧,今天我們隊得鋪四十步呢?!?/br> “好!”于謙聞言笑著起身,幾個工友看著他也笑道:“你這廝干活還能笑得那么開心?!?/br> “你們不也笑嗎?”于謙調侃,那幾人卻大笑道:“我們笑你干活干的開心?!?/br> “哈哈,笑吧笑吧……” 于謙不可置否的跟隨隊伍向前,熟練的揮動起了手中的鎬子。 半年多的巡視,他漸漸去了那些浮躁和迂腐,他明白了為什么江淮能如此從容說犧牲少數人來換取大多數人的話。 說到底,江淮才是底層人奮斗起來的模樣,他知道現實的殘酷,而于謙卻不是。 于謙祖先于伯漢先居山西,后遷至蘇州,而高祖仕元為官,他的曾祖父更是擔任元朝的杭州路大總管。 遂哪怕元朝覆滅,他的祖父依舊在洪武年間擔任六部之一的工部主事。 若非他父親于彥昭隱居家鄉錢塘不仕,他家也能算上四代為官。 出身于這樣的家庭,于謙哪里懂得什么人間疾苦,哪里有知道餓肚子是什么滋味。 正因不知道人間疾苦,沒被餓過肚子,所以才會覺得皇帝必須是完美的。 但凡知道了人間疾苦,便不會覺得人間會有完美無瑕的人。 而現在的于謙,便在江淮的建議下體驗了一把人間。 盡管未曾吃到人間疾苦,可他也大概知道了江淮想說的事情。 抄一人之家,豐千門百戶,這才是舍小為大。 于謙覺得庚戌案判得太重,有誤判的嫌疑,這并沒有錯。 可在某些時候,對錯并沒有那么重要,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當下的結果就是,庚戌案前后二十三萬人的財富,讓大明朝上千萬人都有了工作,可以吃飽飯,不用再餓肚子。 結果如此,真假對錯還有什么可重要的呢? 正因如此,現在的于謙換了一種思路,那就是讓這場盛世延續下去,而他要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 “趙坤,聽說你把老家的田都給賣了?” “對啊,賣了!” “都賣了?” “都賣了,能打工誰還愿意種地啊?!?/br> “不只是我,錢德,孫何他們一大群人都把家鄉的地給賣了?!?/br> “現在妻兒就在老家宅子里待著,等我家大郎他們畢業了,若是科舉考吏當兵都無望,那便和我一起來務工,總比在地里刨食要好?!?/br> “那倒是,地里面干活太累了?!?/br> “對啊,尤其是……” 干活的期間,于謙能聽到許許多多的事情,而趙坤他們賣田的事情,便讓于謙警惕了起來。 作為大明朝的官員,他知道朝廷的國庫積存有多少,眼下的狂歡又能持續多長時間。 他知道,大明朝在京許多官員也都知道,可百姓們不知道。 倘若百姓因為當下的情況而將家鄉田地賣了,那幾年后這陣狂歡過去,這些百姓又該如何生存? 要么就重新去買田,要么就另謀生路。 想到這里,于謙便開口提醒道:“田還是不要賣,畢竟朝廷的鐵路總有修完的一天?!?/br> “修完再說吧!” “哈哈哈哈……” 對于于謙的勸導,眾人并未當成一回事,而這也是他們消息的局限性。 見狀,于謙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心里不免擔憂起來。 懷揣這種心情,他在當日務工結束后,便結束了對池州的暗訪。 他將自己的擔心寫在奏疏上,并向北京發往。 朱瞻壑處理到于謙的這本奏疏時,已經是九月中旬了。 他認真看了于謙的這本奏疏,對于于謙所擔心的事情,他在看完奏疏后也感到了不妙,所以召來了戶部尚書王回。 “臣王回,參見殿下,殿下千歲……” “賜座,看看這份奏疏吧!” 朱瞻壑對王回賜座,并將于謙的奏疏發給了王回。 王回畢恭畢敬從王燾手中接過奏疏,幾番翻閱便清楚了太子所擔心的事情,故此他作揖道: “殿下,于經歷此疏確實需要注意,但也不需要?!?/br> “何解?”朱瞻壑詢問王回,王回聞言道:“販賣耕地一事需要在官府備案,據戶部此前半年的記錄,地方販賣耕田的次數確實有所增加,但數量不過千萬畝,次數也不過五十余萬次?!?/br> “耕地掛在戶籍上,五十余萬次便代表五十余萬人交易耕地?!?/br> “如今朝廷治下工人近四百萬,其中僅一成半交易耕地,所以對大部分百姓而言,耕地依舊為他們所看重,亦是他們之退路?!?/br> “此外,關于這件事情,早在新政開始之前,陛下便早早讓臣關注,只要交易次數不超過二百萬戶,朝廷都可以應對?!?/br> “二百萬戶?”朱瞻壑皺眉,這個數量已經不少了,要知道大明朝如今也不過才二千二百余萬戶罷了。 “沒錯,二百萬戶……” 王回作揖回應,同時給朱瞻壑解釋道:“陛下曾經說過兩個詞,兩個詞分別叫做工業化和城鎮化?!?/br> “工業化是指大明的財政收入中的工業收入,而這個工業包含了方方面面?!?/br> “其中,工業化率便是指工業增加數量占大明朝經濟的比重?!?/br> “至于城鎮化,便是指農村人口轉化為城鎮人口的過程,而城鎮化率,即是指一個地區常住于城鎮的人口占該地區總人口的比例?!?/br> “工業化所帶來的改變就是讓農村人口從農村中解放出來,使得他們持續向城鎮聚集,這是工業化進程中必然經歷的歷史階段?!?/br> “一個工廠能帶來幾百個上千個工作崗位,而一個工作崗位如果能養得起一戶人家,那也就能讓一座城池容納數百戶上千戶家庭生存?!?/br> “許多農村的百姓并非不想進城,只是城中人口太多,想要找個養活自己的工作都很困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