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8節
“海外屬國尚且貢獻如此,而國朝內部的民營商幫呢?” “臣仔細想了想,似乎好像不超過五千兩黃金,根據稅率推算也不過五萬兩不到?!?/br> “這個數目,殿下不覺得奇怪嗎?” 江淮詢問朱瞻壑,朱瞻壑聞言也點頭道:“確實有些少,十六家商幫依靠昆侖洲宣慰司,不應該只有這么點黃金?!?/br> “正是!”江淮頷首,而后又道: “臣覺得,陛下當初之所以答應如此之果決,恐怕是明指東洲,暗指昆侖?!?/br> 江淮提醒朱瞻壑,朱瞻壑聞言也坐不住了,起身來回渡步后才詢問道: “依照你的說法,這次的事情是十六家商幫為主導,為的就是讓朝廷停止海外宣慰司設府縣?” “不是!”江淮搖頭否決了這一可能,并解釋道: “商人畢竟是商人,即便形成了商幫,擁有了一定武力,可相比較朝廷,他們也不比海盜難對付?!?/br> “若是為了阻礙朝廷,他們完全可以在昆侖宣慰司挑動事非,沒有必要在蘇州以鄉試為題來攪動風云?!?/br> “臣以為,他們的目的是提高每年錄入的進士位置,而這也表明他們對三楊的主政十分不滿?!?/br> 江淮將事情解析告訴了朱瞻壑,朱瞻壑聞言頷首。 若是說江南商幫因為別的什么問題不滿,朱瞻壑還會需要調查,可若是因為三楊主政而不滿,那朱瞻壑反倒相信了。 三楊之中以楊士奇為首,而楊士奇早年一直與江西的官員們在一起,沒少和浙西、江東爭搶資源。 后來限制南卷后,江西占據的南卷進士席位也越來越多,江東與浙江卻因為幾次大案遷徙了不少有底蘊的家族而日漸甚微。 雖說對比其它地方,江東與浙西在科舉上依舊是一騎絕塵,但相較于以前來說,二者確實在走下坡路。 加上三楊此前在顏李案中沒有制止王回對江東和浙江的“破壞”,二者能對三楊有好感反倒奇怪了。 “此事應該如何處置?” 朱瞻壑詢問江淮,江淮卻搖頭道:“這件事情,具體得看陛下知不知曉,但依照先前陛下的舉動來看,陛下心里應該是知曉的?!?/br> “正因知曉,所以為了讓他們膽子放大些,故此陛下才會命令殿下您監國,故意做出老邁姿態?!?/br> “懂了!”朱瞻壑點了點頭,隨后才縝密安排道: “這件事情,我親自去問陛下,肯定會讓他們投鼠忌器,既然如此,那便派你走一趟吧?!?/br> “是……”江淮語塞,他本意是想讓朱瞻壑派一個得力的太監去詢問皇帝,卻不想朱瞻壑直接派他去了。 相較于楊士奇等人,他又何嘗不畏懼當今那位的。 只是朱瞻壑都開口了,他也不可能拒絕,故此只能硬著頭皮接下這件差事了。 “速去速回?!?/br> 朱瞻壑拍了拍江淮的肩膀,還故意說道:“如今局面,唯有你能讓我信任?!?/br> “是……”江淮心中嘆氣,最后只能轉身離開了偏殿,向著殿外走去。 正殿的楊士奇等人見他離去,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不多時,江淮便走出宮城,乘坐馬車前往了大明宮。 一個時辰的時間里,他一直在想怎么與那位溝通這事,直到馬車抵達大明宮,他也沒有著急下車,而是整理好了思緒后才下車前往了大明門。 不過一刻鐘,通傳的結果便已經傳回,皇帝宣他入宮奏事。 他在太監的帶領下走向長春宮,腦中思緒稍微整理清楚,便聽到了一道熟悉的嚎啕聲。 “陛下,您年事已高,北邊苦寒,您不能去??!” “陛下……” 熟悉的嚎啕聲讓江淮愕然,待他跟著引路太監穿過長廊,果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這……夏少師,您這是……” 江淮看著跪在長春宮前的夏原吉,不懂這位已經致仕一個多月的老尚書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文清你來的正好,太上皇要前往漠北和吉林,你且與我勸勸太上皇和陛下?!?/br> 夏原吉如今六十五歲,且已經致仕,僅保留太子少師等虛銜,自然可以出入宮中。 只是他這個年紀,太上皇和皇帝去哪與他有什么關系,至于哭的那么哀傷嗎? “夏少師,晚輩有事啟奏,恐怕不能與您勸諫太上皇了?!?/br> 江淮汗顏,只覺得今日黃歷不對,自己應該休假,不該班值。 “宣殿閣大學士江淮!” 長春宮的太監唱禮,江淮聞言只能躬身表示歉意,而后加快腳步走入了長春宮內。 