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新家
林苗趕到時,已是星月交輝。 這店名挺獨特,叫neW Mega Store。地段也選得好,在永昌路步行街拐角處。 店內明亮寬敞,富有設計感,一看就是砸了錢的。 保安帶她來到商店二樓。 二樓是畫廊和咖啡廳,舒緩的音樂在耳邊緩緩流淌,“Fly me to the moon……”空氣中彌漫著咖啡豆的香味。 林苗一眼就捕捉到里面的林熾,徑直走過去。 “那是我們童總——”保安在后面喊。 林熾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頭發蓬亂,狼吞虎咽地嚼披薩,嘴角蘸著芝士醬。 林苗一肚子火,剛想沖上前甩她一巴掌,猛然意識到她旁邊還坐著個人。 童允武。 兩年不見,他依然是那么豐神俊朗。臉型瘦削,棱角分明,眉眼生得特有味道,儒雅而矜持。 那雙騙人的眼睛,誘惑她義無反顧地生下孩子,成了單親mama。 林苗不由地深深吸氣,瞬間沒了剛才的氣勢。 心里有多狠他,就有多愛他。 她暗暗自嘲:林苗,你可真沒出息。 男人打量她半晌,眼中帶著一絲深沉,無聲地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林苗微笑著坐下,將頭發別到肩后,嬌滴滴地說:好久不見呀,童總。 “她說她一天沒吃東西?!蹦腥说?。 喲呵,死男人還質問起來了? 林苗挺起胸脯,笑得坦蕩:“我做生意,忙得根本顧不上。童總日理萬機,想必也沒精力管孩子?!?/br> 林熾停下動作,抬頭瞥她一眼,繼續吃。 林苗莫名窩火,起身一巴掌打掉她的披薩:“吃吃吃,就知道吃!還不給人家童總道歉!林熾你能耐了啊,敢偷東西……我面子都被你丟盡了!” 林熾用衣袖擦了擦嘴,不懂她為啥這么義正辭嚴。她在夜場搞那些烏七八糟,怎么就不嫌丟她爸媽面子? 男人嘴角上揚,像是許久沒看過這么好玩的戲碼。 “你說得不錯。我的確沒精力管孩子?!?/br> 林苗灼灼地盯著他:“所以我們是一類人?!?/br> 男人低頭看了眼手表:“很有意思?!?/br> “為了不占用您寶貴的時間,我先賠您手機錢?!?/br> 林苗慢條斯理地打開皮包,抽出一迭現金,推到男人面前。 酒紅色指甲油宛如幾滴葡萄酒潑在手上,甜膩膩,軟絨絨,誘惑著人去品嘗。 男人晃了晃神,隨即發出低啞的笑聲,說賠錢不夠,他還有個條件。 林苗眉眼彎彎,整個室內仿佛因她而生動起來:“童總真是的,總不能把我自個兒賠給您吧~” 男人說,想讓林熾給他畫一幅肖像。 林苗說我女兒畫畫都是瞎鬧,還不如廢品有價值。 男人笑說價值由我判斷,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明天來華洋集團找我?!?/br> 林熾的父親,是華洋集團董事長童允武。 林苗瞪大雙眼,一瞬間恍惚感覺自己坐在急速降落的飛機上,腦子有點暈眩。 林熾吃得太急,食物卡著喉嚨,劇烈咳嗽起來。 童允武遞給她一杯咖啡,她不知咖啡很燙,手一哆嗦,沒接穩,全灑了。有幾滴濺到身上,右手燙破了皮。 臨走前,童允武囑咐她買個燙傷膏,早晚多擦幾次,好得快。 林熾沒買。 晚上躺在被窩里,虎口處的那塊皮膚尚有隱隱的刺痛感。翻來覆去盯著傷口,暗暗祈禱它恢復慢點。 咖啡有多guntang,心就有多熱乎。 * 答應人家的肖像畫,林熾用兩天時間完成了。 她從未在現實中遇見過如此氣質拔群的人,像詩詞中郁郁蒼蒼的竹林,沉靜而悠遠。 看著自己的畫,林熾第一次心生愧疚,感覺自己還沒表現出童允武十分之一的神韻。 晚上跑去他的店找他,懷里抱著畫。 保安說丫頭你傻呀!我們童總日理萬機,那天碰巧來新店視察工作,今后估計是不會過來了。 那一瞬間心空空蕩蕩,仿佛置身于無邊的荒原,不知該往哪兒走。 保安提醒她快回家吧,林熾回過神來,眼淚洶涌而下,像決堤的河流。 她這兩年其實很少哭鼻子。當時也不知為什么,真的控制不住。 保安連忙說我可沒欺負你啊。林熾搖頭,咬牙哭泣。 “別哭,會把福氣趕跑?!?/br>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林熾淚眼模糊地看到童允武走到自己面前,一身黑色長風衣。 保安像看見鬼一樣,驚得下巴快掉了:“童、童總?!” 他擺了擺手,轉而對林熾說:“你母親說你不在家,我猜你八成是來這兒找我。還好趕上了?!?/br> 林熾擦干眼淚,雙手把畫交給童允武,鼻子仍一抽一抽。 他捧著畫細細端詳,臉上沒啥表情,也不知滿意不滿意。沉默許久才開口道:“你需要接受專業訓練?!?/br> 然后她再沒見過童允武。 林苗那段時間倒是變化顯著。 她不出遠門了,幾乎每晚回家過夜;也很少發脾氣,和林熾說話都是和顏悅色,甚至興致大發,親自下廚給林熾做西紅柿雞蛋面。 