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淵掙扎道，“沒有，我從來都是一個人行動?！?/br>
    他淚花滾滾，“所以，才會恐懼了?！?/br>
    董易搖著扇子，嗤笑不已，“什么啊，我看你修仙修得倒是快樂，還總與人族小朋友打成一片。怎么，這也叫恐懼嗎？還是恐懼眼看著別人飛升，自己卻永遠沒法成仙??？”

    又看著席墨，有感而嘆道，“老大你大概不知，妖族全憑靈脈行術，本來就沒有靈竅?；煅疃酁榱[，區區四等，根本成不了仙的?！?/br>
    陸嘉淵口中的血已夾了青黑，“成不了仙又如何，我就是喜歡，和他們在一起?！?/br>
    席墨撓撓頭，“裝作人的時候，說自己喜歡妖；成了妖，又說自己喜歡人。師兄，你的話我不能再信了?！?/br>
    陸嘉淵牙齒咯咯作響，“天地有靈之物，非托人體，又有靈識靈脈者，都可稱之為妖。那為何昆侖的就是妖怪，蓬萊的就是妖靈呢？”

    他勉強掀著眼皮，“本質都是一樣的啊?！?/br>
    又慘兮兮道，“原想等到這事兒結了，我就帶小葉子回家。師弟如果愿意，也可以同我們一道，我……一定不會虧待……”

    席墨卻道，“師兄還想回去嗎？可是我覺得你需要償命呢?！?/br>
    陸嘉淵一個激靈，快要將內臟也吐出來了。

    “師弟……我非但沒有殺過人……還在極力遏制爭端?！彼麥I眼婆娑道，“否則你以為……兩邊正式對壘之后……怎能一直不起大禍？”

    “別言之鑿鑿地美化魔宗啦！”董易嗤之以鼻，“妖怪不能殺人，不是出于本能限制么？”

    陸嘉淵業已猩紅的眼珠就狠狠瞪他。

    席墨只道，“無論如何，殺人于無形最為可怕。你們既放養季葉，又將困斗陣用在云中城，就該知道往后將有無數人因之而死?！?/br>
    陸嘉淵眼角開始滴血，“其實……知道死了人，我也是很傷心的?！?/br>
    他恍惚道，“他們都收在冰棺里了，我會……會帶他們……”

    席墨打斷他道，“你一點都不傷心，只是擔心自己被殺掉。說吧，當年為什么要引我入派?！?/br>
    陸嘉淵低聲道，“我一片好心……??！”

    董易捏訣道，“不好意思，我一聽說你一片好心，就覺得有詐?！?/br>
    席墨看陸嘉淵已然半厥過去，遍體狼藉，只有幾絲出氣，便將調配好的藥栗撿來，往他口中塞了一粒，勉強吊住人半條命。

    待了一會兒，陸嘉淵倒過氣來，只覺臉面清爽不少，不再給血汗腌作一團，便怔怔望著席墨道，“我那日回派，恰見你體內的罡氣把那吞舟魚殺了。雖然那時你昏得正香，我也留了個心，覺得你天賦異稟，是個值得結交的好苗子?！?/br>
    他自笑一聲，又涌了半嘴血來，“我還給你們行了方便呢。要不是我改了風向，你們到不了蓬萊，就直接被水卷走了?！?/br>
    席墨漠然道，“你說我體內的罡氣，究竟是怎么回事?！?/br>
    陸嘉淵定了定神，血染的梨渦淺淺漾開，“具體如何，我亦不得知。只看那時你浮在浪尖，罡氣出體的瞬間就將那魚封喉斷尾，還一直以為你往后要走鬼道呢。結果居然修了仙，真是浪費啊?！?/br>
    席墨知道，仙派徹查此事時，在蓬萊道附近的海域，只找到一截吞舟尾骨，后來就給豐山煉成劍了。

    便道，“那魚之后呢？”

    “……我跟著那魚，看它沒入溟海。大概是染了海中死氣，它很快就腐化，成為我的煉造之物?！标懠螠Y眼色奕奕，著意一笑，“所用陣法，就是化心陣?！?/br>
    席墨稍加回憶，微瞇了眼道，“融影之事，可是你散布的？”

    “卻是一派徒勞罷了。他們弄不來毒方反要劫人，真是蠢透了?！?/br>
    席墨指尖輕動，“師兄當真是掌柜的做賬——藏在幕后打得一手好算盤?！?/br>
    “然而棋失一招啊。我用了其他毒，效果不是那么好，未料魚尸因此失控了?！标懠螠Y略略赧然道，“本就是個練手的備用品。誰知道那天夜里，聽到九鐘忽然瘋了。我沒能控制住，釀成了鬼災。遭到嚴重反噬后，還被你撞個正著?！?/br>
    他想了想，驀然嘔出一口黑血，“師弟，后來你看見我眼睛那時候，我其實起了殺意。但稍微猶豫了一下，師姐就來了?！?/br>
    “……我甚至松了一口氣。不必再做選擇了?！?/br>
    他笑得有些恍惚，“可是逃不過的，每一天每一天，再怎么不情不愿，都要面臨無數選擇?！?/br>
    “哪里有那么多選擇呢？”席墨微笑，“你的選擇，終歸是為魔宗行便宜，替妖怪謀利益。其余一切，不過順手為之。

    董易聞言，忍俊不禁，“是咯是咯。小宮主，你醒一醒，別總想頂著崇高的名義行茍且之事了。世上偉大的人不多，你就算費盡力氣躋身其中，也是最壞的那一個?！?/br>
    陸嘉淵半晌不語，眼中倏然淌下血淚。繼而無視兩人的冷嘲熱諷，兀自念叨不休。

    他濃眉深蹙，面上無不憂慮懊惱，“……后來……小葉子也失控了。死孩子不聽話，自己跑去延陵。那次要不是被我碰上，打斷他化蜃，樓里準成了屠宰場?！?/br>
    他頓了頓，又神秘兮兮道，“我的rou，有止癲狂之用。我知道他要吃人，喂rou強他鎮定下來。然后將他送回云中，要他克制，千萬別去找大師兄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