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節
正因如此,作為這次出工又出力的黨派,楊士奇率先站出來作揖道: “陛下,國庫當下既然充盈,臣以為可以著手修建從武昌通往寧波的江南鐵路?!?/br> 楊士奇站出來后,作為殿閣大學士的楊榮也站了出來。 “陛下,臣與工部討論過,江南鐵路全長二千七百八十里,從寧波為起點,途徑紹興、杭州、嘉興、松江、蘇州、常州、鎮江、應天、太平、池州、饒州、南昌、九江,最終抵達武昌,串聯湖廣鐵路?!?/br> “如此一來,沿途可影響近三千萬百姓之民生,實乃惠利江南百姓之工程?!?/br> “陛下,臣以為然!”楊溥附和起來,而三楊表態后,廟堂之上不少人紛紛作揖表態。 他們支持修建湖廣鐵路,就是為了方便與江南鐵路串聯。 只要江南鐵路的工程同意,那他們對江南也算有些交代了。 不過他們也知道,當今陛下如果不同意,那他們再怎么建議也不可能將工程落地。 “準奏!” “果然……準了?” 當威嚴的聲音從金臺上傳來,眾人原本還以為又會像之前一樣被駁回,卻不想金臺上的那位居然批準了?!敖翔F路修建同時,再從嘉興、杭州修建鐵路前往湖州,從湖州修建鐵路通往廣德,最后抵達南京?!?/br> 朱高煦不僅同意了江南鐵路,甚至同意了江東地區的另一條鐵路。 兩條鐵路加在一起,里程起碼有三千三百之多,這是楊士奇等人不敢相信的。 “工部派人勘察,此外朕準備修建從海州通往金州,再前往定遼的鐵路,以及從長春通往吉林的鐵路?!?/br> 朱高煦將他的意思交代出來,在修建江南三千三百余里鐵路的同時,繼續對東北修建兩條里程合計一千二百里左右的鐵路。 工部尚書的黃福聞言上前作揖道:“陛下,以工部在湖廣和東北鐵路的里程費用計算,此四條鐵路,大約會耗費兩千萬貫,具體工期需要具體勘查后才能得知?!?/br> 黃福給朱高煦打了一個預防針,畢竟兩千萬貫不是小數目,即便總工期十年,那每年投入也平均在二百萬貫左右。 雖然這比起正在修建的另外三條鐵路不算什么,但也絕對不是小數目了。 “安排勘察吧?!?/br> 朱高煦示意黃福安排人cao作,隨后便看向群臣:“六部奏報……” 在他的示意下,六部其余尚書和六軍都督府、都察院分別上奏,而楊士奇等人則是陷入了江南鐵路工程立案成功的欣喜中。 大朝會在這件事情后也舉辦的很快,不過半個時辰便走完了剩下的所有流程。 朱高煦起身離開后,群臣山呼萬歲,高唱千秋。 直到朱高煦帶著朱瞻壑坐上步輿,朱瞻壑才開口詢問道:“父親此前都不答應修建江南鐵路,如今怎么突然答應了?” 朱瞻壑記得自家父親說過,發達地區的鐵路與落后地區的鐵路一旦聯通,如果朝廷控制力度又剛好下降,那人口便會源源不斷的涌向發達地區。 這種情況,對于大明當下地方疆域不穩的情況并不是一件好事。 “北方和西北已經穩固,只要西南不出亂子,江南修建鐵路便不會有什么?!?/br> 朱高煦回應的同時看了一眼朱瞻壑,叮囑道:“一昧索取只會讓百姓積怨,朝廷過去六十年向江南索取了多少賦稅,你心里應該有點底氣?!?/br> “早年有水利工程,百姓對于朝廷的怨言還不算大,如今水利工程漸漸完善,只剩下維護,那江南百姓自然會將目光投向其它?!?/br> “江南鐵路遲早得修建,趁此機會修建,總比將來沒了錢再修建要好?!?/br> “何況……”朱高煦頓了頓,飽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朱瞻壑。 “將財富集中到一處處理,總比跑來跑去要容易許多?!?/br> 朱高煦的話讓朱瞻壑恍然大悟,人口集中就是財富集中,而財富若是集中在江南,那以大明官員與商人勾結的環境,若是日后再興大案,那只需要在江南興一場大案,就足夠解決朝廷的燃眉之急。 朱瞻壑剛剛明了,朱高煦便對他繼續交代道: “重要的不是怎么抄家,而是再分配?!?/br> “百姓的錢都集中到了這群人手中,而這群人的消費始終有限,如此一來,錢就會被限定在他們手中,花不出去?!?/br> “這種情況下,朝廷若是要對其動手,那動手成功后要做的就是讓錢流通起來?!?/br> “興基建是一種手段,還有官營貸款則是第二種手段?!?/br> “不過這第二種手段若是玩不好,那便會發展成為如兩宋官營高利貸一樣的惡政,所以需謹慎?!?/br> 朱高煦所說的是北宋神宗時期王安石新政下推行的“市易法”,所謂市易法就是以略低于高利貸的利息向商戶們提供貸款,商戶們則以房屋之類的固定資產作為抵押。 不提市易法的高額利息,這項政策本來是一項讓錢流通起來,發展經濟的好政策。 結果,官員們為了完成工作任務,強迫轄下商戶貸款,有需要得貸,沒需要也得貸,朝廷因此收獲了一堆爛賬。 盡管神宗一度允許商人們將還款期限延長三年,按月還貸,但經歷熙豐變法折騰后的開封城百業蕭條,無論如何法外開恩,商戶們都沒有能力按時還錢給朝廷,所以才又有了宋哲宗年間的“大拘掠”。 所謂“大拘掠”,也就是財產大清查和收入大管控,而清查管控的對象,就是那些欠了朝廷貸款的商戶。 這次行動中,不管大戶小戶,一概沒收房屋,接管收入,直到他們將欠朝廷的錢連本帶利還上。 當然,朝廷是“仁慈”的,特許小戶“拘掠一半”,只按欠款的半數進行管控資產和收入。 這件事被諫議大夫梁燾得知后,他緊急上奏勸阻。 他認為把百姓每天的收入都拘掠到朝廷手里,不足的部分再勒索滯納金,這是在斷他們的生計,最后一定是百姓破產,朝廷也收不回欠款,誰也沒好處。 也許是覺得上面這些道理還不足以說服朝廷,梁燾又站在朝廷的立場,以“貼黃”的形式從利益角度出發,對奏章內容做了一番補充。 不過這份貼黃的補充,就涉及到了北宋朝廷對天下吸血的手段了。 從這份貼黃中,朱高煦也吸取了不少從對付百官和富戶的手段。 這其中內容大概是朝廷是高度優待京師之民,平常日子不怎么sao擾他們,所以京師之中能發育出數百家大姓。 若是遭遇戰事,急需錢用,朝廷則可以將數十家大姓弄過來,一天之內就籌足了軍費籌。 朝廷養著這些京師之民,平日不動他們,正是為了讓他們在這種時候派上用途。 現在朝廷應該好好愛養這些因變法而遍體鱗傷的京師之民,如此再過個一二十年,他們又可以發育成若干大姓,可供朝廷在緊急之時取用。 這份拿“祖宗之法”說事的黃貼,實際上是在勸告朝廷,不要光想著吸血,也得注意造血和養豬。 血造多了,豬養肥了,到了關鍵時刻再吸血、再宰殺,才能實現利益最大化。 有意無意之中,梁燾道破了宋都開封本質。 在北宋治下,開封城富麗繁華了一百六十余年,但這種富麗繁華,并不是自由生長的結果,而是皇權瘋狂吸血和官僚消費的產物。 開封是一座沒有產業的城市,它幾乎完全依賴“官吏兵卒消費”來維持運轉。 這一點,朱高煦是在來到大明后,閑暇時翻閱北宋的《東京夢華錄》所看到的。 在書中所描述的開封,雖然有著各式各樣讓人眼花繚亂的奢侈消費,但幾乎沒提到任何其他產業。 