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節
楊展一開口,林粟就知道了王儉和武章一他們什么心理。 若是一般的朋友,那自然會眼紅或巴結他們,可王儉和武章一不是那樣的人,與楊展和自己都是好弟兄。 三年未見,昔日的朋友兄弟都成為了指揮使、都指揮僉事,而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百戶官、總旗官。 這樣的落差,自然讓人尷尬,所以他們只能避著楊展。 得知二人近況,林粟也唏噓的喝了一口酒,感嘆道:“我與身邊的弟兄,若不是下了決心與殿下北上,恐怕現在也頂多與武章一他們一樣了?!?/br> “嗯……”楊展沒有反駁,畢竟他也為王儉和武章一他們惋惜。 他在軍中呆了三年,接觸了各種各樣的人,從浙江都司到福建、廣東、廣西和湖廣,見過的指揮使、千戶官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可是平心而論,這群人的素質能力參差不齊,能力強的,便是自己也得跟著學習,能力弱的甚至連武章一都不如。 由于朱元璋對和自己打天下的武官十分優待,因此只要不像淮西勛貴一樣鬧事,他們基本可以世襲官職給后代。 這樣的制度,固然保障了衛所武官們世世代代的富貴,但也導致各地軍隊實力強弱不均。 有些武官子弟,便是帶著幾十個人去追捕幾十個盜寇都會被盜寇擊退,有的武官子弟卻能帶著百余兵卒去追擊數百上千的盜寇。 就楊展所見所聞來看,從浙江至廣東這一帶的衛所武官能力都十分堪憂,已經沒有了早十幾年前的剽悍。 整個大明朝,能打的軍隊無非就是四川及云南、廣西,其次陜西都司及行都司,以及北平與大寧、遼東罷了。 稍微次一些的,就是山西、湖廣這種需要備邊和平叛,長期維持治安戰的省份。 除去這些,剩余各省的武官和戰兵質量堪憂。 “西南那邊,聽說西平侯已經在征調大軍,準備進攻刀干孟那叛賊了?!?/br> 楊展略帶感慨的說道:“我與王瑄書信往來時,他說這次西平侯準備了六萬大軍,準備一舉打到允姐木?!?/br> “不清楚是哪里,不過想來與漠北王庭差不多吧?!绷炙趯ξ髂暇謩莶磺宄?,笑著吃了一口rou的同時,又爽朗笑道: “對了,這次殿下也會參加北巡,屆時你也可以看到殿下了?!?/br> “那是!”楊展也止不住的露出笑臉,并給林粟透露道:“我和你任職的地方遠,不過這也沒什么,因為不出意外的話,這次北巡過后,我應該會與楊總兵官前往遼東任職?!?/br> “屆時我看看,我能不能在遼南或者遼沈一帶任職,方便去尋殿下和傅都指揮僉事?!?/br> “你去遼東?”林粟也被這消息給驚訝到了,反應過來后,他略帶羨慕道:“你這廝,倒是運氣好,若是日后能與殿下一起北巡,說不定很快就爬上都指揮使的官職了?!?/br> “那怎么可能!”楊展哭笑不得:“我這年紀,擔任一個指揮使已經滿足了,倒是你這把年紀,是該往上升升了?!?/br> “爺才二十八!” “那也比我大!” “扯淡!來喝酒!” “喝就喝……” 營帳里,二人歡聲笑語不斷,推杯換盞間想起了當年在應天京城的日子。 只是相較于他們的歡聲笑語,數百里外的朱高煦可就沒有那么舒服了…… 第205章 天子不豫 “嗶嗶……”四月下旬,當刺耳的木哨聲在兀良哈草原上回響,擁軍近十萬,民夫十余萬的隊伍正在一路向北行進。 由于去年與前年兩次北巡備邊獲得了大量挽馬,眼下的明軍幾乎是以每小旗配置挽馬車一輛、民夫一人的配置進行的這次北巡。 這樣的富裕仗,除了當年的藍玉外,還真沒有幾個人能體會到。 當然,二十余萬人的隊伍十分龐大,很容易被察覺,因此從他們開拔走出全寧衛后,草原上的兀良哈人便開始紛紛北撤。 經過兩次沉重打擊,兀良哈內部再也沒有‘敢戰’的聲音。 男丁減半,牛羊銳減的日子讓他們許多人都不敢靠近遼河上游,只能遠遠的放牧。 因此,北巡大軍一路北上,并沒有發現兀良哈人。 從四月十九出兵到如今四月二十五日,一連七日都在安穩趕路,北上四百余里。 這樣的作戰方式,讓朱棣倍覺無趣,除了制定行軍路線外,其它的旁枝末節紛紛交給了郭英與楊文等人。 與他遭遇相差不多的還有朱高煦,他從四月十五自肇州出兵,一連十日都沒有遇到任何一部兀良哈人。 由于走的是水路,比朱棣快了太多,因此朱棣才剛剛抵達徹徹兒山時,朱高煦便已經抵達了原定的會師地點。 他沒有在這里停留,只是留下了一百兵馬扎營后,便帶著剩余兩千九百人直撲兀良哈城。 “果然,這哈剌兀是被打怕了,今年居然連糧食都沒有種就跑了?!?/br> 兀良哈禿城外,朱高煦下馬蹲在田間,看著沒有被開墾過的兀良哈禿城四周田地,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王義一身甲胄伴他左右,被朱高煦賜名的甘越則是與其它幾名千戶官、百戶官站在一旁。 見朱高煦起身,甘越也上前作揖道:“殿下,那哈剌??峙乱呀浄艞夁@兀良哈禿城了,他們應該在兀良哈禿城屯墾?!?/br> 大半年的時間,甘越在肇州城的衛學學了官話,雖然說的不流暢還帶有口音,但起碼能聽懂。 