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節
“既然如此,那臣無異議……” 解縉十分無奈,現在朱高煦有兵有人還有錢,所能動用的資源根本就不是他們能比的。 朱高煦沒有直接對全國實施行政,而是單一對山東一地實行,這說明他清楚他手里的牌放到全國就不夠看了。 倒是將它們集中一處用在一省之地時,即便廟堂反對,卻也無法阻止。 解縉不甘退下,但楊士奇卻突然站出來作揖詢問:“臣請問殿下,如此多的胥吏,是要在山東募集,還是在天下募集?” “胥吏一事我已經有了安排,這件事便不用楊學士cao心了?!敝旄哽銢]有正面回答楊士奇,但楊士奇卻已經大概猜到了朱高煦調動的是什么地方的胥吏。 解縉之前提過,東宮在遼東開辦官學之廣,幾乎囊括了全遼百姓。 這樣的想法,絕不是突發奇想就能出現的,聯合朱高煦過去兩年不斷從關外調動數千官員胥吏來看,恐怕朱高煦在渤海時,就已經開始有意培養自己的門生了。 仔細聯想過后,楊士奇才感受到朱高煦的可怕。 遼東的官學是五年制,如果渤海也是如此,那說明朱高煦早在洪武二十八、九年就已經開始培養門生,那時的他不過是一個渤??ね?。 這豈不是說,他早就料到了朱允炆會削藩,而他也早就準備謀逆,所以才會花費那么大資源去培養這群學子…… 楊士奇退回了位置上,不再發言。 見他與解縉都不開口,胡廣與胡儼也不說話了。 “既然無異議,那就以山東為試點,執行新政吧?!?/br> 朱棣看著朱高煦懟回解縉、李至剛等人的場景,心里不免暢快。 和文人玩嘴皮子、筆桿子是他最不愿意干的事情,他更愿意用紀綱來解決這群人。 想到這里,朱棣也沉了眸子,看向了一直沒有發言的一名官員。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朱棣的目光,抬頭確定過后才站出來作揖道: “陛下,臣左都御史陳瑛彈劾刑部尚書雒僉,左僉都御史俞士吉,大理寺少卿袁復,御史車舒貪婪暴虐,結黨營私,隱匿莊田,欺詐百姓,蒙騙圣聽……” “荒唐!” 陳瑛突然的彈劾讓群臣都感到了詫異,而被彈劾對象之一的刑部尚書雒僉更是當場反駁。 只是他反駁過后便反應了過來,定然是自己給皇帝的上疏引起了皇帝的不滿,如今卻是遭了報復。 雒僉前些日子曾經上疏朱棣,指責他的用人之道,認為朝廷用人應該新舊兼任,而朱棣只喜歡用燕王府時期的官員,這并不是公正之道。 何況朱棣登基以來,多次讓光祿寺設宴給燕府舊臣,致使宮城開銷增多,這都不是圣君該做的事情。 雒僉上疏的這些事情都是朱棣最忌諱的事情,因此前些日子他將奏疏出示給群臣,群臣也沒有人附和雒僉而觸怒皇帝,讓朱棣更覺得雒僉包藏禍心。 至于除了雒僉外,陳瑛所彈劾的其它人,基本都是上次散播朱棣與朱高煦針對藩王改封言論的參與者,把他們抓住來彈劾為典型,也是為了殺雞儆猴。 “陛下,臣建議派都察院官員徹查!” 陳瑛得了朱棣的授意,自然不怕雒僉報復,甚至他都不覺得雒僉能活過今天。 “好……”朱棣沒有掩飾自己對雒僉的不滿,這讓雒僉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臣告退!”雒僉眼見皇帝不信任自己,便也不想繼續留下惹朱棣嫌棄,作揖行禮后離開了武英殿。 他的舉止讓朱棣更為惱怒,可這時朱高煦卻開口道:“不如讓東宮也參與徹查吧?!?/br> “嗯?” 朱棣詫異看向朱高煦,他沒想到朱高煦居然會橫插一杠,只是當著群臣的面,他也不好教訓朱高煦,因此便頷首表示同意。 見朱高煦走出來,郁新便立馬明白了朱高煦要保雒僉,當即站出作揖: “陛下,市舶司今日也送呈了對日貿易、稅收的奏疏?!?