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城被此陣包裹，入陣之后又入蜃鄉，故成小境者也迷于中不能出?？v使近仙之體，非心志極韌者，亦無法看穿幻境，破除迷障。

    “算是我所畫?！标懠螠Y嘆一口氣，梨渦微卷。

    這就說了魔宗的一箭雙雕之計。

    原欲以觀前蒼杏為陣眼，又以季葉為陣引，叫寧連丞除魔成為新陣引后，再來破陣，回收季葉尸骨，并將寧連丞捉走。

    沒想到，寧連丞自爆了。

    兩個雙雙被燒得渣子都不剩，著實有點可惜。

    本是人盡其才、妖盡其用的兩全其美之計，卻給寧連丞以兩傷之法破了干凈。

    席墨曉得，吞噬同族，利采同袍，乃是妖修共通的道。

    “就算在妖族，蜃也是極其珍貴的。大蜃渾身是寶，墮魔之后，價值只增不減?！标懠螠Y坦然道，“自我們放勛君滅掉蜃魔后，余下的蜃苗子便徹底銷聲匿跡?！?/br>
    他想了想，“季葉是我見到的第一只蜃。沒有成長起來的蜃妖太過弱小，并不會向同族顯露身份。他那時該是被逼急了，走投無路，才會來找我們?！?/br>
    說著就笑了一聲，眉心微皺，“也虧得我老爹心善，否則作為一只蜃，怎么也活不了這么長時間?！?/br>
    “季葉喝了白龍血，喚醒先祖靈脈，卻無法掌控其術……直到霜降那日，他將見虛子吞了以后，重蹈先祖覆轍，才算真正掌握了蜃族的力量……但是赤星也升起來了?！?/br>
    陸嘉淵就看著席墨，眼皮微顫，笑靨可掬，“師弟，這次你是不是，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他呼吸漸促，說話開始時斷時續，“亞歲那日，我在你身上……藏了季葉的指甲。你相當于……帶著他身體的一部分，所以……不會迷于蜃鄉?！?/br>
    “畢竟……你可是我的……寶貝師弟啊，我……不舍得……讓你受傷……”

    “可是師兄你知道嗎？”席墨輕聲道，“我和魔宗有不共戴天之仇啊?！?/br>
    陸嘉淵不說話，半垂著頸子，喘息愈重。他眼珠變作灰藍之色，耳尖凸起赤灰鰭棘，頸側裂開兩道頎長血痕，其上皮rou鼓起，化作蒼色腮蓋。

    席墨視若無睹，“要不是我們尚有人在魔宗手上，你真的會被直接殺掉。今天恰好是清明，將你燒過去，大家都會感到慰藉的?！?/br>
    他直直凝著陸嘉淵道，“曲長老和曲師姐死了，你不會難過嗎？”

    那廂喘過一口氣，蹙眉笑了起來，“難過……是難過，可又不是我，殺了他們?！?/br>
    席墨道，“所以你問心無愧嗎？”

    “我心里……若是總有那么多，不該屬于自己的愧疚，豈不是要，要睡不著覺了?！?/br>
    席墨點點頭，“師兄，現在的你，說話果然很有魔宗的意思?！?/br>
    陸嘉淵道，“承讓?！?/br>
    話音未落，便嘔出一口血。

    見他瞪著董易，席墨就笑了笑，分外誠摯道，“師兄，是我啦。方才你吃下去那符紙上，是有劇毒的。但你放心，毒我一定會解。那個時候，昆侖差不多也該被鏟平了吧?！?/br>
    陸嘉淵虛弱一笑，搖了搖頭。他衣襟皆被血染，赭石色蓮紋于中閃耀。

    席墨驀而覺得，這云袍叫他弄成這副樣子，著實礙眼。

    他腦中一個恍惚，似是想起寧連丞的話來，于是道，“所以你們為何一定要開封??？”

    陸嘉淵默然片刻，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但還是堅持道，“我們的根，在那里，總會想……回去看看吧?！?/br>
    “你們可真是任性呢。一個想回去看看，就鬧得整個九州不得安寧，還順帶著造出一顆赤星來為禍八方?！毕粲兴虻?，“這么一副同歸于盡的架勢，該說不愧是妖怪歷來慣有的作風嗎？”

    “師弟，你，你不懂，故鄉是……是扎根在心上的東西，就算從未去過，也會，會懷念至深?！?nbsp;陸嘉淵冷汗不斷，唇色慘青，“所有妖族心中，都對故鄉有著，不可磨滅的向往……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令人臣服與沉溺的幻象?！?/br>
    他眼色空濛，似蘊著一片星夜，“我們……永遠無法離開那里。無論走多遠，我們總會回去。走得太遠了，時間太久了，我們會如……抽去靈脈一般……枯萎不起……病入膏肓?！?/br>
    席墨道，“哪怕這個代價是無數人死去？”

    陸嘉淵閉眼搖首，“本不會有人死的……如果你們，乖乖把星符交出來，即是……兩生歡喜?！?/br>
    席墨沉吟道，“哪里有歡喜可言呢？鬼界張開，你們是打算獻祭九州作為回家的路引么？”

    陸嘉淵整個人都被泡在血漿和汗水中，顫著嘆氣道，“所以，不是有我……看著嗎？鬼門……要是出事，就，叫停了啊?！?/br>
    他深吸一氣，咳了幾口血，語氣又順滑不少，“鬼王，早在幾百年前，就被徹底鎮壓了。星符都是他遺骨所制。他形神俱滅，魂魄皆封于歸墟，死得不能再死了?！?/br>
    席墨輕笑一聲，“那你倒是說說看，魔宗是如何看待黑月預言的?！?/br>
    陸嘉淵道，“不過是，特異天象罷了。真仙已歿，妖王傳承早已遺失，鬼王也不復存在。封印開啟后，那頭頂多出來些死魂需要祛除而已?！?/br>
    一直無聊旁觀的董易就道，“有一說一，我師父的看法倒是與你們相同?！?/br>
    席墨頷首，“這樣啊，那你在蓬萊還有沒有同黨？”