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那吃飯的模樣,便是在飯桌上比較豪放的朱元璋都看著他愣了一下,尤其是看到他吃完第四碗,還準備吃第五碗的時候。 “好小子,倒是挺能吃的?!?/br> 朱元璋這話不是罵人,而是夸獎他,畢竟在農耕文明,干得多和吃得多成正比。 朱高煦聽后也舔了舔嘴角的油脂:“我爹說,吃得多干得多,吃得快干得早,不管打仗還是干嘛,還是得先填飽肚子?!?/br> “老四這話沒說錯?!敝煸包c了點頭,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笑。 至于朱高煦這話也不是忽悠老朱,在他記憶里,他那個一口一個俺的便宜老爹,有的時候確實很逗比和開放,和后世影視劇中動輒殺人的暴君形象簡直天差地別。 就這樣,朱高煦繼續埋頭干飯,只是片刻便已經吃到了第六碗,而這時一名司禮監太監也拿著一份奏疏走了進來。 瞧見他的模樣,朱高煦三人都停住了干飯的動作。 “陛下,云南急報,越巂蠻叛亂,西平侯已率建昌衛兵馬前去平叛了?!?/br> 太監跪下的同時呈上奏疏,朱元璋聞言接過奏疏看了看,略微皺眉。 片刻后他將奏疏遞給朱允炆,朱允炆雙手接過翻閱,而后本想直接交回給太監,但想了想,還是遞給了朱高煦。 朱高煦見狀也雙手接過,一目十行的閱覽起來。 奏疏大意就是麗江府境內的越巂蠻叛亂,麗江城的木氏土司難以節制,請朝廷調兵平叛。 在建昌筑城的沐春聽到后,直接帶著建昌衛的兩千人,并召集大理等衛兵馬集結,率兵六千前往平叛。算上木氏的木瓜兵,明軍這一方差不多有萬人,而越巂蠻雖然有數萬,但大多都是婦孺,壯丁僅有萬余人,肯定是擋不住沐春的。 越巂蠻的位置在后世麗江永勝縣東北部的山區中,常年對移民到“程?!彼闹艿臐h人村落劫掠。 想到這里,朱高煦看向了朱元璋,而朱元璋則是在看朱允炆:“你覺得此叛如何?” “回爺爺的話?!敝煸蕿伤坪鯊闹旄哽闵砩峡吹搅酥煸跋矚g的點,因此也不稱呼皇爺爺了,而是去了皇,直稱呼為爺爺。 “孫兒以為,區區越巂蠻不過是螳臂當車,只等西平侯領兵抵達,月余便可平叛?!?/br> “……”聽著朱允炆的話,朱元璋默不作聲的點頭,轉而回頭看向了朱高煦:“你呢?” “我?”朱高煦很是無語,畢竟朱允炆都說了看法,他要是說出了不一樣的看法,并且取得了朱元璋的青睞,那他還不得被朱允炆穿小鞋? “你且說說,太孫忙于政務,疏于兵事,你說出來,讓他學學也是極好的?!?/br> 朱元璋的話在朱高煦聽來全是刺,他不相信朱元璋不知道他這么說的后果是什么,所以他還特意看了一眼朱允炆,卻發現朱允炆正在對他微笑。 “你這養氣功夫還挺好……”朱高煦默默對朱允炆豎了一個大拇指,而后也只能如朱元璋所說一般分析道: “我從大教場的武官子弟那邊了解過滇西的地形,麗江當地山高林密,而且山中寒冷,若是要平叛,那少不得要深入山林?!?/br> “當地的山林不比江南、北方和湖廣,其林中多瘴氣,多病蟲?!?/br> “孫兒很相信西平侯的能力,平叛應該不是難事,但困難的在于如何減少士兵中瘴氣生病?!?/br> 瘴氣,這兩個字出現后,朱元璋的臉色立馬就不好看了起來,因為沐春的父親沐英就是因為染了瘴氣后病愈出門,而后中風才導致壯年而逝的。 這個時候的人們對于瘴氣根本沒有什么防護手段,因此朱元璋心中不免升起了想讓沐春撤兵的想法。 