/br> “念吧?!敝扉︼@然不太高興朱高煦的舉動,因此冷著臉讓郁新開口。 郁新見狀也不以為意,拿出奏疏誦讀了起來。 簡單來說,今年市舶司對日貿易進行了兩次,第一次是鄭和的下東洋,第二次則是在下東洋成功后的海運商品。 第二批商品成本六十余萬貫,如果成功賣出將會獲利近三百萬貫,不過由于鄭和下東洋的貨物量太大,因此運往隱歧的商品陷入了滯銷的局面,但這也正常,畢竟這批貨物原本就是保證能銷售到明年六月而準備的。 但總體來說,兩批貨物一共售出二百九十六萬四千余貫,其中的七萬七千六百貫被市舶司以商稅的名頭,轉交給了足利義滿。 七萬七千六百貫對大明來說不多,可對于足利義滿來說卻是一筆大收入,足夠養三萬多足輕。 盡管足利義滿還要從中分出一半給京極家,卻也能是一筆大收入了,何況是否真要的分一半給京極家還另說。 眼下的局面,無疑是足利義滿和京極家聯合大明用經濟貿易來收割日本貴族和守護們,而貴族和守護們又用貿易所得來收割國內平民。 短時間來看,在日本國內白銀與銅錢還算充沛的情況下,日本還不會出現什么矛盾。 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市舶貿易將會引發日本國內白銀銅錢外流。 只不過京極家已經在使用大明的火藥以及灰吹法等技術來開采石見銀礦,足利家則是可以通過隱歧市舶司獲得大量銅錢,他們在這場大明經濟掠奪日本的資源的戲碼中作為作為既得利益者,很難斬斷與大明的深入交流。 到時候日本必定會因為長期的貿易而爆發錢荒,各地守護也會對足利幕府產生不滿,進而引發動蕩。 朱高煦不會很快出手,而是需要日本亂到一定程度才會出手扶持足利幕府。 足利幕府不能倒下,至少在石見銀礦和日本各地銀礦開采枯竭前不能倒下。 想到這里,朱高煦也將注意力放到了現實。 朱棣和群臣對于經濟戰并不了解,眼下的他們只知道大明從對日市舶司身上得到了足夠的利益。 刨除成本,今年大明通過貿易從日本國內賺取近一百九十萬貫價值的白銀、銅錢,而且還擠壓著價值二百余萬貫的貨物在隱歧。 朱棣也清楚,物以稀為貴,今年大明帶去了太多商品,那明年的日本在市舶貿易上肯定會疲軟一陣,明年不一定能取得今年的市舶成績,但這不要緊,哪怕市舶貿易只有幾十萬貫,對于大明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 “好了,你們退下吧?!?/br> 聽完了郁新所說的對日貿易情況,朱棣也開口示意群臣退下。 見此情況,眾人都知道皇帝與太子有話要說,作揖行禮后便紛紛走出武英殿。 待他們徹底離去,朱棣這才皺眉看向了朱高煦:“俺要殺雒僉,你出來攪合什么?” 《明太宗實錄》:“十二月丁丑,上定天下田賦定額三千五百萬石,大學士解縉、尚書李至剛欲與爭,為太子所勸解,山東試新政?!?/br> 第307章 東宮有后 “父親不是很欣賞唐太宗嗎?”武英殿內,面對朱棣帶有怒氣的詢問,朱高煦反倒是笑容和睦的扯開了話題。 “俺欣賞不代表俺要成為他?!?/br> 朱棣明白朱高煦的意思,那就是讓他要擁有李世民那樣開懷的心胸,不過朱棣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成為李世民。 面對雒僉那迂腐的奏疏,他做不到李世民對魏征的寬容。 “您自然不可能成為他,但您也不能直接把雒僉他們給殺了吧?” 朱高煦輕笑,他并不是覺得雒僉被殺而可惜,只是不喜歡浪費。 “您若是討厭他,將他流放云南,發配為教習也不錯?!?