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那是昨日朱元璋賜給他的玉佩,盡管玉佩的價值不高,但朱允炆記得這是自家奶奶送給自家爺爺的。 因此,這塊玉佩的意義無需言表。 帶著心中的高興與暢快,朱允炆的步輿繼續向著武英殿前進。 只是過了一刻鐘,他便下了步輿,來到了武英殿前。 “太孫……” 他如往日一樣走進去,果然看到了空懸的朱高熾座位,以及先后起身朝自己作揖的朱濟熺、朱尚炳二人。 望著二人,朱允炆臉上雖然一如既往的露出笑容回應,但心底卻一直停留在朱濟熺身上。 這個晉世子,近來果真憔悴啊…… “高熾呢?” 朱允炆明知故問,殿內的班值太監聞言也作揖回答:“燕世子送渤海王就藩去了,午后才會回武英殿理政?!?/br> “嗯”應了一聲,朱允炆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心情舒暢的處理奏疏。 過了一刻鐘,朱元璋也走進了武英殿,朱允炆三人先后起身作揖,對此朱元璋也只是頷首。 他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沒有詢問朱高熾和朱高煦的任何事情。 這時,朱允炆卻拿起兩本奏疏走到他跟前上奏道:“爺爺,廣東都指揮使司上奏,言潮州吉頭澳有倭船九艘,泊岸約五百余人,于上月臘月二十二日劫掠南柵等村?!?/br> 聽到又是倭寇的事情,朱元璋皺眉接過了最上面的一本奏疏,大致翻閱后才開口道: “兩廣之地瀕海,州縣常被倭寇所害,兩廣都司理應常令守御官軍巡邏才對?!?/br> “如今潮州遭遇倭寇侵害,必然是守御官軍巡邏不嚴所致……”說著,他沉思片刻后下令道: “詔令曹國公,調楊文率舟師南下兩廣,節制兩都司近海舟師平倭?!?/br> “再令龍江船廠造兩千料戰船五十艘,供廣西、廣東兩都司守御官軍在剿倭后使用,兩廣都司也各自造二百料以上小舟百艘,舟成后供水師官兵每日往來近海巡捕倭寇蹤跡?!?/br> 老朱給出了自己的方案,那就是先平倭,再加強兩廣水師的戰力和戰船,讓他們好好巡邏大海,以免倭寇從其它地方跑來侵害百姓。 面對這樣的旨意,朱允炆并沒有異議,只是應下后眼神示意司禮監太監cao辦。 接著,他遞出了第二份奏疏:“平羗將軍寧正上疏言洮州番人叛亂,請求出兵平叛?!?/br> “準了……”朱元璋點頭,卻在接過奏疏看過后皺了皺眉,這次叛番的規模比他想的要大,足足有萬余西番人參與叛亂。 “讓秦王率本部護衛節制平羌將軍寧正前往平叛吧?!?/br> 朱元璋改了口風,這讓朱允炆聽后皺了皺眉。 朱樉這人雖然是眼下諸王之嫡長,但他的軍功不高,因此染指的兵權也并不多,遠遜于朱棣,更不如朱棡。 如果這次讓朱樉節制寧正,從而獲得陜西及陜西行都司的兵權,那事情就有些糟糕了。 朱允炆記得齊泰說過,山陜為朝廷北方之重,極易割據并席卷中原、河北等地。 想到這里,朱允炆也小心詢問道:“爺爺,洮州惡劣,派二叔去是不是不太好?” “沒事,讓他鍛煉鍛煉也好?!敝煸皼]有在意朱允炆的意見,而是執意讓朱樉領兵。 見老朱這樣堅持,朱允炆也沒有辦法,只能讓司禮監的太監照辦。 倒是在他起身后,朱元璋突然開口道:“對了,敕書老五,讓他發河南都指揮使司屬衛的馬步官軍三萬四千余人前往塞北,選一塊地方筑城屯田,日后好當做他的牧場?!?