走入宮內,江淮便見到了坐在主位上,并且拿著一本奏疏的朱高煦。 朱棣不在正殿,估計是在偏殿與皇太孫玩鬧。 “臣殿閣大學士江淮,參見陛下,陛下千秋萬歲……” 江淮跪下五拜三叩,畢竟是在正殿,該有的禮制還是要有的,而朱高煦也并未阻攔。 他坐在高位上,目光一直看著手中的奏疏。 “蘇州的事情,朕已經知曉了,西廠和錦衣衛也已經前往辦案,將十三名罪首拿下了?!?/br> 他自始至終沒看江淮一眼,便已經將事情給交代清楚,這讓江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十分難受。 他本以為要和皇帝說許多,然后才能試探出皇帝要怎么辦。 卻不想皇帝已經知道了事情,并已經派出了西廠和錦衣衛將案子辦好了。 不過事情既然已經辦好了,那皇帝為什么會同意自己入大明宮奏事? 一時間,江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而朱高煦的聲音也在片刻后響起,如平地驚雷般。 “朕看太子差不多快成為你三人手中提線木偶了,是否?” 第538章 伶牙俐齒兒 “臣等絕無此僭越謀逆之心??!” 江淮在朱高煦將話說出口的瞬間便叩首殿上,心中惶恐非常。 面對他的惶恐,朱高煦依舊側靠在椅子上,手里拿著奏疏,依舊沒有看向他。 殿內的死寂持續了許久,安靜得只聽到窗外的鳥叫聲與近處自己的呼吸聲。 在這般死寂下,江淮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需要跪到皇帝滿意為止。 “何謂三綱?” 忽的,朱高煦開口了,而且一開口就是以三綱為題。 盡管當下官學以科學為主,但對于參加過科舉的人來說,儒學依舊保留了許多。 所謂三綱,即是指君臣、父子、夫婦三種關系。 古往今來,對于三綱的理解從西漢董仲舒的《春秋繁露》,到蒙元儒者吳澄的《吳文正公集》,早已有了許多種理解與解釋。 各種解釋,各有不同,即便是一些喜好儒學的君王來說,理解難度都不小,更何況現今不喜儒學的皇帝呢。 正因如此,江淮腦中思緒飛轉,他不斷猜測皇帝的心思,試圖做出最優解。 也就是在這時,朱高煦總算將目光投向了江淮。 “你在猜朕的心思,是否?” “臣……” 江淮喉嚨發苦,不知道該說什么便被朱高煦打斷了思緒。 “身為殿閣大學士,每日不研究如何讓天下安康,全將心思用在研究朕的心思上?!?/br> “如此之人,也配稱為直臣嗎?” 朱高煦對江淮很失望,他與王瑄關系那般,自然不會忘記被王瑄極力舉薦的江淮,更何況江淮當年在武英殿論政隴川,上奏修建隴川鐵路等等都是實政。 “原本朕以為你是實干派,故此將你留在太子身邊,眼下看來,你與那些揣摩上意的小人有何區別?” 朱高煦眼底的失望,深深刺痛了江淮的心底。 是啊,原本的他,本該是一個以實政說話的人,而現在的自己卻成為了自己最瞧不起的那類人。 難道走入東宮,就代表他需要變成一個整日將心思放在揣摩上意的縝密之徒嗎? “臣……慚愧……” 江淮這次是真的沒有話可說了,因為他最丑陋的一面被皇帝所揭穿,這讓他只覺得渾身如針扎般難受。 “怎么……”朱高煦將奏疏收起來,俯視道: “是無話可說,還是有口難辯?” “臣無話可說?!苯丛谛牡讎@了一口氣,朱高煦瞧著他搖頭道: “看來你不適合在殿閣待著……” 這句話說出,江淮將頭埋得更深了。 “南京戶部尚書蹇義拔擢入京擔任吏部尚書了,你去南京接他的位置吧,希望你在南京能干些實事,而不是整日揣摩朕的心思?!?/br> 朱高煦這番話讓江淮猛然抬頭,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臉上滿是驚訝。 “退下吧!” 在他震驚的目光中,朱高煦走下了高臺,越過他向偏殿走去。 良久之后,江淮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對朱高煦背影作揖:“臣謝陛下隆恩……” 朱高煦沒有回應他,而他也五味雜陳的走出了長春宮。 出宮時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便感覺有人抓住了自己,側目一看,這才發現夏原吉還沒走。 “可曾見到太上皇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