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爭執
飛機觸地的剎那,機艙里響起一陣短促的轟鳴。整架飛機顛簸了一下,又迅速恢復平穩。 童汐焰望著窗外,雙手不自覺地收緊。 他一夜沒睡,疲憊從眉心堆到眼尾——明明是帶著滿滿的行李和心意回來,卻始終無法驅散飛行途中愈發清晰的不安。 直覺告訴他:家里肯定出事了。 整整四天,meimei都沒有回復他的微信,打電話不接,社交媒體也沒更新……仿佛人間蒸發。 他問父親怎么回事,只收到冷冰冰的一句:很忙,你回來再說。 他覺得自己就像被扔進太平洋的漂流瓶,等待他的只有未知。 他從燕京帶回來好幾個禮物——巴斯圭特的原版珍藏畫冊,重得像背了塊磚頭;春夏新款的白色香奈兒小牛皮手袋,她背起來肯定很好看;還有一雙37碼的 Off-White 限量球鞋,出于他想和meimei穿情侶鞋的私心。 出了機場,他沉默地坐進勞斯萊斯里,沉默地回到家。 寬敞通透的客廳里此刻只有童允雯一人。 她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一手托腮,看著電視熒幕上無聊的古裝劇。 “姑,我回來了?!彼曇粲行┥硢?。 他拎著大包小包往樓上走,身后卻傳來女人不疾不徐的聲音—— “阿焰,我這次真的要離婚了?!?/br> 他腳步頓住,轉過頭,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她關掉電視機,整個空間頓時陷入一種詭異的寧靜。 童汐焰大腦飛速運轉,試圖將所有碎片化的信息拼在一起,找出其中的邏輯。 “我爸同意?” “嗯?!蓖述┞曇艉芷届o,甚至連表情都沒什么起伏,“剛慶祝完八周年,你姑父就被我們親眼撞見和林熾搞在一起?!?/br> 她輕笑了聲,像是笑給自己聽:“真諷刺?!?/br> 空氣凝固了一瞬。 童汐焰停在樓梯中段,禮物差點從手中滑落。 姑姑的話宛如刺刀一般劃過空氣,緩緩割開他的心臟。 明明說的是中文,他聽著卻像另一種語言,亦或是翻譯軟件里蹦出的錯亂語句…… 毫無邏輯。 不可理喻。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下錯了飛機。 “你要找林熾嗎?”童允雯嘆氣道,“哎,她已經離家出走啦。我們大家還沒怪她呢,她自己倒先受不了了,真有意思?!?/br> 童汐焰終于找回了抽離的意識,緩緩走下來,腳步像踩在虛空里。 他站到她面前,問話里透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冷意:“姑,你什么意思?” 童允雯勾起一抹嘲諷的微笑,目光倦倦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還沒從夢里醒來的孩子。 “她沒臉繼續待在這個家了呀。隨便她?!?/br> “什么叫‘他和林熾搞在一起?’”童汐焰的臉色變得陰沉無比,瞳孔因憤怒而劇烈收縮、晃動,像失去焦點的鏡頭,“林熾之前只見過白錦松一面,話都沒說過兩句……你告訴我他倆怎么可能搞在一起?!” 童允雯騰地站起身,說你不信可以問你爸、問林苗呀!那晚林熾和白錦松酒后亂性,我們都是見證者! 童汐焰不禁嗤笑:“你們到底看到了什么?” “林熾光著身子和白錦松躺在一張床上,蓋著同一條被子!” “呵,肯定是走錯房間了啊?!?/br> 童允雯眉頭緊蹙,似乎是被他輕飄飄的說法震驚到:“阿焰,你不要太天真。林苗那么會勾引男人,她女兒只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林熾不是那種人?!彼曇粲行┌l顫,一字一句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姑,我不接受這種惡劣的誹謗?!?/br>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童允雯的聲音變得尖利刺耳,“她跟你坦白了嗎?她現在人在哪兒你知道嗎?!” 他像是被逼到萬丈深淵前,呼吸越來越淺,下意識地攥拳。 “我知道你很關心這個meimei?!蓖述┡呐乃募绨?,讓他想開點,“可惜她并非善茬……以后估計要重復林苗的老路。你和她不一樣,盡量少來往?!?/br> 童汐焰死死地盯著童允雯,重復道:“我很清楚她不是那種人?!?/br> “你認識林熾才多久?!”童允雯咄咄逼人,“你是瘋了還是腦子進水了?她進我們家也不過兩年,你就敢拿她跟全家對賭?!你的意思是我冤枉她了?她離家出走反而是我的不對?!” “姑,你冷靜些……” “你覺得她是哪種人不重要,重點是她為什么不給我道歉就離開了?是我被戴綠帽子不得不離婚,我才是受害者?。?!” 童汐焰緩慢地搖了搖頭,眼中的光從混亂轉為一種近乎固執的凌厲。 “姑,你別亂講?!鄙ひ舻偷孟駢毫艘黄钤?,“這里面一定有誤會?!?/br> 童允雯的臉色倏地一變。 “你還敢護著她?!” 她抬手,一記巴掌冷不丁甩了過去! 啪!清脆的一聲響,空氣仿佛都跟著顫動。 童汐焰的臉被打得偏到一邊,火辣辣一陣疼痛,耳膜嗡嗡亂響。 “阿焰你怎么回事?!”童允雯眼眶泛紅,幾乎是吼出來的,“林熾給你灌了迷魂湯嗎?