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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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拉對這個邀請很驚訝,卻也心懷感激地答應了。 在這個時代,家庭教師在雇主家的處境是有些尷尬的。 她們住在宅邸,算是宅邸的“客人”,所以仆人們不太能接受她們作為自己的朋友??闪硪环矫?,雇主往往也不會用平等的眼光看待她們,這讓大部分家庭教師的日常都比較孤單。 奧德茨太太的邀請有些不合規矩,卻無疑充滿善意。 然而,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除了那位漂亮的小紳士,又有幾人相繼造訪了這座鄉間莊園。 在普通一個的午后,貝拉如往常一樣在與自己的學生坐在地毯玩拼圖,卻被一位不速之客打斷了。 “新年快樂,薇薇安!看我給你帶了什……” 一名青年突然推門而入,愉快而高昂的聲音揚到一半,在對上一大一小的驚詫眼神后驟然落下。 “抱、抱歉……我以為、我沒想到會有客人……”青年羞赧地整理了一下衣襟,朝貝拉的方向低頭致歉。 貝拉并不知道這位青年的身份,但小薇薇安已經撲進他的懷抱,顯然是熟識的人。 直到引路的男仆小跑著跟上,兩人這才得知彼此的身份。 青年名為艾略特·福里斯特,是莊園主希爾科羅男爵的侄子,也是小薇薇安的堂兄,是過來與伯父一家一起過創世節的。 “哦,我確實聽伯父提起過,小薇薇安已經到了請家庭教師的年齡……” 看著貝拉那雙溫和又暗藏一絲憂郁的褐色眼眸,青年的耳垂居然慢慢紅了起來,說話都有些磕巴:“這么重要的日子,您不用回家嗎?” 貝拉只是輕輕搖頭,站姿十分端莊:“我家中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待在這里反而會熱鬧一點?!?/br> “啊,我、我很抱歉……”青年似乎更手足無措了,耳垂上的熱度慢慢蔓延到臉頰。 小薇薇安并不關心大人心中的彎彎繞繞。 得到堂兄給的節日禮物——一棟豪華娃娃屋后,就開始自顧自玩起來。 艾略特知道小堂妹在玩耍的時候不喜歡別人在旁邊指手畫腳,但他又不想就這么離開,便開始跟貝拉閑聊起來。 這么漫無目的地聊著,不知不覺就說到了他現在的學業。 “王立醫學院?”聽聞艾略特所在的學校,貝拉先是露出十分驚訝的神情,繼而笑道,“您居然是一位真正的醫學生……” 青年覺得她的用詞十分古怪,不過跟這位女教師聊天總是很舒適,他便沒有顧忌,直接問出口:“什么叫‘真正的醫學生’?您難道還遇到過假的?” 貝拉只好為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做出解釋:“我來莊園的那天遇到過一位姓‘弗魯門’的先生,他在醫學方面也很有研究?!?/br> “弗魯門閣下啊……” 艾略特回憶了一下,臉上帶上惋惜的神色:“我聽說過他的事情,也是位可憐人……希望布萊克斯頓的風景能讓他心情好些?!?/br> 可憐? 盡管只有一面之緣,但貝拉并沒從那位年輕的小紳士身上感受到任何悲傷的氣場。 見她露出困惑的表情,艾略特當即意識到對方根本不知道“弗魯門”這個姓氏代表什么。 擅自在背后討論別人的事很失禮,但急于討取女士歡心的男士與街角的長舌婦也沒有太大區別。 分享欲壓倒禮節后,他已經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了。 小弗魯門先生的身份在貝拉的預料之中,卻也有些意料之外。 “弗魯門”這個姓氏確實屬于一位貴族,還是比男爵更加高貴的伯爵。 如果沒出意外,那位漂亮到有些過分的小紳士該是王國西南懷特郡的現任領主,名副其實的懷特伯爵。 “伯爵……但還沒有繼承爵位?” 她睜著那雙深褐色的眼睛,帶著更多的困惑看向青年:“可爵位不是世襲的嗎?” “這就說來話長了?!?/br> 青年不自在地摸摸鬢發:“我也只是聽說啊……聽說當年懷特伯爵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一起中毒身亡的還有伯爵的女兒,也就是弗魯門閣下的meimei?!?/br> “弗魯門閣下當時也中了毒,但僥幸存活??伤眢w本來就不好,中毒后身體就更差了,當時能救活已經是吾主保佑……” 艾略特嘆了口氣,無不感慨道:“你也知道,貴族襲爵有一套繁瑣的流程,其中就需要一個身份合適的‘介紹人’。介紹人需要帶著繼任者在正式場合引薦給國王陛下、并獲得國王的承認才算真正襲爵……但弗魯門閣下這兩年都在養病,這個流程就這么耽擱到了現在?!?/br> 貝拉聞言緊緊蹙起眉,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可……他看上去很健康啊……” “唔,但據我所知,弗魯門閣下的弱癥是從出生起就有的。當年他只在公學待了不到一個月就因為身體原因回家了,這件事在龐納公學幾乎人盡皆知。也許就是因為這個,他開始對醫學感興趣……” 說著說著,艾略特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對貝拉眨眨眼:“不過我也是第一次見到本人,他的身體看上去應該已經沒有大礙了,也許這次出來走動就是在為襲爵做準備呢?!?