只是不等他這個想法脫口,朱高煦便繼續侃侃而談道: “瘴氣其實分為很多種,其中云南之地的瘴氣也分為三種,一種是氣瘴,一種是蟲瘴,一種是病瘴?!?/br> “氣瘴要做的就是在抵達當地的同時減少cao練,同時不能洗澡,直到兵卒沒有頭暈腦脹的現象才能歸隊cao練?!?/br> “至于蟲瘴只需要注意蛇蟲鼠蟻,以及保持喝熱水,禁飲涼水便可?!?/br> “最后的病瘴,孫兒也不知道要如何解決?!?/br> 朱高煦將高原反應和防疫蟲病用朱元璋能聽懂的方式說出,朱元璋聽后也稍微松了一口氣。 “你這辦法不錯,稍許你親自著寫一篇文章送給西平侯?!?/br> 朱元璋交代了朱高煦一句,而朱高煦也抬手作揖表示謙虛。 不過這個時候,朱允炆卻反問道:“這些辦法既然簡單,那西南移民為何常年遭受瘴氣毒害?” 他這話說出,朱元璋也看向了朱高煦,而朱高煦只能解釋道: “燒熱水飲用看上去十分簡單,但移民許多人還未安家,無法架柴垛,囤柴燒水,因此自然容易患病?!?/br> “不說西南,便是中原、江南之民也因少柴而不得擅自開火,便是招待客人都只能以冷菜招呼?!?/br> 朱高煦講出他所見的民間疾苦,但朱允炆卻皺眉:“中原少柴,為何不燒煤?” “民間煉鐵繁榮,因此煤比柴更貴……”朱高煦一句話將朱允炆噎住了。 “好了,時候不早了,吃完午休吧?!?/br> 看著朱允炆不知民生的模樣,朱元璋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并打斷了二人。 他望著朱高煦:“你午后若是想要留下理政便留下,若是想去宋國公府和穎國公府學習兵法便早些去?!?/br> “那孫兒走了?!敝旄哽悴患偎妓鞯幕貞?,動作之快,讓朱元璋有幾分語塞。 他就這樣瞧著朱高煦作揖退出殿內,過了片刻搖頭轉身休息去了。 倒是在他走的時候,朱允炆雖然人跟上了,但目光卻一直留意朱高煦離去的地方。 “能文能武,不過好在他只是嫡次子……” 第71章 燕府勢大 “國公,我來了!”未時三刻,朱高煦還未走進練武場,馮勝便已經聽到了他的聲音。 只等他轉過頭去,便看到了一身華貴盤領袍的朱高煦朝他走來。 馮勝將手中練功所用的長劍歸鞘,上下打量了一眼朱高煦:“你倒是很高興?!?/br> “算是吧?!敝旄哽闾袅颂裘?,然后從兵器架上取下一根五尺鐵棍練習,同時與馮勝聊起了宮里的事情。 只是他這邊才開口,馮勝便打斷了他:“你家的事情,我不想摻和了?!?/br> 顯然,馮勝被朱橚坑出來陰影,對于朱家子弟的事情,他已經摻和夠了。 “我不聊那些?!敝旄哽阈χ貞?,同時說起了沐春和越巂蠻叛亂的事情。 “國公您當年帶兵去了云南,那您覺得若是國朝屯兵云南,出兵安南或緬甸等地可行嗎?” 朱高煦詢問馮勝,馮勝也在練劍的同時氣定神閑的回應他:“我當年僅出征云南曲靖一府,滇西和滇南的事情你還是問穎國公比較好,不過……” 馮勝頓了頓,瞥了一眼朱高煦:“以國朝的情況,即便打下這兩塊地方,也很難守住?!?/br> 他一邊練劍,一邊告訴朱高煦他所了解的西南情況: “云南之地復雜,移民三十萬而逃遁數萬,若是想要出征安南、緬甸,無三十萬民夫供給,很難能深入?!?/br> “當地之漢民不過二十余萬,少民百余萬,想要征得三十萬男丁作為民夫極為困難,也很難給養?!?/br> “強行從此地出兵攻打安南、緬甸,恐怕云南男丁要死傷十之五六,數萬戶人家披麻戴孝?!?