/br> “是……”聽到朱元璋這話,朱允炆稍微舒展了一口氣。 當下河套一帶的塞北牧場都是朱棡在管理,如今自家爺爺開口,想來是準備將塞北河套一塊的牧場分割,進一步削弱晉府的影響力了。 朱允炆應下,轉身回到了自己位置上,期間還小心看了一眼朱濟熺,卻發現他牙關緊咬,看樣子他也能猜到老朱的目的是什么,不過他能知道,卻改變不了。 一場表演結束,殿內四人也重新回到了理政的狀態,如此持續到了午時后,眾人才在朱元璋起身離場后先后散去。 與此同時,乘船順江而下兩個時辰的朱高煦也趕在午時前乘坐渡船抵達了揚州水驛。 揚州水驛是南北運河的起始點,盡管此時的京杭大運河還未完全竣工,但運河的運力已經被開發出來,所以在這里來往的商船數不勝數。 對于這個時代的揚州,朱高煦是十分好奇的。 只可惜由于明初較冷,寒冬的積雪還未在早春融化,所以朱高煦他們抵達揚州時,并沒有見到迥異于南京的景色。 “吁……” 碼頭上,朱高煦親自牽著赤驩下了渡口,然后在林五六的帶路下走出渡口,在江埔鎮外見到了已經休整許久的二百護衛軍。 他們人均牽著一匹秦馬,而這秦馬便是明初騎兵的戰馬,與后世河曲馬有著親緣關系。 “豆料和水都備好了嗎?” 朱高煦看了眼正在幫自己喂食赤驩的林五六,林五六聽到后也笑道: “都備好了,另外運河兩岸的水驛也都打了招呼?!?/br> “好!”聽到林五六的話,朱高煦頷首看向了西邊。 在那邊,成群的建筑與繁密的河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這樣商業發達的城池居然沒有城墻,或者說它的城墻正在修建中。 對于這種景況,朱高煦與林五六、亦失哈等人并不覺得奇怪。 元朝建立后,將許多軍事要地的城墻進行拆除,其中就包括了兩淮一帶。 在這場浩劫中,除了少部分的城墻逃過一劫,其它地方的城墻均被摧毀。 盡管元末戰爭中元朝下令重新修建城墻來防備紅巾軍,但由于時間緊迫,因此當時修建的城墻都是夯土結構。 到了朱元璋建立大明,他所制定的基建計劃中就包括了修建天下城墻,并且將曾經的夯土城墻拆除,大規模修建了磚石結構的城墻。 不過以當下大明的生產力來說,想將天下一千多個縣的城墻都修建成磚石結構的未免耗費太大,因此內地修建城墻這種事情都是慢慢來的。 如揚州的城墻,朱高煦只是略微看了幾眼,雖然隔著很遠,但也不難看出整個城池的城墻只打了地基,而且干活的工人也不多。 以他們的速度,恐怕需要十幾年才能將揚州城墻修建起來。 對于朱高煦來說,沒有城墻的兩淮地區就是脫了衣服的女人,十分適合騎兵長驅直入。 “走吧?!?/br> 只是看了幾眼,朱高煦就招呼著眾人啟程。 很快,他們換乘了三艘十來丈的長貨船,以緩慢的速度往北方駛去。 明初的京杭大運河還沒有中晚期那么寬闊,狹窄的河道限制了船只的速度,朱高煦問了一下官船的水驛驛卒,他們都說差不多要到黃昏才能抵達寶應縣水驛,差不多是每個時辰二十里出頭的模樣。 差不多明天清晨他們就能抵達淮安縣,然后走陸路前往登州府。 算算路程,他們這一趟得走一千二百里陸路,以當下馬、步換行前進的速度,差不多得十來天才能抵達登州。 到了登州,還得坐一天一夜的海船,然后才能抵達金州衛的旅順。 如果趕上遼東開春早,他們甚至可以一路乘船直抵遼東北部的開原,到時候就只需要走五百里路就能抵達吉林衛了。 