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蒲團邊的長明燈柱應聲而斷,燈盞當啷落地,殘油如血緩緩淌了一地。 “奇也怪哉,什么小鬼都興認野親了?!本p衣人蹙眉捻著指尖,“真臟?!?/br> 冒柏巍氣死了,“你這女人真是豺狼的心肝!錯認又如何?濫殺無辜,成何體統?!” 緋衣人無不嘲諷地笑了一聲,不屑搭理他。只沖著方才一同落下來的那人道:“齊逍,看見了么?下一個沒脖子的,可就輪到你了?!?/br> 未待齊逍搭話,牧應堂再不袖手,一張伏波網直沖著緋衣人撒了過去。 先前他既愿意遣府衛去追,現在遇著了,便一定要擒下這人做個交代。緋衣人看出他的想法。雖給那網子劈頭蓋臉沾了半身,如何又掙不脫,卻只狠嗆一句,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撞破窗戶摔進了荒蕪的夜色中。 牧應堂踏過窗欞緊追不舍,冒柏巍和關柯也順腳跟了上去。 蒼厘靠著門沒動,專心致志看齊逍??吹帽菬焿亻_始冒火:“快走啊你還磨蹭什么?!這雷電不對,我們得快……” “噓?!鄙n厘說,“你看他在干嘛?!?/br> 齊逍慢悠悠從地上爬起來后,兀自往那蒲團前去,對著扣翻在地的長明燈碗凝視良久,又將折斷的燈柱拾起來比比劃劃。 蒼厘走到他身旁,淡聲道,“這是只吸人魂魄的精怪,化作小童形貌盤踞在此?;拇逯?,路過的旅人但凡被燈光迷惑,必會忘記精怪多對人有害,反倒同情起它隨口編造的身世來。渾不知感慨時,已注定要在此喪命?!?/br> 齊逍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知道?!?/br> “你還要修它么?” 齊逍又沉默片刻,拿出隨身的百寶匣,將那盞子里剩余一截的燈芯夾出,盛進小指粗細的膠玉筒,好生收在了匣中。 蒼厘有點好奇:“你從哪里尋來的匣子?!?/br> “之前丟了,這次剛好在路上撿到?!?/br> “……真巧?!鄙n厘轉念一想,匣子丟了,先前他那使者印又是如何修好的? 齊逍望著燈,定定地不說話。 蒼厘便也不再問,“走,回去了?!?/br> 他覺得再不發話,齊逍能在這里蹲到大典結束。 “好。這些需得燒了?!?/br> 蒼厘不知齊逍想燒什么,只看他將斷掉的燈桿并燈座一手一個,輕易拎到了外頭的空地上。這人拖著燈走動一圈,尋了片規整處放好,稍理了雜草,又摸出火石擦了兩下,給燈碗里的油星子燎開了火花。 說來也怪,那金石般的桿座居然真給火引著了。不知是他那打火石非同尋常,還是這長明燈其實是紙扎的明器。 蒼厘看著火苗越跳越歡,“剛才那人是什么來頭?!?/br> “一個男扮女裝的怪胎?!饼R逍如實道,“別的不清楚?!?/br> 居然是個男人嗎?蒼厘不想他如何得知這種隱秘,只道,“你們怎會來到此處?!?/br> “他與人約好在此地打架。要用的蟲子失靈,說怪我,要我賠蟲或賠命?!饼R逍道,“我都賠不了,他也沒辦法?!?/br> “……你們可是在河邊上住著?” “嗯,住了半天。我發現你們就過來了。但他不讓走,所以動手了?!?/br> “聽說他可能是那個傳說中的毒將軍。你以后要當心,別再被蟲子抬走?!?/br> “……哦?!饼R逍想了想,道,“他不是?!?/br> “說不準?!鄙n厘笑了笑,見那長明燈骸即將燒盡,便道,“走吧?!?/br> 兩個人一并走到村口。此時正是至暗時刻,與黎明相隔咫尺之遙。其余使者們早已回到車中歇息,只留下盧師傅與老鄧生火看守。 蒼厘打了招呼,幾句話將方才遭遇大致告之,聽得倆人嘖嘖稱奇。 “使君,再過一會兒天就亮了,你們抓緊休息一陣吧?!崩相嚩吨强喙厦济?,憂心忡忡地瞅了瞅天邊。 蒼厘就點了頭,“齊逍虎口逃生,確實需要休息。我再去看看情況,給先生搭把手?!?/br> 他將齊逍托了管,自個兒拐到界碑石后,拍了拍鼻煙壺,“說罷煙煙,到底何事?!?/br> 小壺已給他三番兩次的無視磨得失了耐心,此刻有些沒好氣道:“問什么,你沒看見天上的異象嗎?” 卻是言出即隨。話音剛落,天邊雷聲愈發沉重,又一道赤紅霹靂閃過云端。 “無妨,這種雷閃不會下雨?!?/br> “比下雨更嚴重?!甭曇衾渲ぷ釉噲D恐嚇,“嚴重一千一百倍?!?/br> “沒那么嚴重?!鄙n厘淡淡道,“你這么著急又說不出理由,這事應該只與你有關吧?!?/br> “……”聲音梗了一下,直接放棄掙扎,“是,拜托你幫我?!?/br> “一個問題,我待你不好么?!?/br> “好,好得不能再好?!毙匾а狼旋X,“你看天上的赤雷是從山巔落下來的。勞煩溯源尋到落雷之處,當心不要被雷劈了?!?/br> “有點難?!鄙n厘思索道,“你要借我些靈力防身么?” “不能,我怕借了你反而更容易遭雷劈?!甭曇纛^痛道。 蒼厘起了疑心。但看壺精真的很在意這種紅閃,也不再多言,只道聲“明白了”,便朝草嶺之巔行去。 凌晨的山林靜也不靜。尋常樹葉的沙沙聲,因著一股子山雨欲來之勢,顯得格外啁哳。 蒼厘不走正道,反在道旁的密林中如風穿梭。他借著樹枝的擺勢不斷跳躍,幾乎是一路給那蕩起的勢頭送上了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