味道還挺香。 “怎樣,媽是不是有賢妻良母的潛力?” 這話聽得林熾渾身起雞皮疙瘩。林苗若是賢妻良母,母豬都會上樹。 不用上學,林熾倒也輕松自在。 她開始玩自拍,玩社交媒體,給自己取了個網名“SHIKO,”意外收獲一波粉絲,每天關注幾十幾百地漲。 有小女生把她的自拍設為頭像,逐漸在濱城各大校園里傳播開來。 每天都能許多私信,夸她好美好有靈氣,但也有猥瑣男問她年紀和罩杯,嚇得她從不回復私信。 這種高冷和神秘讓粉絲更熱衷討論她。 四月。 本以為是個平常的春季,就像曾經度過的無數個春季一樣。 直到林苗某天推開家門,興沖沖地向林熾展示左手無名指的大鉆戒——“小兔子,你爸爸要娶我進門了!” 得知童允武是自己的生父,林熾心中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似的,無法生出哪怕一絲喜悅。 為什么自己偏偏是小三的女兒呢…… 她很想知道這個世界是不是瘋了! 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困擾著她,她覺得自己太渺小,無法掌控任何事情,只能被生活推著走。 無論前方是柳暗花明還是萬丈深淵,她能做的只有接受現實。 還來不及理清頭緒,搬家隊伍就過來了。兩輛大型SUV,把她們連人帶物全部拉到童家。 那哪兒像個家呀,分明是莊園。林熾乍一看以為這是哪部歐洲電影的取景地。 原來真有人住著古堡般的房子。前有噴泉后有游泳池,窗外大片的綠茵是高爾夫球場,人工湖波光粼粼,后院馬廄養著幾匹馬。 搬家這天父親不在,聽林苗說他去外地出差。 別墅里的保姆多得能組足球隊。 總管是個矮胖的中年大媽,人稱顧姨,板著撲克臉,態度不算友善,簡單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后就去忙別的了。 林熾分到一間二樓靠走廊盡頭的臥房。 吃力地把行李箱抬上去,發現是保姆房改造的,放著一張床、一個衣柜和一個落地鏡,連放書桌的空間都沒有。 地板上積滿灰塵,沒人幫她打掃,估計保姆也不習慣家中突然多出兩個陌生人。 在二樓轉了一圈,沒找到拖把或抹布。林熾見一樓有個保姆路過,扒著樓梯扶手問:“你好,請問……” 話還沒說完,只聽樓上一聲低吼,伴隨著齜牙咧嘴聲。 她回頭一看,那個巨大的灰色身影直接從三樓撲下來,鋒利的犬牙閃著寒光—— “汪汪!” 她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野獸的壓迫感,那不是狗,是豺狼虎豹,渾身上下散發著一口封喉的氣息。 “?。?!” 林熾瞬間被它撲倒在地,腿都軟了,渾身顫栗不止??粗茄璐罂?,淚水奪眶而出,想喊救命,張嘴動了動,嗓子卻發不出聲音。 她以為自己要命喪黃泉…… “停下,Zett?!?/br> 狗從她身上移開。 她深深地呼吸,眼眶通紅,仰頭看到一個高瘦白凈的少年,左手纏著繃帶,左腳打著石膏。 他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樓梯口。 第一印象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每根頭發絲都洋溢著貴氣。聽那口吻,平日里肯定十指不沾陽春水,習慣發號施令。 他面無表情地與她視線交匯。 看清林熾的臉時,少年眼中劃過一絲驚訝,但轉瞬即逝。 狼犬跑上去,乖乖匍匐在他腳邊。 而他就像這個家的王,居高臨下地巡視他的臣民。 “一,不許發出任何噪音;二,不許碰這里的任何東西;三,我不是你哥;四,限你們明晚之前搬出我家?!?/br> 頂著一張臭臉,就差刻上“我不歡迎你”五個大字。 他正要轉身往回走,被林熾叫?。骸暗鹊??!?/br> 他打量她,眼神冷得像冰。 林熾挺直身子,雙腿仍微微發抖:“……我招你惹你了嗎?” “呵?!?/br> “我招你惹你了嗎?” “你說呢?!辈荒蜔┑恼Z氣。 “結婚和搬家都不是我的決定?!彼鷣y抹掉眼淚,吼道,“從頭到尾,沒人考慮我的心情,沒人問過我的意見!我還莫名其妙呢!帶上你的混蛋狗去找你爸??!少在這兒嚇唬人!” …… 初次見面,對童汐焰的印象差到極點。 第二天童允武回來時,林苗已經被那只捷克狼犬咬傷手指,緊急送去醫院打狂犬疫苗。 無聲的硝煙彌漫。 林熾靠在樓梯邊偷偷望去。 只見樓下客廳內,童允武陰沉著臉喝茶,童汐焰拄著拐杖站在一旁,眼中冒火,嘴撅得老高。 “再發生這種事,狗就得送人了?!蓖饰湔f。 “我要那個賤女人離開我家?!?/br> “那是你林阿姨,女兒叫林熾。你是哥哥,耍什么小孩脾氣?!?/br> “爸,您擱這兒做夢呢?”童汐焰冷笑著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