奢侈消費的群體,也是一群吃朝廷財政飯的群體。 倘若這群群體集體撤離,那開封的富麗繁華就會瞬間崩塌,整座城市也會瞬間失去活力歸于死寂。 也就是說,宋都開封是一座純消費城市,它的活力源頭是權力集團的極盡奢靡,它的繁華背后是全國稅賦源源不斷地輸入。 為了維持這種奢靡與繁華,權力集團在北宋全境長期實施高強度汲取。 即便在號稱仁治的宋仁宗時代,也是民生凋敝,不堪重負。 官員陳舜俞就在奏折里公開批評仁宗朝的施政,說它“取民之財可謂悉矣”,用盡了所有盤剝百姓的手段。 在這樣的吸血游戲里,宋都開封的百年繁華,不過是一場畸形的消費盛宴。 正因如此,士大夫才會無比懷念這個時代,至于升斗小民,不過是被身丁錢逼到溺死自家孩子的耗材罷了。 北宋用來對付天下人的手段,朱高煦并不會用來對付天下人,因為時代是向前的,每一代人和每一代人對生活的標準也有所不同。 活著是封建背景下的主旋律,而現在的大明已經摸到了工業時代的門檻,所以要追求的不僅是活著,而是要活好。 讓天下財富自己聚集在江南,而后在江南反復收割官僚集團和與之勾結的大商閥,將他們的財富二次分配給百姓,這是能讓大明朝維持下去的最佳燃料。 當然,這些燃料討論到根本,還是百姓,畢竟這些財富是官僚集團和大商閥勾結后從百姓身上壓榨而來。 他們朱家雖然是當下最大的地主,但朱家當地主的前提是統治維持下去。 如果統治維持不下去,那官吏頂多就是跪下磕頭,但他們朱家可就是身死道消了。 明末二十余萬宗室被屠戮的場景,就是統治維持失敗的下場。 思緒落地時,擔著朱高煦的步輿也落在了地上。 他走下步輿向殿內走去,殿閣的大學士們則是還沒有返回武英殿。 走回偏殿內坐下,朱高煦看向了朱瞻壑并開口道:“海外的政務熟悉如何?” “基本已經熟悉,兒臣以為簡單的讓東洲三國百姓挖掘金銀只會讓他們滋生恨意,必須要讓他們也享受到工作帶來的好處,他們才會心甘情愿的繼續為朝廷工作?!?/br> “與此同時,朝廷也應該在日后加快對東洲、北洲的人口遷徙,另外對東洲和北洲的宣慰司還要加以限制?!?/br> “日后若是有新式的武器出現,必須要以本土的軍隊為主,始終讓本土領先海外,這樣才能在海外發生暴亂時搶占先機?!?/br> “此外,尤其需要注意船工和軍械局工匠的流動,一旦他們出走海外,將是朝廷莫大的損失?!?/br> 朱瞻壑話音落下,朱高煦對他詢問道:“兩大洲距離大明始終太遠,若是朕要冊封你的兄弟前往當地,你是什么看法?” “兒臣對幾位弟弟十分信任,但其余藩王……”朱瞻壑聲音壓低,表明了意思,也沒說的太明顯。 “人言一代親,二代表,三代四代就拉倒?!?/br> “你有這想法也正常,你的兄弟和子嗣若是足夠多,那倒也沒什么,若是太少,那就不太行了?!?/br> 朱高煦沒說太明顯,需要朱瞻壑自己領悟。 朱瞻壑聞言作揖,也不再多說什么,只是上前為朱高煦斟茶,朱高煦也提起朱筆打開了那一本本奏疏。 第526章 扶危濟困 “賣報賣報,江南鐵路即將勘察結束,鐵路貫通江南!”“賣報賣報!” “給我一份!” “我要一份……” 四月,隨著第二季度的《大明報》刊發,江南普通百姓直到這時才知道了江南即將修建鐵路的事情。 對于這個時代的大部分商賈和平民百姓來說,鐵路他們已經不陌生,但對于繁華之地的江西、浙江各地,他們卻只在報紙上見到過火車和鐵路的素描圖,并不知道火車和鐵路長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