王義聞言也作揖詢問:“殿下,我們要追嗎?” “不必?!敝旄哽惴駴Q,同時看了一眼兀良哈禿城:“留兩千人在兀良哈禿城的四門修建防御工事,剩余的弟兄進入城內清掃城池,我父親他們應該還要十來天才能抵達兀良哈禿城?!?/br> “那我們接下來……”王義詢問,朱高煦則是看了一眼四周。 眺望那滿眼綠色的兀良哈草原,他淡然道:“就當休息吧?!?/br> “是……”聽出了自家殿下不想追擊的意思,王義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只是按照朱高煦交代的去將每一件事情辦妥。 接下來的幾日,王義按照朱高煦交代的,帶領三千騎兵散布四周,提防哈剌兀南下,等待朱棣大軍抵達兀良哈禿城。 只是唯一讓王義擔心的,就是朱高煦這些日子沒有再出面管理任何軍務,只有在吃飯時才偶爾露面。 或許是因為擔心,所以他還詢問了朱高煦是否不舒服,但朱高煦只是搖頭,沒有過多回答。 見狀,王義只能讓朱高煦有事召他,擔心的轉身離去。 站在木屋門口,朱高煦看著離去的王義,只是輕嘆一口氣,卻不能說什么。 他在等待,等待朱棣北上抵達兀良哈禿城。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自家爺爺會在五月初生病,而這一次的病情將是他所遭遇的病情中最為嚴重的一次。 之后,自家爺爺會八百里加急召自家父親南下,但自家父親在抵達淮安時便收到了自家爺爺駕崩的消息。 不過,這段史料由于朱棣靖難成功后的刪減修改,因此很難證明是真的。 單從朱高煦自己對老朱的了解來看,老朱哪怕真的召朱棣南下,恐怕也只是托孤,而不是后世部分人所想的傳位。 “您若是傳位,那該多好……” 站在木屋門口,朱高煦抬頭看了一眼那刺眼的陽光,站了許久后起身走回了木屋之中。 時間在一點點過去,在朱高煦的忐忑中,很快邁入了五月。 此時朱棣的大軍距離兀良哈禿城還有二百余里的距離,而如朱高煦預料的一樣,南邊的朱元璋情況并不好。 時間進入五月后,按理說正直盛夏,疾病應該減少才是。 可就在五月初四,朱元璋生病了…… “嗯——” 應天府紫禁城乾清宮內,當嗚咽哼唧的聲音在殿內響起,一股nongnong的湯藥味也幾乎灌滿了整個乾清宮。 跪在拔步床前,朱允炆與朱高熾二人正在朱元璋的眼前處理奏疏,倒是朱允熥坐著矮凳在拔步床前,服侍著他吃湯藥。 他雖躺在床上,身體各處都酸脹痛麻,可時不時還能在朱允熥的攙扶下起身下地活動。 “爺爺,您小心些……” 看著朱元璋顫顫巍巍活動的模樣,朱允炆臉色復雜的起身提醒著他,朱高熾也聞聲看了過來。 只是面對他們的話,此時的朱元璋沒有了平日的威嚴,反倒是有說有笑的開口:“人說圣人也難過七十三與八十四,可朕如今才七十有一,起碼還有兩年奔頭,你們擔心個甚?!?/br> 他有說有笑的模樣,讓人看不出一點兒有病的樣子。 在朱允熥的攙扶下,他坐到了朱允炆的位置上,翻看著朱允炆處理的那一件件政務,時不時點頭微笑,十分滿意。 放在以前,朱允炆的許多政策他是很不喜歡的,可自朱高煦的出現后,朱允炆也開始改變了起來。 他開始學習朱高煦與朱元璋的理政思路處理奏疏,因此自然能討得到朱元璋開心。 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執政的政策,并不是他真的想要實施的政策。 這些政策,都只是自己裝給自家爺爺看的罷了。 他的復雜,也是源自自己所想政策得不到朱元璋支持罷了。 在他看來,他現在不是在做自己,而是在模仿朱高煦,在做自家爺爺喜歡的事情。 這樣每日偽裝的日子,讓他很疲憊…… “好…好…好……做的不錯?!敝煸靶呛堑目粗且环莘葑嗍?,抬頭看了一眼眼前的朱允炆。 或許這時,他已經知道自己很難挺過今年,因此他再度詢問起了朱允炆:“當初高煦的削藩論,你可還記得?” “記得……”聽到自家爺爺提起朱高煦的那篇《削藩論》,朱允炆心里生出不滿,但表面依舊偽裝著。 “記得就好……記得就好……” 朱元璋緩緩點頭,同時看向一旁的朱高熾:“高熾,高煦的削藩論,你覺得如何?” 這是多年來,朱元璋第一次詢問除朱高煦以外的藩王之子關于《削藩論》的看法。 他之所以選擇朱高熾,是他覺得朱高熾或許是諸子之中除朱允炆與朱高煦、朱有燉外,少有的賢才。 “孫兒覺得,高煦的《削藩論》若是要執行,那天下應該沒有誰會不服?!?/br> 朱高熾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而這也是除了秦晉周三藩以外,大多數藩王的想法。 畢竟按照朱高煦的《削藩論》來說,這政策根本影響不到眼下藩王們生前的生活,他們依舊有兵馬和錢財。 至于他們死后護衛、莊田都要被諸子均分,他們也并不是很擔心。 洪武年間的藩王本來就是一個大號的衛指揮使,只要給他們榮華富貴和部分權力,沒有人會想著造反。 朱高煦的《削藩論》出現后,除了朱棡與朱樉外,幾乎沒有人不舒服,這其實就代表了藩王們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