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
他轉身看向自己身旁的幾個親信:“傅友德身死,我就可以盤算西北了?!?/br> “你們盯好了地方,不出我預料的話,今年西邊的羌番肯定會叛亂,一旦叛亂你們就立馬以我的口吻向我爹上疏,就說……” 朱樉緩緩舉起了長弓箭矢,瞄準雪林之中的一點斑斕。 在箭矢射出的一瞬間,他也脫口而出:“孤要親征平叛!” 箭矢飛躍數十步,一箭射中那斑斕野雞,盡管它撲騰翅膀想要騰飛而去,卻也只能在幾下撲騰后殞命當場。 看著那野雞中箭,朱樉也沒有心思在秦嶺游獵了,帶著護衛轉身離去,只留下幾名兵卒去拾回獵物。 在傅友德身死的大消息下,燕府世子冊立,與朱高煦被冊封渤??ね醯南@得尤為渺小。 除了與他們相關的人會關注這條消息,旁人都將心思放在了傅友德的這條消息上。 只是與他們相關的人在看到這條消息時,不免會對朱高煦無法襲世子位而嘆息。 “爹立了高熾做世子,高煦被派往吉林船廠,那地方被爹設為吉林衛,歸高煦節制?!?/br> “對了,他被冊立為渤??ね趿恕?/br> “唉,也不知道這么說行不行?!?/br> 北平,燕王府前寢宮殿門前,高大黢黑的朱棣正站在殿門前,背過身子演練著如何與自己徐妹子解釋。 在他身后,姚廣孝一如既往的穿著黑色僧袍,只是肩頭加了披風。 他老神在在的拿著一串佛珠盤算,顯然朱棣在這里已經演練了許久。 “算了,就這么說吧,反正俺也不知道怎么交代,徐妹子要怪罪也得怪到爹身上?!?/br> 似乎是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朱棣干脆擺爛了,暗自給自己打了打氣后,便轉身帶著姚廣孝走進了前寢宮里。 “徐妹子……” 朱棣小聲喊著,不過說是喊,實際上倒與說話沒兩樣。 “殿下編好了嗎?” 朱棣這邊探頭探腦的喊著,卻不想徐氏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把他嚇了一跳。 他轉身看去,卻不想徐氏就站在殿門的一側,與剛才的自己只有一墻之隔。 顯然,他剛才演練的一切都派不上用場了,因為徐氏已經知道了。 “徐妹子,俺…嘿嘿……” 朱棣用笑容掩飾尷尬,但徐氏的心思卻不在他的身上,而是往前走了幾步,越過朱棣坐在了前寢宮用來待客的椅子上。 她擺手示意宮女給朱棣兩人抬椅子,而二人坐下后,她才露出擔憂的神色道: “陛下此舉,不是讓高煦另起爐灶嗎?” 徐氏這話說出,朱棣就尷尬看了看姚廣孝,顯然他們都知道朱元璋的想法。 冊立朱高熾為世子,這從禮法上來說是沒問題的,但把朱高煦冊封到吉林船廠那么遠的地方,顯然就是故意將朱高煦與燕府分開的。 畢竟是自己的爹,朱棣還是得在媳婦面前為自家老爹找借口,因此小心道: “興許是高煦有了能力,讓他去吉林守邊,畢竟爹給高煦的待遇都快比上靖江那一脈了?!?/br> “陛下對二殿下,確實待遇頗豐?!币V孝也停下了手中的盤算,睜開眼睛附和了朱棣。 “這事情不用你們說?!毙焓削烀嘉?,一手搭在椅子上,一手放在腿上,盡管坐姿沒問題,但那氣勢卻給人一種女將軍的錯覺。 “我先前問了張玉,他與我說,那吉林船廠只有六千余口人,男丁不過一兩千?!?/br> “即便陛下又給高煦添了五百護衛軍,但按照衛所的三戰七屯來看,高煦手下也不過只有千人不到?!?