/br> 貝拉對艾略特描述的“弗魯門閣下”感到一絲陌生,甚至感到幾分違和。 一個從小體弱多病、鮮少外出的孩子,長大后也會變成那種性格的人嗎…… 一雙上彎的煙灰色眼眸在腦中一閃而逝,她在心里輕輕搖頭。 ……這些都與她無關。 貝拉定了下神,很快將話題轉到黑卡爾莊園本身。 比起自閉的小薇薇安,艾略特顯然對莊園中的人了解更多。 也是這時貝拉才知道,莊園里不僅少了一個男爵夫人,男爵的長子也很久沒出現了。 “我們家族原本是舊大陸那邊的。伯父年輕時獨自來到馬黎闖蕩?;楹笏麤Q定從軍,也是那時取得了男爵的爵位……但我的堂兄愛德華不喜歡這里的生活,大學畢業后就去南陸那邊闖蕩了?!卑蕴匾贿吷眢w側靠著窗框,指著自己卷曲的黑發道,“從血統上說,我們該算是羅蘭人,家里也有一些羅蘭帶來的仆人?!?/br> 貝拉對此并不是很意外,還用羅蘭語調侃了一句:「聽說羅蘭人都很懂浪漫?!?/br> 「……當、當然!」 艾略特聽到熟悉的語言,興奮地站直身體:「我沒想到您居然還會羅蘭語?」 “我小時候……父親教我的?!必惱D了頓,繼而紅著臉謙虛道,“我的父親年輕時做過一段時間傳教士,他在世時教過我一點?!?/br> 希爾科羅男爵是個十分嚴苛的人。即使有一部分的仆人來自羅蘭,他也要求這些人只能說馬黎語。 機械革命后,與舊大陸分離的島國馬黎卻在世界各地打下了無數殖民地,一躍成為名副其實的世界第一強國。 慕強是動物的天性。大陸上的其他國家在畏懼的同時也不免產生一絲羨慕。 從二十年前開始,能把孩子送到馬黎留學已經成為一種炫耀的資本。 艾略特很小時便被送到異國投靠伯父,被迫接受傳統的馬黎教育。 雖然他承認現在的馬黎十分強大,也很尊重自己的導師,但誰又能真正割舍對母國的思念呢? 多年后突然聽到如此親切的母語,說不激動是不可能的。 在他的堅持下,貝拉又用羅蘭語與其悄悄聊了半個小時的天,直到門外的男仆提醒時間,這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伯父今年邀請了過去的朋友來莊園做客……對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青年眼前一亮,忽地抬頭邀請道:“如果您有時間,帕斯特爾小姐,您要參加下周舉辦的創世節晚宴嗎?” 貝拉聞言露出十足驚訝的表情。 這與在仆人廳舉辦的所謂“晚宴”不同,是一場真正屬于主人和客人的宴席。 “請來參加吧,您也是客人的一員啊?!辈坏人貞?,青年再次發出熱情的邀約,“我會與伯父說明,相信他不會拒絕!” 第4章 緋聞 004 在那之后,艾略特就成了兒童房的???。 作為莊園主人的侄子,艾略特這種跑到小堂妹房間陪玩的行為自然是被允許的。 畢竟他只是一個關心自閉堂妹的好哥哥,誰又能指摘他呢? 可大宅中沒有秘密。 “新來的女教師與艾略特少爺打得火熱”——這樣的流言很快傳開。不但是女仆們,連帶著奧德茨太太看貝拉的眼神都不太對了。 尤其是在貝拉婉拒了仆人間的“晚宴”邀請,奧德茨太太對她的態度再次回到了面試時的狀態。 她的眼神刺痛了貝拉,但她并不后悔。 年輕的女教師依然挺直脊背,邁著刻入骨髓的優雅步伐,一步步走出了女管家工作室。 直到走出所有人的視線,強撐著精神的女教師肩膀瞬間塌下。 她緩緩踏上內梯,卻在還有幾步就要到達一樓時停下。 女人倚靠著墻壁,疲憊地打開掛在胸前的盒式項鏈墜。 橢圓形的小盒子里沒有畫像,只有一縷淡金、接近于白的頭發。仿佛中世紀酒館中晾曬的草藥,被人用麻線仔細又整潔地捆成一束。 貝拉沒有碰它,只是用力將吊墜盒合上,緊緊握在手中。 “……托莉?托莉又不見了!” 內梯的拐角處,一樓廚師房里突然傳出一聲焦急的驚呼。 貝拉聽出來,這是一位廚房女仆的聲音。 “哦冷靜點,親愛的?!奔覐N悠哉的聲音隨即傳出,用柔和的聲音安慰驚慌失措的女仆,“她就后院的草坪上,正在和弗魯門閣下玩呢?!?/br> 很快傳來一聲輕微的開窗聲,女仆似是松了一口氣。 “吾主保佑……”她輕嘆一聲,突然用羅蘭語抱怨道,「弗魯門閣下真是……最近一直往托莉的飼料里放奇怪的東西,奶的味道都變得怪怪的……一旦主人怪罪下來可怎么辦?」 家廚毫不在意:「一點洋蔥而已。我跟奧德茨太太都說過,主人也知道,說那只是年輕人的一點惡作劇罷了?!?/br> 「創世節晚宴就在明天了,要是給客人呈上帶蒜味的羊奶也太糟糕了?!箯N房女仆擔憂道,「要不我們向附近的農場借一只過來?」 「哦親愛的,你以為我沒跟奧德茨太太提過嗎?」 這次家廚的聲音里也帶上了一絲抱怨:「但她非說沒必要為這點小事打擾附近的農戶……這些傲慢的馬黎人才不會尊重別人的傳統,只覺得那是一杯羊奶,根本不知道這對我們有多重要……」 看來現在廚師房并沒有其他人,這兩位來自異國的傭人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用羅蘭語交流。 貝拉終于松開胸前的吊墜盒,快步走到一樓配膳室,順著窗戶向外看去。 莊園后有一片空曠草地,只有一棵大樹高高豎立在那里。 大樹下有個小小的墓碑,貝拉聽艾略特提起過,那是屬于男爵的長子——愛德華少爺曾經養的一條叫托比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