/br> “現在你還想對西南用兵嗎?” 馮勝反問朱高煦,朱高煦則是坦然反問:“若是騾馬充足,民夫可否酌情減少?” “國朝的土地已經夠多了,不用再勞民傷財了?!瘪T勝雖然是武將,但他并不支持朱高煦,甚至還教導道: “善戰者不言戰,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br> “嗯”朱高煦沒有反駁,但他很快又笑道:“小子所謀的不是眼下,而是二三十年后?!?/br> “國朝軍戶子弟往往只需要二十年便長成一代,而如今已經開始第二代,二十余年后便是第三代?!?/br> “以國初軍屯田數量來看,九千余萬畝軍屯田,屆時只能勉強維持衛所生計,而軍戶的余田恐怕已經分的七七八八?!?/br> “小子在想,如果想要軍戶不逃籍,那便只有一直維持著他們的軍餉及余田,其中余田最為重要?!?/br> 馮勝已經聽過了朱高煦關于“衛所制崩潰”的論調,但這次的朱高煦加上了保證軍戶余田的這一條。 之所以這樣,是他發現了如今的軍戶已經開始依仗余田來養活全家了,一旦余田不夠,那軍戶逃籍便會成為常態。 只有保障軍戶的余田,才能讓軍戶安心在邊疆扎根。 “二三十年后的事情太遠了,你要謀劃的不是那個時候,而是眼下?!?/br> 馮勝瞥了一眼朱高煦,似乎有意提醒他:“我且問你,你自考校得了封賞后,可曾去過東宮?” “未曾……”朱高煦皺皺眉頭,他并不想去迎合朱允炆,因為他知道那是無用功。 從朱允炆讓朱高熾勸他重新寫一篇《削藩論》開始,朱高煦就不再幻想能改變朱允炆的削藩方法了。既然是這樣,兩人遲早要在戰場上刀兵相見,那又何必刻意討好他? 他臉上的表情藏不住,馮勝看出了個七七八八,但只覺得是少年人的好強心,因此對他勸解道: “你親近于他,并不是為了討好他,而是為了讓陛下安心?!?/br> 馮勝解釋,朱高煦也疑惑抬頭。 瞧著他不解的模樣,馮勝也很是不解。 有的時候他覺得朱高煦的眼光看得十分長遠,但有的時候他又顯現得目光短淺。 “此子長于國事,短于人情……” 馮勝在心底給出了朱高煦一個評價,隨后才反問道:“你覺得你燕府勢力如何?” “這……”朱高煦遲疑,片刻后又猶豫道:“表面上看,晉府尚能壓我父親一頭,但實際上是我父親不愿意理他?!?/br> 朱高煦道出朱棣與朱棡的真正關系,并繼續剖解北方局勢: “我父親自孤軍北上迫降乃兒不花開始,晉府就難以在軍功上蓋過他,只得依附于東宮,成為東宮制衡北地的棋子?!?/br> “先太子薨逝后,雖然晉府屢次對陛下說我父親壞話,但陛下看得清楚?!?/br> “眼下與其說是以我燕府制衡晉府,倒不如說是以晉府、寧府、代府、遼府來制衡我燕府?!?/br> 他如實分析局勢,但卻遭到了馮勝的反問:“你既清楚,為何還不知道你應當如何面對太孫?” “……”馮勝一句話讓朱高煦停住了手上的動作,他略皺眉頭,而馮勝也停下手中動作,轉身看著他教導道: “眼下東宮懼塞王而勸陛下剪除塞王羽翼,諸如藍玉等人便是因此而獲罪?!?/br> “你燕府雖因中山王薨而沒了外援,但依舊與魏國公府交密?!?/br> “本來這還沒有什么,畢竟魏國公親近東宮,當不得你之外援?!?/br> “可如今你異軍突起,若是日后陛下讓你鎮守一方,那是否要削燕府三護衛給予你一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