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節
朱高煦幾乎投入幾十倍的資源,結果花費十七年都還沒讓它出現在鐵軌上。 如果研究的是炸藥、線膛槍等等對基礎材料要求較高,而且難以琢磨的課題,耗費那么多錢糧,磨蹭那么多年,朱高煦能理解。 可蒸汽機的方向早就被他點出來了,近千人拿著比紐科門、瓦特、斯蒂芬森多幾十倍的資源,居然還沒把這玩意弄出來,這足以說明這近千人的團隊里有許多人都是濫竽充數的存在。 朱高進去太學看過,有的人只負責端茶遞水,對于課題研究什么的根本沒興趣。 即便做著如此簡單的工作,他們每天依舊能拿著朝廷開口的數百貫年薪,這讓朱高煦壓下了強制讓所有人進太學的念頭。 太學需要的,一定是對研究感興趣,能全身心投入研究的那種人。 “皇孫的那些同窗進入太學后,做得如何?” 朱高煦詢問亦失哈,亦失哈清楚朱高煦的意思,當即點頭: “會主動參與到課題研究、實踐中去,勝過許多太學士?!?/br> 聞言,朱高煦緩了一口氣: “告訴王甫,對于一些對實驗沒有作用的人,給他們安排冷清的位置吧?!?/br> “是……”亦失哈答應下來,而這時那些運送物資的馬車也走遠了。 朱高煦帶隊繼續走陸路北上,巡察不一樣的風景和民情。 一路從南京向北,所見到的許多建筑,基本上都是這十幾年間修建的,不管是水渠還是束水閘都是如此,因為水泥建筑還是比較顯眼的。 至于百姓的生活,只能說比在洪武年間好了許多,畢竟洪武年間需要胥吏與鄉紳富戶勾結,幫朝廷收稅的同時,還會把鄉紳富戶的稅平攤到百姓頭上,同時自己還要貪腐一遍。 沒了這群人,僅憑吏員肯定是不敢嚴重貪腐的,畢竟他們是流吏,身后沒有鄉紳富戶那么硬的背景,但小拿小要還是避免不了的。 對于這種事情,只要他們不過分,朱高煦也可以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現在的吏員素質還不行,九成九以上都是小學畢業。 萬一過分了,與曾經的那群胥吏無二異,那等中學畢業的學子多了,這群家伙也就該交代了。 到時候朱高煦會讓他們知道,什么錢可以拿,什么不能拿。 “爹,這里也有人種紅薯!” 前進的路上,朱瞻圻忽然開口,朱高煦聞言當下勒馬,隨后看了一眼朱瞻圻所指方向。 在不遠處,數十畝坡地幾乎都種植了紅薯,朱高煦見狀翻身下馬,拿著馬鞭走了過去。 在那田間有不少湊在一起聊天休息的人,朱高煦湊近之后詢問道:“老伯,你們這紅薯是從衙門官田領取的對吧?” “嗯,有事嗎?” 面對朱高煦,坐在田埂上的那群老農顯得十分冷淡,朱高煦聞言笑道: “我們是從江南來的調查的吏員,就是想問問這些紅薯種出來的畝產多少,自己吃還是賣出去,您放心,不白問……” 朱高煦說著,亦失哈也跟上來,將一小吊面額一文的近百枚銅錢丟向了他們。 那群老農眼前一亮,回答問題的那個一把搶過揣在懷里,隨后表情熱切,拍拍屁股起身道:“原來是吏員大人,草民有眼不識泰山,求饒恕……” 老農作揖回禮,朱高煦也輕笑道:“沒什么罪過的,回答我問題便是?!?/br> “好好好……”老農笑著點頭,連忙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穿好。 這個時代干活也會磨壞衣服,因此干活時赤膊上身十分正常,即便二月的山東還有些寒冷,但他們顯然是剛剛干完活坐下休息的,身上還熱騰騰的。 朱高煦也不急,瞧著他穿好衣服,這才見他說道: “這紅薯是好東西,原本我們不想要的,但衙門的吏員說這東西用來喂豬和吃都不錯,所以去年就拿了一些來耕種?!?/br> “去年沒種好,但畝產也有四石多,而且它的藤也能吃,所以就先自己吃了試試,感覺味道還不錯后,便不想著喂豬,平日里按照村吏教的做法來做紅薯吃?!?/br> 老農說出紅薯畝產,朱高煦略微點頭,隨后詢問了他怎么耕種的,并教導他如何脫毒,最后才繼續詢問道:“如今收稅明白嗎,還會不會有以前的踢斛淋尖那一套?” “現在沒有了,其它村子也沒聽過,就是交糧的時候得給吏員拿點幾斤糧食,說兩聲不容易?!?/br> 老農如實交代,也不怕得罪人,畢竟這是十里八鄉都知道的事情。 至于十里八鄉之外,那就太遠了,他這輩子也沒去過那么遠的地方。 “西邊有活干,你們沒去嗎?” 朱高煦頷首繼續詢問,那老農聞言點頭:“去,農忙之后就去?!?/br> “工價知道是多少嗎?”朱高煦詢問,老農也繼續點頭:“十五文,不過介紹過去的,一般第一天工錢都得孝敬工地上的掌事們?!?/br> “……”聽到這話,朱高煦一點不意外,略皺眉頭但還是冷靜繼續詢問: “這意思是,只要孝敬了掌事,就能在工地一直干下去?” “那哪行啊……”老農反應有些大,搖頭道:“交一日工錢,給你在那干一個月,過往工地都是這樣的?!?/br> “嗯,了解了,那老伯你們繼續休息吧,我們也趕路了?!?/br> 大概了解了下面的貓膩后,朱高煦便作揖告別了這群老農,留下他們還在為那幾十文爭吵。 朱高煦帶著亦失哈和朱瞻壑他們走回了官道上,朱瞻壑見遠離了那群老農,這才不滿道: “爹,這群人在下面小偷小摸的,您不管嗎?” 