她不過是林苗生的賤種,你為了她連是非黑白都分不清?!” 童汐焰沉默地站在那兒,腳下的禮物袋像堆廢品,無聲地提醒他所有的愛戀和期待都無處安放。 “母女倆都不是什么好東西!”童允雯咬牙切齒,終于撕下淡定的偽裝。 她的話宛如根根細針,扎得童汐焰內心刺痛不已。 臉上還殘留著鮮明的紅痕。他望著情緒瀕臨崩潰的女人,目光漸漸冷下去—— 沒有惱怒,也沒有怨懟,而是一種近乎陌生的疏離。 “姑,我只問你一句?!?/br> 他忽然開口,聲音輕,卻透著股狠勁兒:“你有沒有逼她走?” 童允雯頓時怔住,通紅的眼眸波動了一下。 室內驟然靜下來。 片刻后,他又問:“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根本沒想給她機會澄清事實?” “你信她,卻不信我?!這些年來我最疼的就是你,你怎么能因為一個外人……” 童汐焰全然沒心思和她吵,將禮物放進旁邊的收納柜里,轉身朝大門走去。 “我現在就去找林熾?!?/br> 他背對著童允雯,語氣平靜如水,卻透著一意孤行的決絕。 “我要聽她親口解釋那晚究竟發生了什么?!?/br> “……” 童允雯沒有阻攔他,凝視著那道漸行漸遠的修長背影,許久沒有挪開。 她不得不承認......童汐焰真的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會窩在她懷里撒嬌、哄一哄就破涕為笑的小男孩。 從前,她說什么他都信。 她說阿焰的mama去了天堂,變成有翅膀的天使,會在夜里悄悄飛回來看他; 她說圣誕老人喜歡懂事的小孩,所以每年都會把最好的圣誕禮物留給阿焰。 那種對親人天真無邪、毫無保留的信任,早已被時光的洪流碾得粉碎。 他跌跌撞撞地成長,從哭鼻子的小豆丁長成1米87意氣風發的少年。 他變強大了,也孤勇了,不再將她視為僅有的依靠,甚至為了不值得的人而違背她的意志,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童允雯感到心臟一陣發緊,肩膀微微顫抖,眼睜睜地看著童汐焰離去,仿佛送走一段溫暖而脆弱的回憶。 再也回不去了。 …… 夏日的午后,蟬鳴聲不絕于耳。艷陽無情地灑在柏油馬路上,地面泛著白光,熱浪翻滾。 童汐焰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 酷暑的空氣席卷肺腑,額角微微沁著汗,唇線緊繃。 一把拉開車門鉆進去,向司機報出華洋集團的地址,整個人透著一股壓抑不住的焦慮。 車子發動。 他低頭翻出手機通訊錄,從頭開始一一撥打同班同學的電話。 沒人見過林熾。 禮貌問完又禮貌道謝,掛斷,再撥下一通。 指尖有些僵硬,空調冷氣呼呼吹著,后背卻冒出一層薄汗。 到第八通電話時,他忽然想到永嘉中學的向晚意——林熾似乎和她關系最好。 當即給蕭凱源發消息,很快便拿到了向晚意的號碼。 他立刻撥過去,手機貼在耳側。屏幕上的計時數字一跳一跳,仿佛在和他的耐性賽跑。 等了好一會兒,電話終于被接起。 “喂……”語氣有點猶豫。 童汐焰開門見山,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請問我妹在哪兒?” “啊這……我也不知道……” 向晚意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發虛。 “別跟我打馬虎眼?!?/br> 電話那端頓時不淡定了:“哎呀,我承認我不擅長撒謊!林熾確實來過我家……但已經走了!” 童汐焰扶著額角:“她去哪兒了?” “這個她真沒告訴我,我發誓!”向晚意語速飛快,“她那天狀態特別不好,眼睛紅紅的,說是和家人大吵一架。具體細節她沒透露,我也不好意思問太多……她說她現在只想一個人靜靜,過幾天會聯系我?!?/br> 童汐焰忍不住皺眉,心臟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死死攥住。 片刻后,他啞聲問:“她還說了什么嗎?哪怕一個字都行?!?/br> “呃、她說從此以后不想跟童家有任何瓜葛?!?/br> “好吧。謝謝?!?/br> 電話掛斷,車廂里靜得只剩下空調吹風的聲音。 童汐焰點開林熾的微信,通話記錄仍停留在昨晚的六通“對方無答應?!?/br> 聊天背景圖是他從女孩社媒上保存的一張自拍,眉眼清澈,唇角輕彎。 他不依不饒地再次發起語音通話,手機屏幕上隨即彈出一個令人心跳驟停的紅色感嘆號—— 對方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后才能聊天。 ……??? 他盯著那行字,愣怔片刻,繼而被氣得笑出聲來。 她在鬧什么別扭啊。 出租車在十字路口的紅燈前緩緩停下,陽光炙熱得像灼傷。司機從后視鏡瞥他一眼,臉上流露出“惹不起惹不起”的表情。 童汐焰低聲罵了句臟話,將手機往旁邊的座椅上一丟! meimei居然刪了他...... 不是關機,不是換號,不是失聯,而是無聲無息地把他從生活中剔除了。 他舔了舔后牙槽,極力壓住心底翻騰的暴躁與空虛。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