/br> “北邊的女真人你們都比我了解,他們時不時就能拉出上千人去劫掠邊民,高煦又得守城還得備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 徐氏的眉頭似乎沒有舒展過,心里對自家次子掛念得緊。 眼看自家妹子不高興,朱棣說出朱高煦之所以會被封在吉林的原因: “十五弟(遼王)只比高煦長兩歲,又沒有經過戰事,雖然爹有意讓他在廣寧就藩,但遼東軍民勞役繁重,而且朝鮮那邊一直有聲音要入侵遼東?!?/br> “加上今年北邊西陽哈犯邊,南邊倭寇火燒金州中左所,遼東實為云南之外第二邊患頻重的地方?!?/br> “云南那邊,爹派了允恭和宋晟、瞿能他們去,遼東的周興一個人看管不過來三邊,只能讓周興重遼東、遼南,十五弟重遼西,而后將北邊的遼北交給高煦了?!?/br> “其實徐妹子你也不用擔心,老十七在大寧防備著兀良哈,高煦只要打打下手就行?!?/br> “至于北邊,雖然有西陽哈那廝叩邊,但只要高煦固守也不成問題?!?/br> “實在不行,我時不時派朱能去陪他搜山,總歸安全些?!?/br> 徐氏擔心朱高煦,朱棣又何嘗不是。 遼東本來就危險,而朱高煦又要被朱元璋委任北邊防御,在防備女真的同時,還要防備兀良哈的突襲,十分兇險。當然,更重要的還是它距離遼東是有一段距離的。 從吉林船廠到遼東最近的一個衛足足有五百余里,中間只有三個驛站,一旦驛站被切斷,而吉林船廠無法自給自足,那朱高煦就要面臨斷糧的危險了。 站在朱棣的角度來看,他認為他爹將高煦放在這樣的位置上,自然是很認可高煦的能力。 可是不管朱棣怎么說服自己,他都沒辦法安下心來。 “殿下和王妃,最好還是不要插手二殿下的事情?!?/br> 在朱高煦與徐氏相互擔心朱高煦的時候,姚廣孝不合時宜的開口,而內容更是讓二人炸毛。 “老和尚,你干嘛這么說?!?/br> 朱棣好不容易才把自家妹子安慰好,結果被姚廣孝這老和尚一句話就給擊垮了,著實有些氣。 姚廣孝也知道朱棣這人豪爽,脫口而出的也不是責罵,而是反問,因此他解釋道: “陛下早前在武英殿與太孫說過,或許可以將殿下的封國放在開平衛,但眼下卻突然改到了吉林衛?!?/br> “雖然殿下你說的很對,但站在陛下的位置往下看,恐怕陛下是有些忌憚二殿下,并有意將他封往吉林,以此隔絕我燕府與二殿下的?!?/br> “況且,如今二殿下并未向二位求助,那就說明這一切還是在二殿下掌握中的,他并沒有到無法掌控局面,需要向二位求助的地步?!?/br> “以貧僧之愚見,如果二殿下真要求助,那必然會走運河向北,在路過北平時停留,與二位求助?!?/br> “若是二殿下有自信,并且看出了陛下不希望他與燕府牽扯太深,那恐怕他會走去登萊,乘船渡海前往金州衛,從遼南往吉林而去?!?/br> 分析到這里,姚廣孝手中佛珠繼續盤算起來: “二殿下所面對的局勢如何,只需看他走哪一條路便能知曉了?!?/br> 姚廣孝站在局外人的身份分析著一切,徐氏聽后也漸漸放下心來,但終究還是擔心道: “這孩子自從去年臘月開始就沒與我寫過信,至眼下已經過去了一年?!?/br> “允恭也說他這一年變化很大,卻是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遭遇了些什么?!?