朱瞻壑畢竟才十六歲,還是少年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了解了這邊的情況后,當下便爆發了。 朱高煦聞言瞥了一眼他,隨后才繼續道:“你敢保證換幾個人,就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了?” “不敢,但我覺得應該換,如果不給予懲罰,這種現象只會越來越多!” 朱瞻壑語氣不卑不亢,堅持自己的想法,這倒是讓朱高煦有些愕然。 他愣了愣,隨后才繼續道:“換容易,可換來的人,你確定不會被環境腐蝕,日后成為比當下這些人貪腐更厲害的人嗎?” “現在的這群人,起碼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底線,而且還能做事?!?/br> 朱高煦覺得只要能做事,小貪小拿不算什么大事,畢竟整頓吏治有多困難,沒有誰比他更清楚了。 洪武年間的吏治比現在還要腐敗,他耗費十六年才整頓到了如今的程度。 再進一步不是沒有可能,但太困難了…… “為什么能做事就能貪?” 朱瞻壑反問朱高煦:“只要能做事,那貪腐就能夠容忍嗎?” “您說過一步退步步退,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那這個道理您應該比我更明白才對?!?/br> 朱瞻壑不理解,朱高煦聞言沉默片刻,最后嘆了一口氣:“等你五年軍校讀完,下放地方三年后,你就知道為什么我會容忍了?!?/br> “這次北上,你跟到東昌就坐船回南京準備開學吧?!?/br> 抖動韁繩,朱高煦向前方繼續前進,而亦失哈見狀也在路過朱瞻壑身旁安慰道:“皇孫,您日后就明白殿下的用意了?!?/br> “哥,我們走吧……”朱瞻圻沒想到自家哥哥居然膽子那么大,居然敢和父親對峙。 “走吧……” 朱瞻壑依舊保持著自己的心氣,并不認為自己有錯。 在他這個年紀,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邪永遠不能勝正。 抖動馬韁,他跟上了朱瞻壑的腳步,而相較于他,江淮便通了不少人情世故。 在朱瞻壑跟隨朱高煦前往東昌府,并在抵達后折返回南京的時候,江淮已經乘船抵達了四川敘州,并騎馬向著家中返回。 由于云貴川三省交接的烏蒙山并不太平,因此他特意備了長刀與騎弓箭矢。 作為九科甲等的存在,江淮在馬術上完全能做到左右開弓,因此并不擔心遇到劫匪。 為了運送物資進入云南改土歸流,四川與云南的百姓在官府的征募下,修建了一條從敘州直通昆明府的官道。 這條官道并不寬,不過丈許,一側是高山崖壁,一側是奔騰的江河。 騎馬在這種路上,時不時可以看到從高山崖壁掉落在路上的碎石。 對于這些碎石,江淮并沒有忽視,而是確認了安全后,將石塊全部投入了江水中。 遇到數百斤的石塊,他則是等待后方行人,勸說后一起將石塊清理。 正因如此舉動,當他來到烏蒙府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一個二十出頭,面容白凈清秀,身材高挑的緋袍少年人騎馬在往烏蒙府趕來。 路上遇到商隊,也有人與江淮邊趕路邊交談。 不過著急回家的江淮往往與對方聊一會,便會策馬往昆明府趕去。 從南京城至西江鎮有三千里水路,二千里陸路,遠比從南京前往北京更遙遠。 不過由于江淮除夕夜前便出發,因此當朱瞻壑南下返回京城的時候,江淮已經抵達昆明府了。 對于從小在滇西生長的江淮來說,這個季節的云南并不熱,但架不住太陽毒辣。 在中學就讀五年,他知道云南位于高原之上,紫外線強烈,因此他早早準備了斗笠,戴著斗笠背負腰刀弓箭,在昆明府簡單報名了八月的鄉試后,便火急火燎的朝著西江鎮趕去。 只可惜,云南的改土歸流比江淮想的還要激烈,報名后往西江趕去的江淮還沒走出昆明府的范圍,便被人攔住了去路。 “前方不能通行!” “吁……” 江淮的回家之路,被路上明軍的路卡給攔下了,他勒韁下馬,對設卡的兵卒作揖道: “軍士,在下是隴川治下西江鎮生員江淮,特意回家一趟,請軍士通個方便?!?/br> 作揖之后,江淮從馬鞍旁的皮包里掏出半貫錢遞了過去,那百戶官聞言也接過了江淮的路引與半貫錢。 瞥了一眼后,他這才轉身擺手:“放行!” 隨著他一句話,拒馬被搬開,江淮再度作揖感謝,隨后翻身上馬,繼續向著西江鎮進發。 朱瞻壑是背景強大,知世故而不世故,江淮卻是用標準約束自己,而遵守世間的規矩。 只可惜,云南的戰事確實十分頻繁,從昆明走出并趕路三日的江淮在進入大理府太和縣前,便聽到了震耳欲聾的炮聲。 這樣的變故讓他心里一緊,連忙用朱瞻壑此前贈送他的望遠鏡爬上一座矮丘,用望遠鏡觀望遠處的太和縣。 不出他的意料,太和縣正在遭遇土司的圍攻,并且土司還有意識的向南方放來了塘騎。 “駕!” 看到塘騎向這邊跑來,江淮只能放棄從太和縣前往永昌府的路線,改換向南走小道前往蒙化府。 他一路向南,路上提醒了許多不明消息的商賈,帶著他們向南撤退。 “娃娃還小,誰有多余的位置讓他坐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