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10-4.
人生中的曲折在鐘碩眼底自然鋪平前,鐘碩也有過很黯淡的時光。 mama早逝,堂姊也因意外過世,爸爸因深愛著mama,也讓自己遠走他鄉。 阿叔自己也承受很大的悲痛,但他將所有被留下的一切放在自己的肩上。 但鐘碩還是小孩子,他只感受到被拋棄,而還學不會體諒,每天躲在鐘憲跟鐘熙的身后哭,不敢去上學,也不讓他們去上學。他怕他們一旦離開他,隨時都會不見。 太害怕了,而變得不能言語。 為了讓大家都能恢復到正常生活,阿叔沒有責怪誰,只把鐘碩帶在身邊。 早上出門去巡視土地的時候就帶上他。 有時騎著腳踏車,有時走路。 累了就在未開發的產業道路上休息,不累的時候就這邊除除草,那邊種棵樹。 不強迫他跟他對話,也沒有跟他說,要他不要怪爸爸。 因為愛分很多種重量,他們剛好遇到最重的那一種,而現在他不懂的事,有一天,他自然就會明白。 阿叔不會手語,但想到什么就會跟鐘碩說一些話,有時在草叢里看到蒲公英,會摘下,讓他吹著玩;撿到迷路的金龜子或瓢蟲,會放在鐘碩的手掌里,讓他看看牠們的翅膀或驚慌失措地在他手中亂動,然后再把牠們放回草原上。下雨時跟他說若是在山上,看到烏云就要趕快下山,陪他看螞蟻成群結隊的去旅行。 夕陽落下時就回家,蟲鳴時就乘涼,累了就睡覺,日復一日。 誰都沒有把握他心底空缺的那一塊什么時候會開滿繁花。 但那些日常,慢慢地在鐘碩的心底堆積,時序的變化,蒲公英的離去又到來,在接到爸爸遠洋而來的電話,那些累積的情感在瞬間釋懷。 之前,他把想問的話寫在紙上給阿叔看,阿叔看過后問他,阿憲有沒有離開? 他搖頭。 阿熙有沒有離開? 他搖頭。 然后阿叔跟他說,「爸爸不是因為不愛你才離開,只是因為mama不在了,他很傷心,所以才會離開這里,石頭只要把阿憲、阿熙跟爸爸對你的好,」指著心臟的位置,「放在這里,還有什么好孤單的?」 他想起阿叔跟他講得話,想起四處飛散的蒲公英,想起有著漂亮顏色的瓢蟲,想起阿憲想起姊姊,想起mama,他哭著哭著說:「爸爸,我好想你──」讓所有的人都淚崩。 那天之后,他慢慢的張口說話。 鐘憲最常對他說的是,「石頭,叫哥哥?!?/br> 鐘熙最常對他說的也是,「石頭,來,叫姊姊?!?/br> 讓他不得不憋著笑推開他們,「吼!你們好煩──」 但長達一年多的失語,讓他講話有點大舌頭跟結巴。 家里的人會體諒也會給與更多的愛與耐心,但有的同學就會在背后笑他,或故意在他面前取笑他。 小學生可能就是頑皮,但國中生的取笑就會帶著惡意。 剛開始或許會不介意,但久了鐘碩開始學著低頭行走,也變得不喜歡笑。 那天被他聽到同學在背后笑他,生氣的鐘碩要去找他理論時被李以宸拉回。 他把鐘碩拉回到廊道墻邊,「跟人打架是最笨的方法?!?/br> 鐘碩看著李以宸的班級,三年級的,跟鐘熙同班,名字是林予程。才放下一點點戒心,「可素他們笑我?!?/br> 「他們笑你什么?」 「他們笑偶講話大舌頭?!?/br> 「那還不簡單?!?/br> 「為什摸?」 「你就每天練習說話,練到讓他們無法笑你為止?!?/br> 「但素……但素偶的發音不標準?!?/br> 「來,我教你?!?/br> 「你要怎摸教偶?」 「你每天唸一篇課文,用手機錄下來,我來幫你糾正發音?!?/br> 李以宸的眼睛很漂亮,淡淡的琥珀色,里面好像藏有星芒,說話的聲音又輕又淺,很好聽。 風從廊道外面吹過來,帶著陽光斑斕,鐘碩的眼神都亮了,他說好。 已經晚上六點,診所要休息,鐘憲走過來要叫醒他的時候,側躺著身體的鐘碩,微微縮著身體,像個小孩,嘴里悉悉窣窣地唸著當時李以宸教他唸的一首詩,在你心底種一棵樹── 鐘憲輕輕拍著他的肩側,讓鐘碩恍惚中醒來,以為現在是他十五歲的那個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