/br> “至于車舒、袁復、俞士吉等人自然要殺,而且不僅要殺,還得順藤摸瓜牽連更多的人?!?/br> “被牽連的官員一律奪職發配云南為儒學教習,連帶其親眷?!?/br> 雒僉無非是剛直迂腐,罪不至死,但車舒這群被推出來的人就肯定得死了。 前者是個人問題,后者是政治問題。 “你準備怎么辦?” 朱棣沒想到朱高煦是打著這樣的算盤,不過冷靜下來的他也覺得直接殺了雒僉有些不妥,畢竟雒僉到底犯沒犯罪,沒有人比朱棣自己更清楚,他只是單純厭惡罷了。 至于車舒等人,朱棣倒是沒有朱高煦想的搞那么大事情,他只想殺雞儆猴,并且不要影響廟堂罷了。 “借此機會清理一批無作為的官員胥吏,以及京中富戶也是不錯的?!?/br> 朱高煦笑著說出這句話,讓朱棣不由的側目看了他一眼:“別把事情搞太大,弄得不好收場?!?/br> “父親請放心,兒子心里有數?!?/br> 作揖回應,朱高煦也慢慢起身準備離開,只是不曾想還沒等他行動,朱棣便開口說道: “俺近來看了西南的沙盤,覺得若是只有一條通往云南的路,朝廷控制起來不免有些困難?!?/br> “因此俺看了看,準備將貴州宣慰司升為布政使司,并設按察使司與都司,你覺得如何?” 朱棣突然提出了貴州設省的事情,這倒是出乎朱高煦的意外,畢竟歷史上朱棣是在平定了思州田氏才決定在貴州設省的,現在田氏還沒平定就準備設省,時間上提前了十年不止。 不過貴州設省是必然,而且貴州的人口、耕地潛力也必須開發出來。 想到這里,朱高煦也在思慮片刻后開口說道:“貴州原有二百二十五家,經過爺爺的幾年打壓,如今還有一百九十七家,其中以水西安氏(畢節)、水東宋氏(貴陽)、思州田氏(銅仁)和播州楊氏(遵義)為最大,又稱四大土司?!?/br> “這四大土司治下各自有民數十萬,兵馬少則二三萬,多則五六萬,若是要在貴州設省且足以自治,必須先從土司手中奪得人口與田地才行?!?/br> 明代改土歸流的歷史篇章里,貴州四大土司絕對是無法越過的一個篇章。 從明初永樂年間的思州田氏,到萬歷年間的播州之役,再到天啟年間的奢安之亂。 前者在歷史上的篇幅不多,那是因為它面對的是國力蒸蒸日上的大明。 顧成平定思州田氏只花了幾個月時間,可到了明末面對播州楊氏和奢氏、安氏、宋氏的叛亂卻先后花了二十余年。 播州楊氏的叛亂對大明還屬于可控范圍,但奢安之亂就讓大明當時的局面雪上加霜了。 努爾哈赤薩爾滸之戰擊敗明軍之后,奢崇明與安邦彥、宋嗣殷三人舉兵裹挾大小土司叛亂,從天啟年間一直鬧到崇禎年間,極大牽制了明朝在西南的國力,讓明朝一邊要應對遼東的努爾哈赤,一邊應對內地的農民起義,還得動手平定奢安之亂。 要是沒有大明平定他們,而是讓他們存活到了清朝,那恐怕會讓清朝為之頭疼許久,畢竟這四個土司可不是大小金川那種兵不滿萬的小土司可比的。 他們的實力強大,人口兵馬眾多,難以平定。 不過換而言之,如果能平定他們,大明的耕地和人口數量一定會增加,至少撐起一個貴州三司是沒什么問題的,這個道理朱棣也明白。 “俺想從思州田氏下手,不過苦于沒有什么理由?!?/br> 朱棣思緒很清晰,他依舊選擇了和歷史上一樣的從鄰近湖南的思州田氏下手。 “對西南的改土歸流是肯定的,貴州與云南、廣西、四川的十余家大土司必須改土歸流,如果他們不愿意就出兵平叛,至于理由什么的隨便找一個就是了?!?/br> 比起朱棣還想要找理由,朱高煦直接選擇創造理由,畢竟只有勝利者才能書寫歷史。 后世人有幾個清楚明朝在西南的趕苗拓業之舉,不都認為自兩漢開始就已經有漢人在西南生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