想到這漫漫長路,朱高煦也沒有繼續在甲板上呆著,而是回到了船室里休息。 昨夜他忙碌出行,一夜沒睡,現在卻是能睡一個好覺了。 盡管運河上有些吵鬧,但比起這幾日整日鞭炮齊鳴的南京,這一覺已經是朱高煦近來睡過最舒服的時候了。 興許是離了那南京城,離了老朱身邊,朱高煦終于不用擔驚受怕,總之他這一覺卻是從中午整整睡到了凌晨。 他洗漱一番去到了甲板上,盡管是凌晨,但那甲板上依舊有著三五成群的護衛軍兄弟。 朱高煦與他們聊了聊,他們多是上直十二衛里聽著朋友推薦而加入了吉林衛。 在他們臉上,朱高煦可以看到他們對前往吉林的迷茫,對軍功的渴望,對出人頭地的向往。 朱高煦沒什么說的,只是在漆黑的甲板上吹了吹冷風,隨后就返回了船艙里。 約過了兩個時辰左右,他們抵達了淮安府的淮安水驛。 到了這里,朱高煦他們就得下船了。 這倒不是水路不能繼續往前走,而是如果他們繼續往前走,從濟寧或者滕縣下船前往萊州的話,他們就必須面對道路破損的問題了。 大明在南直隸與山東互通的只有一條水驛和兩條陸驛。 一條從淮安往沐陽、贛榆、高密、平度到萊州,另一條則是從濟寧一路往北平。 如果想要走濟寧去萊州倒也可以走,只是道路不如淮安往萊州的驛道好走。 因此在船只抵達淮安后,朱高煦等人花費半個時辰將東西從船上搬下,隨后一行二百余人馬開始走陸路往萊州而去。 只是轉瞬間,朱高煦他們便趕了三天路,來到了贛榆縣的地界。其中值得一說的是,這一路上不僅是兩淮境內的城墻遭遇推平重建,便是山東一帶也有這樣的遭遇。 不過老朱的戰略眼光確實是歷史第一檔的存在,他早早就讓山東百姓在諸如濟南、濟寧、東平、滕縣等要點修建了完備的磚石城墻。 這么看來,朱棣在濟南、東平一帶撞得頭破血流倒也不奇怪了,畢竟是自家親爹一手督造的防線。 想到這里,朱高煦也放下心來,沉浸式享受著北歸。 路途上,朱高煦見到了許多荒廢的田地,旁邊還有一群忙著開墾的百姓。 除此之外,他還能見到許多放牧的百姓。 一些八九歲的娃娃帶著幾條獵犬就放牧著十幾只羊,在見到朱高煦他們這一群騎著高頭大馬的人時,這些娃娃還會站在路旁,羨慕的看著他們。 “這牧民居然比農民還多……” 馬背上的林五六詫異的望著那比農民還多的牧民隊伍,但朱高煦卻平淡道: “雖說忽必烈本人善于治國,也注重農事,但他下面的那群貴族卻根本不管這些?!?/br> “忽必烈死后,那些不通事務的貴族將北方及兩淮地區的大片耕地廢掉,將耕地改建牧場,如此幾十年下來,許多北方和兩淮的百姓都不會種地,只能以放牧為生?!?/br> “加上河道泛濫,原本就不得支持的耕農,自然就轉為牧民了?!?/br> 朱高煦對元朝沒有太大的惡感,畢竟大明已經代表漢人把仇給報了。 因此對于元朝好的一面,他也沒有像許多人一樣忽略。 誠然元朝在北方及兩淮、四川一帶制造了大屠殺,但忽必烈本人還是很注重農事的。 從整個歷史進程來看,忽必烈時期的元朝對于中原的農業促進貢獻還是很明顯的。 這里從元代的《農桑輯要》、《農書》及《農桑衣食撮要》等三本農業書籍就能看出。 不止農業,忽必烈時期的元朝從商業、經濟和文化宗教上都有自己獨到之處,很多方面其實比宋朝更有優勢。 只可惜,忽必烈畢竟是蒙古人之中的異類,自從他死了之后,元朝的農業就開始遭到了蒙古貴族的瘋狂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