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越往山上走,雷聲越密集。 沉悶的滾雷里,蒼厘驀然發覺前方稍遠之處有匆匆的腳步。聽聲音不止一人。但那些人訓練有素,腳步整齊劃一,饒是他耳力已恢復六七成,也只能通過呼吸頻次感知具體人數。 蒼厘腳底下加快速度。他卸去游魚擺尾之態,如晨起獵捕的鳥兒一般起落,很快趕了上去。 蒙蒙灰的山道上是四個疾行的青衣人。幾人方巾覆面,默默垂首趕路,肩上卻眾星拱月似的,扛了口不透光的黑棺材。 那棺材板上頭,還坐了個人。 第20章 這是另外的價錢 棺蓋上屈膝垂腿的是個美貌小公子,一襲斜襟紫衫,英姿颯爽,靴子跟兒有一搭沒一搭地磕著棺材盒子,已是極不耐煩的模樣。 蒼厘伸手點了點鼻煙壺。 “沒錯,這就是了?!甭曇舻偷团?,“他們膽子也太大了!” 蒼厘又點了點鼻煙壺。 “???走吧,我們先追上去,然后……然后我再想想辦法?!?/br> 蒼厘卻停住不動了。 聲音一怔,“怎么了?” 蒼厘指了指那棺材,又指了指天上愈發促急的閃雷。 聲音反應過來了,猶豫一刻,才道,“是?!?/br> 再多的話,卻不肯說了。 蒼厘記著它溢于言表的隱瞞之心,遠遠跟在那行人后面,看著他們進了山尖上的破暮亭。 才將那棺材往亭旁隨便一擱,一道赤雷劈啪落下,將亭頂瓦片劈了幾塊下來。 “剛誰說這里避雷了?”那小公子極度不悅,柳眉倒豎,“信口開河,給我站到亭子頂上引雷去!” 當真有個青衣人動了,才邁開半只腳,小公子登時開始破口大罵。 “你傻??!真劈死了這棺材怎么辦?我來扛嗎?” 罵著罵著更是憋氣,“煩人!一路都在倒大霉。今天更是霉上加霉,氣死我了!”他一跺腳,耳邊銀墜亂搖,“算了,不要了。誰愛要誰要吧。本來以為是個大寶貝,誰知道是個掃帚星哩!” 剛收回半只腳的青衣人勸道:“主子,好不容易取來的。說不要就不要,多可惜……??!” 話說到一半,就被揣了個大馬趴。 “可惜什么可惜!好容易學了個詞,就愛到處亂顯!”小公子氣急攻心,幾步跟上前,正要將青衣人再踹上幾腿,好大一個雷花擊在他原本站著的位置,地上的土石都給砸出了焦糊味道。 小公子吃了一驚,抬眼便見那夾閃帶電的云層迅速迫近,如無數條赤練蛇一般翻覆著朝亭子洶洶而來,一張小臉登時綠了:“不想死就快走,走走走!” 他一腳將地上的青衣人勾起來,順著領在了眾人前頭,當先一個猛子扎進密林子里,一滴油也似的溜走了。 蒼厘轉了轉手腕,瞅著那群人一個個竄入林中,只道:“這雷能劈死人么?” “……不清楚?!?/br> “這亭子有何特異之處?” “……沒聽過?!?/br> “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要我去送命?!鄙n厘輕聲道,“煙煙,你變壞了?!?/br> “不是!”聲音切切道,“我想好了,你不必靠近,直接在這里將我打碎就好?!?/br> “……將你打碎,也不是不行?!鄙n厘不緊不慢道,“但你先說,那棺材里裝著的究竟是什么?!?/br> 鼻煙壺陷入沉默。蒼厘等了一會兒,看它實在想不好借口,索性一縱身,幾步踏出樹林子,輕飄飄落在了破暮亭前。 怪事就這么發生了。 本來亭頂上赤光交錯,云流翻滾,時不時劈下幾道重雷,激得土石紛飛,焦香四溢,儼然成了個霹靂道場。但等蒼厘落地后,空氣中密布的電流反而疾速消退。閃不飛了,雷不怒了,厚實的云層也一拍兩散了。 鼻煙壺驚疑不定。但看蒼厘伸手去支棺蓋,慌得大吼一聲:“別開!” 吼完自覺失態,又冷靜補充道:“你最好不要打開?!?/br> 蒼厘便順著它道:“打開了會有什么后果?!?/br> “打開了你會非常倒霉?!甭曇粽裾裼性~,但看蒼厘明顯不信,又咬牙道,“我說真的。你沒聽剛才那人說話嗎?倒霉之源就是棺材里裝的……東西啊?!?/br> “你在緊張什么?”蒼厘狐疑道。 小壺咳了一聲,安排起來:“沒事。若是天亮了還無人來收棺,你就去同大管事說一聲。他來了會知道的?!?/br> “懂了?!鄙n厘敲敲棺材蓋子,威脅意味十足,“只有我看不得么?!?/br> “拜托別看?!北菬焿厥盏桨凳?,忍辱負重道,“你若答應,我可以滿足你任意一個愿望?!?/br> “哦?”蒼厘道,“好,成交?!?/br> 小壺明顯松了一口氣。只這口氣還沒喘勻,便聽蒼厘漫不經心道: “那你來告訴我,棺材里究竟是什么?!?/br> 鼻煙壺:? “我不看,但沒說不能知道。你不是要滿足我的愿望嗎?” “你不要浪費了大好機會!”小壺急了。 “我浪費了?!鄙n厘清楚壺精在拖延時間,不再與它糾纏,一伸手撩開了棺蓋。 棺材里躺著個人。遠方曙光既出,他卻比初升的朝陽還要奪目。 那容色如秋水鏡臺,倒映出一段浮華般天姿。靡麗若舊夢,觸手亦難及。 他鴉青的鬢絲擰作一股細辮,委委繞過額前,恍如梅骨壓新雪。雪下眼睫如翼,奄奄垂懸。雖了無生氣地仰在錦繡堆中,那身量仍似驚鴻掠影,端得一副龍游霄漢的軒昂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