/br> 徐氏本能的覺得自家兒子的變化很大,倒是朱棣沒有那么細膩,他笑道: “跟在俺爹身邊,能學到的東西可是很多的,徐妹子你也不用太擔心?!?/br> “我覺得高煦這變化蠻好的,等日后我爹想開了,說不定還能讓我和他一起帶兵出擊漠北,去掃那北虜的老巢?!?/br> 一想到自己能帶著朱高煦去掃蒙古人的老巢,朱棣就笑得合不攏嘴。 倒是在他合不攏嘴的時候,朱高煦也同樣合不攏嘴。 “殿下,這位就是淮安府的楊彬?!?/br> 南京之中,在亦失哈的提醒下,坐在圓桌前大快朵頤的朱高煦抬起了頭。 此刻的他身處一處類似酒樓的地方,在這雅間內,幾乎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繁華的氣息。 寬敞的會廳里掛滿了掛件掛飾,一排排黃花梨的桌椅被拼接細膩,雕刻精美。 雅間中心擺放著一個黃花梨的大圓桌,四周墻壁上懸掛著各種形狀和色彩的藝術品,比如細膩的彩陶、雕刻的各種石頭和珊瑚,讓人眼前一亮。 在他面前,一張圓桌擺放著九葷六素三湯等共計十八道菜,盡數是用來招待他的。 越過這飯菜,對面站著還未入座的亦失哈,以及一位年紀三旬上下,身材圓潤的男人。 他穿著普通的絹布,若不是吃的圓潤,看上去也就是個平民之中的小富農罷了。 在這男人身后,雅間里擺著一塊木鑲玉的屏風,透過那屏風的空隙,朱高煦可以看到五六名身材纖細豐腴,娥眉長目的白皙樂女正在彈奏樂曲。 而在這群樂女的背后,則是擺放著一張長約丈許的拔步床,足夠好幾個人休息。 “入座吧?!?/br> 朱高煦帶著笑意招呼,聞言穿著絹布的楊彬也在亦失哈入座朱高煦身旁時,來到了朱高煦左側入座。 “你想要我手上的一千鹽引和一千斤茶?” 朱高煦沒有藏著掖著,而是選擇開門見山。 他這樣的開誠布公倒是讓習慣了官場人情世故的楊彬措手不及,以往他求人都是等到喝的差不多才開始辦事,那些勛貴官人宗室擺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如今突然來了個坦率的,他反而不會應付了。 楊彬的尷尬被亦失哈看在眼里,對此他笑著安撫道: “楊善人,我早與你說過,我家殿下與尋常勛貴宗室不同,你卻是不信,如今可信了?” “信、信信!殿下確實與眾不同?!?/br> 在亦失哈的圓場下,楊彬也一邊為朱高煦倒酒,一邊不斷點頭,同時對朱高煦道: “殿下,草民聽聞你要就藩,擔心那吉林苦寒,物產不豐,因此毛遂自薦,想為您解決些事情?!?/br> 楊彬沒有明目張膽的說自己要購入朱高煦手中鹽引,而是換了個說法。 對于洪武年間的鹽引制度,朱高煦也是非常熟悉的,畢竟他記憶超群,許多事情都在這幾個月禁足看書中記了下來。 明代絕大部分時間施行的鹽政制度都是“開中制”,而通常說的‘納米中鹽’的開中法是其中一個主要組成部分。 在明朝前中期,鹽法與軍需供應中扮演著南糧北運的重要角色。 當今洪武二十七年,大明有二百一十九個縣產鹽,而產鹽區域被朝廷劃分出來設置鹽場。 這些鹽場分別處于六個都轉運鹽使司和八個鹽課提舉司管理之下,食鹽的生產由專門的灶戶負責。 因為制鹽方法主要是煎煮和晾曬,所以食鹽的品質也因生產方法及產地而有高低。 當下灶戶的待遇是比較好的,產鹽一引四百斤則給鈔二貫,并且優免雜役。 由于待遇好,因此灶戶們不僅負責制鹽,還有防備販賣私鹽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